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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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程和祥,男,80后,重庆开县人,
创作诗歌,小说,散文。

在《中国作家》、《诗刊》、《作品》、《天涯》、《星星》等刊发表作品。

2008年参加中国诗刊社24届青春诗会。

获第一届安子·中国打工诗歌奖主奖。

获全国青工网络文学大赛散文一等奖。

获深圳网络文学拉力赛第四届非虚构二等奖。

小说《小姨的婚礼》获得2014年深圳青年文学提名奖,2015年获得重庆开县文学奖。

已出版散文集《在大地上居无定所》。

程 鹏
南 方
1
我对南方的想象来自我的随性发挥,太阳照耀着金色孤独,我天生的几分忧郁气色因为椰风消失。

这样,我就不用到稻草垛躲过母亲的纠缠,去看一本诗集和一部小说了。

少年的气味还是很浓厚的,迷恋牛仔裤的破烂味道,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爱流浪的贵族。

来到南方后,急着买第一条牛仔裤,是我喜欢的那种流浪色,看了好生舍不得,没有追究手工和布料,天生喜欢。

我时刻盼着牛仔裤洗出一种旧的味道来,我急着想摧毁它,我有着这种摧毁的力量。

我常常这样,把牛仔裤撕掉,那种随意的时光就流淌在上面,我被我的这种破坏能力征服了。

南方一
诗意的栖居
文/程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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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词,是否跟牛仔裤有关,也是否与它无关。

我躺倒在稻草垛,被我掩饰好的身体不会轻易被母亲发现,我一次一次试想着南方的神秘,一次一次被我的想象推倒。

故乡的太阳就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了,就算田野无限大,麦子如何发出一种肌肤的色调,我还是没有呼吸。

我也会停留在某个喉管之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阻止了我的思想,少年那时候懂得了去远方。

之所以对南方产生了浪漫想象,还是来自我的大脑,它需要无限量的发挥。

一些辞藻排山倒海般的汹涌前来,我窒息在言语上,拒绝和无法拒绝都是我要表达的方式,容不得自己陈词滥调。

南方我不是太在意它有海……多年以后,我也不是追求海而去了南方。

南方的确有海的,颤巍巍让人心生胆怯,远看是一杯碧蓝,近看却是一团浊物,我是讨厌海的。

流浪的词在我身体里蓬勃生长,根深蒂固在我随性的肠子里,像一个经验老道的处女。

南方跟海有关,它的捕鱼方式被失传,一个世世代代的生活烟火,消失了,只在一些朦朦胧胧的灰尘中取得历史的信任。

我心有所图的忘记它的海,那不是我所要理解和需要的,我容易忘记它。

我也试图去寻找它们失久的况味,阳光的浓烈把我的皮肤割裂出看不到的伤口,我痛在其中,假装热爱,做一个不被人枉道的人,然而我始终被拒绝在门槛外,像一个巨大的囚。

我被陷入在一个笼子里,我和我的太阳,我们滚动着,拖着隐秘的回声——生命之初以及生命的最后。

2
异乡人的南方,一个异乡人的南方,伴随着我的失眠之夜。

眼睛睁开着,外面的雨声,心中千万次的询问自己的内心,这是我的南方,就是我到达和离去的地方又卷土重来的神秘小国。

它就这样存在了,在我舍不得的拒绝中。

我常常一个人外出,去到另外一个人的地方,在南方我需要这份孤独。

它伤害着我,让我的感情在痛苦过后的几分钟内诞生一种美好的文字,它们像蠕动中的蚕子,吃掉我身上的桑叶,结茧,变成丝绸或者化成蝴蝶,生命就这样被织来织去。

雨声浸入了窗体,我听得真切,我怀疑自己在南方的成长,而我又不喜欢这种成长,曾经迷恋过的在成长中不断地否定了,甚至瓦解了个人史。

少年稻草垛的日子回不去了,少年的容颜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在这样一个失眠之夜加以回忆。

在某个街头,我会停留在某个少年的身上,它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味窒息了我。

一种持久而来的阳光撕开我在南方的阴霾。

我彻底失眠,不敢开灯,害怕迎面而来的窗外。

这是我的南方,窗外面在下着雨,丝丝的飘进来,冷,这是进入冬天了。

我陌生的打量着四周的黑暗,我的意识知道此刻我在一个小房间里,哦,明天,我还寄托在我的精神领域里。

眼睛浮动着,像在水面上漂浮,我看不到,四周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拼命的拥挤,插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

失眠带来的苦恼,独身带来的烦恼,洗干净了我生命的白。

我终于看清楚了我在南方的形象。

一个拿着灵魂行走的人,在现实的语境中,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我努力地分辨,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原本不该是这样。

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懂得。

徒劳。

天光将亮。

3
我也尝试这样一种生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做一个彻夜不归的灵魂。

我迷恋这个城市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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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隐秘处,大半夜,把一个简单的易拉罐踢得满街响。

