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说文》省形的真实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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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学者认为，汉字省形确实存在。省形就是造字或用字的人为了书写方便或 为求字形整齐匀称而省略汉字字形的一部分。裘锡圭（2013：160-161）以《说文》“星 晨考耆屦弑”为例说明省形类型，但是又说：
《说文》关于省形的说法，也有一些是有问题的。例如：《说文》把“鹼”（碱） 字分析为“从鹽（盐）省，佥声”。其实“鹽”字本身就是从“鹵”“监”声的形声字， “鹼”也应当是从“鹵”的一般形声字。 他的说法于字形分析极为正确。我们观察到“鹵”和“鹽”作为部首，其字义差 别不大。A 但是《说文》若不将“鹼”分析为“从鹽省”就不能归入鹽部，对“鹼”的 省形说法是它能否归入鹽部的重要依据和前提。B 我们由此发现《说文》某些省形 涉及汉字部首法。 省形的依据决定省形判断的可信度。《说文》只有少数省形指出了来源或说依 据，例如： （1）玉部 ：瑁……从玉、冒，冒亦声。 ，古文省。 （2）示部 ：祝……从示从人口。一曰从兑省。《易》曰 ：兑为口为巫。 《说文》指出“㺺”是“瑁”的古文写法，提供了来源和依据，该字的省形是可信的。 有的指出依据也未必可靠，“祝”的省形由《易》衍生而来，虽然提供了依据，但是不 可信，且出土古文字证实没有“从兑省”的写法。《说文》像例（1）那样提供了可信的 省形依据的情况极少，绝大部分都没有提供字形依据，需要加以识别，例如： （3）犛部：氂……从犛省，从毛。 （4）亢部：亢，人颈也。从大省，象颈脉形。 若补出所省部分，这两个字形就成为“犛＋毛”“亢＋大”，虽然突出了汉字的表 意性，但是缺乏依据，缺乏可信性。在已经释读的出土古文字中没有查到“氂”字，却 有“氂”的偏旁“������”字，甲骨文作“ ”，它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多次以单字形式出现， 并且以“������”为偏旁构成了周代和战国的文字“ （ ）”“ （犛）”“ （斄）”，这些字没
现代学者从判断字形正讹出发，认为《说文》省形“有一些是有问题的”，“《说文》 分析表意字所用的省形的说法，也往往靠不住”。（裘锡圭，2013：160-161）此说极为 正确。《说文》省形有些问题需要研究，存在的大量错误不容忽视。因此，探究《说文》 省形的真实涵义和成因是本文关注和讨论的重点。笔者希望抛砖引玉。
汉字汉语研究 2018 年第 2 期（总第 2 期）
探究《说文》省形的真实涵义 *
陈 燕
提 要 《说文》省形具有浓厚的时代特色，它为解决字形表意不清或不表意而 设立。《说文》以省形的名义补出偏旁，成为那些表意不清或不表意的字顺利归入《说文》 部首，或者进行字义训释的字形依据，具有极强的应用性。因此，《说文》省形的内涵与 现代所说的省形不尽相同。《说文》省形出现于汉字演变的认识和单字说解充斥着省 形说的时代，被社会普遍接受，这是其应用基础和时代成因。
A《说文》：“鹵，西方鹹地也”，“鹽，鹹也”。 B 前说《说文》以“星晨”为“从晶省”而归入晶部，“考耆”为“从老省”而归入老部，“屦”为 “从履省”而归入履部，“弑”为“从殺省”而归入殺部，从部首法观察也属此类。
2018 年第 2 期
·51·
有任何省形的痕迹，以此类推“氂”“从犛省”不能成立。“亢”，甲骨文作“ ”，只用 作人名（参看于省吾主编，1999：310），到战国时期字形变作“ ”（云梦日乙），再到 《说文》作“ ”，依然能够看到甲骨文字形的完整轮廓。据此，“亢”从商代至《说文》 的字形很难说是“从大省”。综上，《说文》“犛”和“亢”省形说法缺乏依据。
* 本文获得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立项批准号为 。衷心感谢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修 改意见。
·50·
汉字汉语研究
