车王府藏子弟书满语词研究

相对于汉语来说,满语当属于外来词。

对于外来词的类型,前辈时贤多有提及,如罗常培(1950)将其分为音译词、新谐声字、借译词和描写词。

黄伯荣、廖序东(1991)等按照外来
词吸收方式及构造方式将其分为音译词、音兼意译词或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借形词等四种类型。

刁晏斌(2006)将外来词分为音译词、意译词、音译结合词及借形词。

可以看出,对于外来词的类型命名,不同的学者虽有不同的称呼,本质上却都是从外来词的形式入手命名。

结合车王府藏子弟书中满语词的情况,本文将车王府藏子弟书中的满语词分为音译词、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两种类型。

一、音译词
这里所说的满语音译词指的是按照满语的发音在汉语中找到发音相同或类似音的汉字与之对译之后形成的词。

翻译后的汉字只表音,意义与其所对应的满语词的意义无关。

在具体造词时,往往因作者的发音习惯不同,而造成同一意义用不同的汉字表示,如表示“布甲,步兵”一义的“yafahan uksin ”(注:本文中的满语词用P.G.Von Mollendorff 氏拉丁字转写法书写。

)在《鹊桥密誓》中用“呀法哈乌克身”表示,而在《苇连换笋鸡》中则用“鸦发乌申”表示。

表示“跟马人”一义的“kutule ”
有“库秃勒”(《銮仪卫叹》)、“库图勒”(《家主戏嬛》)、“枯秃勒”(《连理枝》)、“枯他勒”(《司官叹》)、“枯成勒”(《鸳鸯扣》)等5种写法[1]。

对于这部分形体不定的满语词,在具体考察其意义
时,需要采取据文证义以及结合满语发音特点,且与其它文献互为佐证的方法进行。

1.大骂哇布噜真该死,把你那呢呀蛮嘎朱作醒酒汤。

(《查关》)
按:“哇布噜”为满语“wa buru ”的音译,义为“砍头的”。

2.虽然是圣躬换了郭什哈马,看天气还要跟着别往回里行程。

(《銮仪卫叹》)
按:“郭什哈”为满语词“gociha ”的音译,是动词“gocimbi ”的过去时形动词形式,义为“抽、水落之落、拔、撤、吹笙之吹、拉琴之拉”或“护卫、卫兵、亲丁”之义,此处的“郭什哈”为“护卫、卫兵、亲丁”之义。

3.裤脚儿脱落在袜口儿外,蝴蝶梦一双褪旧的蓝鞋在足下撒拉。

(《齐陈相骂》)按:“撒拉”为满语词“sara ”的音译,义为“令伸展”,汉译为“拖拉”。

4.平抽子足够装的下钱十吊,虽然凸走道儿不沉里面像是空。

(《卖刀试刀》)
按:“平抽子”为满语词“ping seme ”的音译,义为“膨胀”,
∗[收稿日期]2011-09-26
∗∗[作者简介]王美雨(1978—),女,山东临沂人,临沂大学文学院教师,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
向:汉语词汇学。

摘
要:王府藏子弟书中的满语词分为音译词、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两种类型。

满语音译词指的是按照满语的发音在汉语
中找到发音相同或类似音的汉字与之对译之后形成的词。

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的满语词也可称为满汉融合词,加注的汉语语素一般是用来表示意义类属的。

关键词:满语词;音译词;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中图分类号:H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12)05-0130-03
(临沂大学文学院山东临沂276012)
王美雨
车王府藏子弟书满语词研究
∗∗∗第32卷第5期绥化学院学报2012年10月
Vol.32No.5
J ournal of S uihua Univers ity
Oct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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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译为“肿起的样子”。

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也可省作“平抽”,如“匣子装荷包平抽俱是内造,香囊香串都缀着流苏”(《鸳鸯扣》)。