我大半时间沉醉在这种需求中,第二天睡得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掏掏口袋,去报亭买一份报纸,发觉没有什么发生。

接下去我会问这是我吗?还是在南方的我,那个在稻草垛模拟想象过的南方却是金属的味觉。

我就是这样,只要第二天的太阳依然灿烂,我的脸上就始终是笑容,我走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心生美好,身边的红男绿女,各就各位到各自的灵魂中去。

南方一词,爆炸在各个媒体和纸张中。

我慌乱,找不到最初来的感觉。

我只有在诗歌的麻醉中找到我需要的精神鸦片。

某天,我迷恋了一句生活在别处,我开始玩味着这种看起来不经意的经典。

开始,有一个少年诗人在注意着我。

我知道他的名字,但不肯说出来,只因为我羞于跟他一样有着流浪的情结。

这个结一直跟随着我,我试想着少年诗人曾经的生活,他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而我背道而驰了。

他追随着太阳去了非洲,那里离太阳最近。

我想少年诗人肯定摘到过太阳,像玩在手中的气球。

南方,我一直适合它的气候,它也适合我的脾气。

在这里我曾找到自己,又一次一次失去自己。

很多次,我都在分辨自己,那个更像自己,那个不像自己。

我综合着各种可能,我发觉我失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更适合自己的那个我会重新回来。

在此刻的房中,写一首自己喜欢的诗。

或者我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本相而不人知,我活在这种欺瞒别人而不伤害自己的现实中。

我想把自己原原本本的端视出来化成镜像。

这就是我的南方。

我别无选择而命中了它下的药。

我也尝试着一种蜕变,始终觉得那不是我,如果有人在某个场所中遇见了未知的我。

这就是南方,一个爆炸的词。

它把我原本想要变成的我成了另一个被人玩把的我,道貌岸然被人想象,被一种身份定位,链接着一些其它定语,我来不及回避。

在南方,我读到一个少年的诗,他完成了我。

对于他,我不肯说出来,这仅仅是我的洗礼。

雨声停了,太阳从窗外流泻了进来,开闸了一般的鲜艳,带着南方特殊的气味,簇新。

荔枝树花开,荔枝树花落,这就是我的南方。

灰 色
1
我迷恋颜色的灰,这也不是我与生俱来的迷恋,来到南方后,这种颜色常常深入我的骨髓,提醒了我潜藏的审美疲劳。

我是在那个下午潜入了深圳,一下火车,太阳就把那两个灰色招牌字深——圳端入我的大脑中枢。

我急着等我的二堂兄,因为我是被我二堂兄带来的,由于他没有办边境通行证,我和一个老乡上火车后,我们亲眼看见我的二堂兄冲过月台的栅栏爬上了火车。

我只有十四岁,二堂兄是我的英雄,失去了他我就失去了方位。

好在同乡是一个沉稳的中年,外出经验老道,他叫我看着行李,在广场走了一道,回来就告诉我坐一个中巴车可以到达皇岗。

我没有任何质疑就跟同乡进入了巴士,过了深圳火车站,迎面来的到处是灰尘,钢筋直直的插入我的视线,像要割断我对南方的想象。

这是个冷抒情的时代,我是在叔叔家的青苔石边碰到我的二堂兄的,他打着领结,蝴蝶一样,红色的蝴蝶,我的二堂兄是个美少年,南方不仅仅是我在稻草垛下的想象了,它召唤着我就要告别乡村。

大巴士把我们丢弃在皇岗村,我被村里的红花绿叶熏染,我闻到一种香味,那区别于乡村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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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一下巴士,我们又失去了方向,这个外出经验老道的中年同乡,也失去了方向。

我在村里的七姑八婆的口中就听说了皇岗村,村里很多年轻女孩子就在这里的一个鞋厂,我掏出信封,慢慢打听顺成鞋厂。

我们好运气的碰到了下班的春花,春花是我们一个村里的,她见了我就说,你也来了。

她穿着工衣,从一排一排的厂房走过,她带着我们。

我不记得春花对我们说了什么话,嘘寒问暖是有的,偶尔提到年少时的话也是有的。

我们穿过一栋又一栋的楼房,停在一排一排的铁皮房前,里面就有同乡的接了我们的行李。

春花说下午要上班,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进铁皮房,里面的燥热席卷而来,而我的心冷了下去。