其中 59 例讹误，占总数的 67%。吕永进（2010：164）分析了 55 个会意字中的省形字 后，认为大多是可以成立且有依据的。还有的研究者另辟蹊径，例如韩琳（2004：95） 通过《说文》省形字研究揭示汉字演变规律，为现代汉字简化研究提供借鉴等。各家 的研究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不完全一致，但是尚无从原著出发，探讨《说文》省形真 实涵义及成因方面的研究。
《说文》省形已有研究及本文研究主旨
古代专门研究《说文》省形的著述很少见到。现代的研究文章大多从正定省形 字的是非出发，与古文字相比较，判定《说文》省形的正误，且所统计的省形数量不 同，对省形讹误判断的结果也不一致。据洪映熙（2001：125）统计，《说文》有省形字 165 例，其中正文 117 例，重文有 48 例，其中有 39 例省形字不可靠。冯玉涛（2005： 12）统计有 126 例是省形，这其中 65 例是误解。李家祥（1997：32）统计大致有 89 例，
关键词 《说文》省形 部首法 字义训释 A
经过历代前贤和时俊的研究，《说文》学已经取得很大的成绩，但是仍有一些问 题没有搞清楚，例如被北魏鸿儒江式在《古今文字表》（《北史》卷三十四）中称赞为 “最可得而论也”的《说文》部首系统。《说文》部首系统并非 540 部首所能尽括，还 有其他相关内容，包括《说文》注释所说以便于解释字义，主要用于缺乏表意性而难以依 据字形训释字义的字。例如上例“亢，人颈也”，义为“喉咙”“颈大脉”，字形表意不清， 补出“从大省”，凸显字义。
既然没有证据，那么《说文》为何频频出现省形说法？我们发现《说文》省形有 两个重要作用。
首先，有助于类聚相同偏旁的字完成部首归部。例如例（3）“氂，从犛省”，《说 文》设立了犛部，“氂”只有指出“从犛省”补出犛旁，才能够归入犛部，由此得知《说 文》省形有较多主观因素。本类省形使那些本无相同偏旁的字顺畅地补出了所无的 偏旁，进而类聚至预想的部类。它遵从了《说文》按照部首类聚排序汉字的部首法规 则，该规则的基础是同部类字必有相同的偏旁，即“建类一首”，A 类聚相同偏旁的字 归于同一部类，并以那个共有偏旁（该部类字的相同偏旁）为该部类的部首；反之，若 没有共有偏旁就不能归入同一部首之下。因此，本类省形补出的共有偏旁在归部中 很重要，它对于按照部首法类聚排序汉字非常有效。
《说文》关于省形的说法，也有一些是有问题的。例如：《说文》把“鹼”（碱） 字分析为“从鹽（盐）省，佥声”。其实“鹽”字本身就是从“鹵”“监”声的形声字， “鹼”也应当是从“鹵”的一般形声字。 他的说法于字形分析极为正确。我们观察到“鹵”和“鹽”作为部首，其字义差 别不大。A 但是《说文》若不将“鹼”分析为“从鹽省”就不能归入鹽部，对“鹼”的 省形说法是它能否归入鹽部的重要依据和前提。B 我们由此发现《说文》某些省形 涉及汉字部首法。 省形的依据决定省形判断的可信度。《说文》只有少数省形指出了来源或说依 据，例如： （1）玉部 ：瑁……从玉、冒，冒亦声。 ，古文省。 （2）示部 ：祝……从示从人口。一曰从兑省。《易》曰 ：兑为口为巫。 《说文》指出“㺺”是“瑁”的古文写法，提供了来源和依据，该字的省形是可信的。 有的指出依据也未必可靠，“祝”的省形由《易》衍生而来，虽然提供了依据，但是不 可信，且出土古文字证实没有“从兑省”的写法。《说文》像例（1）那样提供了可信的 省形依据的情况极少，绝大部分都没有提供字形依据，需要加以识别，例如： （3）犛部：氂……从犛省，从毛。 （4）亢部：亢，人颈也。从大省，象颈脉形。 若补出所省部分，这两个字形就成为“犛＋毛”“亢＋大”，虽然突出了汉字的表 意性，但是缺乏依据，缺乏可信性。在已经释读的出土古文字中没有查到“氂”字，却 有“氂”的偏旁“������”字，甲骨文作“ ”，它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多次以单字形式出现， 并且以“������”为偏旁构成了周代和战国的文字“ （ ）”“ （犛）”“ （斄）”，这些字没
现代学者从判断字形正讹出发，认为《说文》省形“有一些是有问题的”，“《说文》 分析表意字所用的省形的说法，也往往靠不住”。（裘锡圭，2013：160-161）此说极为 正确。《说文》省形有些问题需要研究，存在的大量错误不容忽视。因此，探究《说文》 省形的真实涵义和成因是本文关注和讨论的重点。笔者希望抛砖引玉。