5.另挽着小袄袖儿是深红浅绿,开褉儿衬衣微露手帕在肋下拖罗。

(《鸳鸯扣》)
按:“拖罗”为满语词“tule”的音译,义为“显露于外”,也可表“垂散”之义。

6.忽听得咕冬一声梭罗宴也跪倒,说阿哈也讨个差使当当。

(《查关》)
按:“阿哈”为满语词“aha”的音译,义为“奴仆”“奴才”。

《满洲源流考》卷十八:“啊哈,人奴也。

满洲话奴也。

”[2](p256)“阿哈”一词的产生和满洲的历史关系密切,据《清史满语词典》中所言:“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大肆掠夺汉族等人民,将他们赏赐给满洲贵族、八旗的各级额真乃至士兵为奴,满语称之为阿哈。

主人们迫使他们在‘拖克索里耕田种地、放马,从事各种繁重的劳动。

阿哈是主人的私有财产,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可以随意地打骂,甚至买卖、赠馈。

”[3](P6)也用来表示谦称,如子弟书所使用的“阿哈”,就是谦称,用来代指第一人称代词“我”。

7.阿哥嗻嗻答应是,可巧这日有个相熟的张氏媒婆到家中。

(《鸳鸯扣》)
按:“嗻”为满语词“je”的音译,是满语中形容人答应的声音。

8.精奇尼哈番顶儿红,俏摆春风的孔雀翎。

(《少侍卫叹》)
按:“精奇尼哈番”为满语词“jingkini hafan”的音译词,是清代官职的名称,为头品世职,汉语称作“男爵”“子爵”。

9.我见那呀法哈乌克身真有趣,衣能以哒哩掰他阿库净敲梆。

(《鹊桥盟誓》)
按:“呀法哈乌克身”为满语词“yafahan uksin”的音译,义为“布甲;步兵”。

“呀法哈乌克身”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又写作“鸦发乌申”,如“有一个鸦发乌申名何是,并无家口孤苦伶仃”(《苇连换笋鸡》)。

“衣能以哒哩”是满语词“inenggi dobori”的音译,义为“昼夜”。

“掰他阿库”是满语词“baitakuu”的音译,义为“闲,没有事情的”。

由此,“我见那呀法哈乌克身真有趣,衣能以哒哩掰他阿库净敲梆”用汉语翻译后义为“我看见那个布甲太有意思了,闲着没事,白天黑夜的光敲梆子”。

10.他又说在章京面前不会下气,伙计们的丛中最懂交情。

(《少侍卫叹》)
按:“章京”是满语词“jianggin”的音译,义为“有职掌的文武官员”。

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多次出现,如“不是我在众人跟前言言语语,皆因是章京行事样样不公”(《少侍卫叹》)、“总理章京协理合兼理,爵高位显满腹才情”(《銮仪卫叹》)、“左所章京学习办事,差使是当帮车洒件件轻生”(《銮仪卫叹》)。

“jianggin”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又写作“占音”,如“心理觉着艾什拉蜜,那话头儿相画稿的占音他会凑搭”(《升官图》)。

11.阿拉哈章京白给人担担,可怜他干替该班谁肯知谢承情。

(《銮仪卫叹》)
按:“阿拉哈”为满语“araha”的音译,义为“制作了的,书写了的”。

“阿拉哈”与“章京”组合,构成“阿拉哈章京”一词,指官府中专管记录的文官。

12布特合巴名为上虞备用处,恩绰佛呢音官差习气囧不同。

(《官衔叹》)
按:“布特合”为满语词“butha”的音译,表“渔猎”之义。

清朝内务府专管采集、捕鱼的衙门,转指在此衙门工作之人。

奕赓在《佳梦轩丛著·寄椿备谈》提到“布特合”时指出“布特和拜唐阿例穿蟒袍,佩荷囊,无顶带补服。

每于大宴时,予备茶酒,辄去褂从事。

穿蟒服者,只以壮观瞻耳”。

[4](134)即“布特合”与“拜唐阿”地位相当,皆为无品级之人。

13.帮轿拨近水楼台先得月,佛勒合说莫冬夏常青的马步灯。

(《官衔叹》)
按:“佛勒合”为满语词“felehudembi”的音译。

“felehudembi”是不及物动词,义为“冒昧、冒犯、冒渎”。

14.拜唐珂起万苦千辛非容易,熬到三四等辖要想升达未必能。

(《官衔叹》)
按:“拜唐珂”为满语词“baitangga”的音译,表示“执事人”之义,《清文总汇》卷四中指出“拜唐珂”为“各部院衙门及内庭管事无品级之人,随营听用的各项匠人、医生俱是”。