汉字汉语研究 2018 年第 2 期（总第 2 期）
探究《说文》省形的真实涵义 *
陈 燕
提 要 《说文》省形具有浓厚的时代特色，它为解决字形表意不清或不表意而 设立。《说文》以省形的名义补出偏旁，成为那些表意不清或不表意的字顺利归入《说文》 部首，或者进行字义训释的字形依据，具有极强的应用性。因此，《说文》省形的内涵与 现代所说的省形不尽相同。《说文》省形出现于汉字演变的认识和单字说解充斥着省 形说的时代，被社会普遍接受，这是其应用基础和时代成因。
A《说文》：“鹵，西方鹹地也”，“鹽，鹹也”。 B 前说《说文》以“星晨”为“从晶省”而归入晶部，“考耆”为“从老省”而归入老部，“屦”为 “从履省”而归入履部，“弑”为“从殺省”而归入殺部，从部首法观察也属此类。
2018 年第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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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省形的痕迹，以此类推“氂”“从犛省”不能成立。“亢”，甲骨文作“ ”，只用 作人名（参看于省吾主编，1999：310），到战国时期字形变作“ ”（云梦日乙），再到 《说文》作“ ”，依然能够看到甲骨文字形的完整轮廓。据此，“亢”从商代至《说文》 的字形很难说是“从大省”。综上，《说文》“犛”和“亢”省形说法缺乏依据。
* 本文获得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立项批准号为 。衷心感谢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修 改意见。
·50·
汉字汉语研究
其中 59 例讹误，占总数的 67%。吕永进（2010：164）分析了 55 个会意字中的省形字 后，认为大多是可以成立且有依据的。还有的研究者另辟蹊径，例如韩琳（2004：95） 通过《说文》省形字研究揭示汉字演变规律，为现代汉字简化研究提供借鉴等。各家 的研究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不完全一致，但是尚无从原著出发，探讨《说文》省形真 实涵义及成因方面的研究。
《说文》省形已有研究及本文研究主旨
古代专门研究《说文》省形的著述很少见到。现代的研究文章大多从正定省形 字的是非出发，与古文字相比较，判定《说文》省形的正误，且所统计的省形数量不 同，对省形讹误判断的结果也不一致。据洪映熙（2001：125）统计，《说文》有省形字 165 例，其中正文 117 例，重文有 48 例，其中有 39 例省形字不可靠。冯玉涛（2005： 12）统计有 126 例是省形，这其中 65 例是误解。李家祥（1997：32）统计大致有 89 例，
关键词 《说文》省形 部首法 字义训释 A
经过历代前贤和时俊的研究，《说文》学已经取得很大的成绩，但是仍有一些问 题没有搞清楚，例如被北魏鸿儒江式在《古今文字表》（《北史》卷三十四）中称赞为 “最可得而论也”的《说文》部首系统。《说文》部首系统并非 540 部首所能尽括，还 有其他相关内容，包括《说文》注释所说以便于解释字义，主要用于缺乏表意性而难以依 据字形训释字义的字。例如上例“亢，人颈也”，义为“喉咙”“颈大脉”，字形表意不清， 补出“从大省”，凸显字义。
既然没有证据，那么《说文》为何频频出现省形说法？我们发现《说文》省形有 两个重要作用。
首先，有助于类聚相同偏旁的字完成部首归部。例如例（3）“氂，从犛省”，《说 文》设立了犛部，“氂”只有指出“从犛省”补出犛旁，才能够归入犛部，由此得知《说 文》省形有较多主观因素。本类省形使那些本无相同偏旁的字顺畅地补出了所无的 偏旁，进而类聚至预想的部类。它遵从了《说文》按照部首类聚排序汉字的部首法规 则，该规则的基础是同部类字必有相同的偏旁，即“建类一首”，A 类聚相同偏旁的字 归于同一部类，并以那个共有偏旁（该部类字的相同偏旁）为该部类的部首；反之，若 没有共有偏旁就不能归入同一部首之下。因此，本类省形补出的共有偏旁在归部中 很重要，它对于按照部首法类聚排序汉字非常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