15.额特乐奇勃费铁兴时生光彩,堪可叹真金运败不如铜。

(《官衔叹》)
按:“额特乐奇勃”为满语词“etere be toktobure poo”的音译,义为“制胜炮”。

16.走着班猛听得摩林就知要了马,乐的他心扑着口跳眼似过銮铃。

(《銮仪卫叹》)
按:“摩林”为满语词“morin”的音译,义为“马”。

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又写作“摩麟”,如“又问道库图勒想必跟车去,丫头说没有去饮摩麟”(《家主戏嬛》)。

17.若要是库秃勒勒得带秃噜了马,得话是花了一个原来是步行。

(《銮仪卫叹》)
按:“库秃勒”为满语词“kutule”的音译,义为“跟马人”。

“kutule”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还有其它几种写法,如“又问道库图勒想必跟车去,丫头说没有去饮摩麟”(《家主戏嬛》)中的“库图勒”;“不多时二人来到书房内,枯秃勒先向姨娘把缘故说”(《连理枝》)中的“枯秃勒”;“只一辆破车儿沿着街跑,枯他勒手拿坐褥又背包”(《司官叹》)中的“枯他勒”;“跟来的枯成勒也无人敢喧嚷,单听那茶房传话他就献尽了殷勤”(《鸳鸯扣》)中的“枯成勒”。

18.可惜了的材料儿在他身上,到像那口外新来的呆额驸。

(《连理枝》)
按:“额驸”为满语词“efu”的音译,是清代贵人女婿之称谓,后专为皇室、贵族之国婿及仪宾称号。

19.知非便改把精神整,就像个一身豪气的小布库。

(《连理枝》)
按:“布库”为满语词“buku”的音译。

据姚元之在《竹叶亭杂技》卷一中对“令之习布库以为戏”一句中的“布库”自注为“布库,国语也,相斗赌力”,可知布库的意义为“摔跤手”。

20.老爷大喜哈哈笑,说阿吗哈积要你舒服。

(《连理枝》)
按:“阿吗哈积”为满语词“ama amha”的音译,义为“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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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除以上满语音译词之外,车王府藏子弟书中的满语音译词还有“舒发密”“穆扎库”“阿苏鲁”“阿叉布密”“固山额真”“郭密”“乌布”“叶普铿额”“托佛活托”“爱那哈”“嘎什哈”“包衣达”“戛巴什先”“木昆泥达”“法依单”“乌珠摸音”“辖”“舒什哈棍波”“答拉蜜”“三音”“乌叉”“哈哈”“汤肯”“呀噜密”“哈拉吧”“海龙”“塞傅”“阿哩哈按班”“拨缩艾罕”“哟拨”“狠哆”“阿浑”“阿失”“嬷嬷”“把哈”“阿哥”“巴补”“阿玛”“妞妞”“苏朱密”“阿叉布密”“嘎牛”“拉忽”“塞虎”“打”“窖儿”“边楞”“得贺”“扎啦”“苏啦呢呀啦吗“阿哩不”“佛兖”“巴不得”“挖杭”“苏拉”等。

对于这部分词的意义将在另文中进行探讨。

这些满语音译词反映出不同的民族因生活习俗不同,记录其生活的词语亦不同。

满族与汉族的生活方式差异,使各自具有了独具民族特色的词语,如来自满语“挖杭”“阿哩不”等词就反映了满族的文化特色与构词习惯。

二、音译满语后加注汉语语素
这类形式的词也可称为满汉融合词,加注的汉语语素一般是用来表示意义类属的。

数量较少,目前为止,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共有“嫫嫫娘”“巴图鲁坎肩”“额娘”“满洲话”“拉拉饭”“巴图鲁公”等6个。

1.生成的叶普铿额,战阵无敌巴图鲁公。

(《鸳鸯扣》)
按:“巴图鲁”是满语词“baturu”的音译,表“英勇、勇敢”之义。

此义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多次出现,如“有一等傻大黑粗巴图鲁汉子,人强马大有威风。

又有那俊眼秀眉盘儿很亮,逢人到处抖机灵”(《官衔叹》)。

除了单独使用之外,“巴图鲁”与汉语中不同的语素组合构成满含融合词。

如“巴图鲁”与“公”组合构成满汉融合词,是朝廷的封号,对人英勇的褒奖。

“巴图鲁”还可以与“坎肩”组合,构成满汉融合词“巴图鲁坎肩”。

巴图鲁坎肩是满族独有的一种服饰。

其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也写作“巴秃噜坎儿”,如“不戴困秋摘了冤(兔)帽,西瓜皮儿戴顶间。

巴秃噜坎儿换了得胜马褂儿,夫酥履不敢穿到人前”(《假老斗叹》)。

巴图鲁坎则指勇士所穿坎肩,故也可直接用巴图鲁代指坎肩。

徐珂在《清稗类钞》中明确指出:“巴图鲁,坎肩儿。

”[5]巴图鲁坎肩以其方便着装而盛行一时,正如徐珂所言:“京师盛行巴图鲁坎肩儿,各部司员见堂官,往往服之。

上加缨帽,南方呼为一字襟马甲。

例须用皮者,衬于袍套之中,觉暖,即自探手,解上排钮扣,而令仆代解两旁钮扣,曳之而出,藉免更换之劳。

后且单夹棉纱一律风行矣。

”[5](152)巴图鲁坎肩也为当时清人的普通外套,如“穿一件大蓝箭袖缺衿线绉,套一领月白夹衫遮体天青。

倭缎镶沿巴图鲁坎,小泥帽凤尾龙头紫绛缨”(《武乡试》)。

2.倘若气出灾和病,什么好身子佯里佯腔是酒糟透了的人。

(《得钞嗷(傲)妻》)
按:“佯”为满语词“yangan”的音译,满语中表示“少年多病”的意义。

音译后在其后面添加汉语语素“里”“腔”进入北京话,构成满汉融合词“佯里佯腔”义为“身有宿疾,需要慢慢细心疗养”。

3.这阿哥闷坐书房正然念诵,忽见那嫫嫫娘前来请阿哥。

(《鸳鸯扣》)
按:“嫫嫫”在满语中为“meme eniye”或“memeniye”,义为“乳母”“乳娘”。

将其音译后,在其后面添加表示其意义类属的语素“娘”,仍表示“乳母”“乳娘”一义。

在车王府藏子弟书中也写作“嬷嬷娘”,如“嬷嬷娘紧跟送至书房外,说进去罢阿哥便把身抽”(《公子戏嬛》)。

4.练就的一双布库脚,铁胳膊抽梁换戟美名传。

(《窃打朝》)
按:“布库”是满语词“buku”的音译,汉义为摔跤手。

其与汉语语素“脚”组合,构成满汉融合词“布库脚”,表善于摔跤之义。

通过对车王府藏子弟书中满语词的构词类型的分析可以看出,车王府藏子弟书中使用的满语词主要是音译词,音译后加注汉语语素的数量则很少。

这种数量上的差异说明子弟书作者在进行创作时,习惯将自己的民族语言音译成与之读音相似的汉字。

这种构词特点虽然利于当时的说唱者进行说唱,但为后人的研究带来了一定的障碍。

因为在使用音译这种方式时,很多子弟书作者都是根据个人习惯选用读音相似的汉字,这往往造成同一个满语词具有好几种汉字书写形式,如“阿哥”“库图勒”等词都具有较多的形体。

这一点也是我们在研究子弟书内容与语言形式时必须重视的一个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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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徐珂.清稗类钞·第46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28.
[6]胡增益.新满汉大词典[Z].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 1994.
[责任编辑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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