这就是我的南方吗?我所到达的南方吗?稻草垛遥想的少年一点点远去。

我坐在凳子上,打量着灰色的铁皮,我发觉我四肢百骸都是灰色的,而我的情感快要和它链接一起变成灰色世界。

同乡招待我们吃了一锅稀饭,外加大头菜。

我在晚上见到了二堂兄,也见到了曾经在一起的同学和村里的伙伴,我一下喜欢上了南方的夜晚,因为清凉,干爽,透着一股泉水的香甜。

因为海很近。

2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乡村爆炸开了,隔壁家的孩子从深圳寄回来五百元。

消息首先是邮递员传出来的。

这个消息在村中持续了几个月,在乡村的七大妈八大婆口舌间,在庄稼汉的茶余饭后间,从其它城镇打工回来的游子感叹到还是深圳的钱多。

多,一个量词,我在稻草垛也开始琢磨这个词了。

多,钱多,就意味着告别贫穷。

村中年轻人个个都跃跃欲试了,闯深圳,去的人回来了,进入深圳需要边境证,有的翻山进入了深圳,又被查暂住证的遣送了回来,周而复始,一趟又一趟,贩卖麦子和稻谷,甚至卖掉牲口,就为了进入深圳。

深圳,成了我们乡村孩子淘金的梦想。

我停止了写小说,仔细打量着我能不能进入深圳,深圳是不是我笔下写出来的大都市。

卖了粮食进入深圳的因为没有找到工厂,从几千公里外走回了故乡,然后又有人去,如此折腾,够热闹,深圳和故乡成了一条往返的直线。

我时时盼望着有天能进入深圳。

一天下午,母亲找到了稻草垛,她问我还看这些书干什么用?我敌人似的看着母亲,她就像一个深入我内心的特务,她有巨大的母权要将我搞上绞刑架。

我爱我的母亲,但我讨厌她来阻止我当小说家的梦想,所以她是我这方面的敌人。

母亲说,你二堂兄回来了,要带你去深圳。

我走出了稻草垛,冲进一望无际的田野,我要撒欢。

进入深圳比当一个小说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更加急切要实现的一个伟大梦想。

母亲要我担了一担稻谷去集市上卖了,我屁颠颠地跟着二堂兄进到县城去办了边境证。

我问二堂兄在深圳做什么工作?穿得那么体面?
二堂兄说开饭堂,我不知道饭堂是什么,大概就是老家的馆子了。

二堂兄是有性格的,我也是有个性的人,为了进入深圳,我服从了他的性格,看着他铁着的脸,我没明白也明白了。

回来听母亲说二堂兄做了老板,我开始崇拜起他来,一路上跟着他对他说些恭维的话,也总是把二堂兄的行李包抢过来扛在我肩上。

行李包压断了我的肩膀,十四岁的身体还是不够强壮,二堂兄抓过行李包将我一起塞进了南下的火车。

3
巨大的心理落差搞得我像一个混混,我写大都市里那些优雅的人物刹那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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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确地问过我的二堂兄他们是怎么样赚到那五百元的?他们的饭堂怎么不开了?为什么吃的是粥和菜头?
二堂兄很有个性地没告诉我,其中一个黝黑皮肤的告诉我。

他们在做“业务”,什么是业务?在接下来他们的谈话中,我明白了一些,谁在那个地方搞到了很多钱,谁又在这个地方搞到了很多钱,听起来他们是黑社会。

我是懂非懂的听着他们讲关于在这个城市生猛的故事。

黝黑皮肤的开始带着我穿街过巷,他一会在一条巷子消失,一会在另一个巷头出现了,我亲眼见着他手动作两下,一辆全新的单车到了他手中,他手持一根竹竿一抖巷子里那些漂亮高贵的衣服就在他手中了。

他问我,他是不是很像港产片那些传奇的英雄人物。

我看呆了,从电视上看到的场面被我身临现场看呆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点头我觉得他是港产片那些街头混子,我摇头是因为他不是他所说的英雄。

我就是英雄。

他说。

我们有了钱就回故乡去。

他说,谁能在这个城市呆多久呢。

我听了这一句,觉得他是一个我想要的英雄了,有那么点悲壮和诗意在里面混杂着,使一个灵魂如此模糊,悲哀像一首歌中那么唱的。

我的二堂兄知道我跟皮肤黝黑的出去了,他警告了皮肤黝黑的别拉我趟水,叫我白天没事了跟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去车坝玩,他说他给我联系了一个工厂,只等对方给我回话。

伤疤带着我,我走在他左边,时不时去观察他脸上的伤疤,伤疤很直接的让我想到了刀疤,这跟生猛的那些故事有关。

有一首凄楚的歌《打工十二月》,在那个年代外出打工者心头重复的徘徊着,从这个还在建设中的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发出来,就像心头上的那把二胡拉扯,混沌的程度从沧桑的嗓子冒出来。

……三月我俩等在大街上,和别的人一起等希望,都说那谁谁发了财,想当初他也是这样……我听到这一小段,哭了,所谓车坝就是蹲着像一只猴等着老板来临时雇工。

稻草垛那个爱幻想去流浪的影子被现实的残忍夭折了,像胎死腹中的婴儿在那个下午我为他举行了安葬仪式。

伤疤很有车坝经验,他捅捅我的肩膀,说有老板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飞驰般上了一个货车,跟老板讨价还价。

价讲好了,伤疤自然叫上了我。

人挤满了车厢,老板说去的人多了,车厢里的人都坐着,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僵持着,谁也不愿意下车。

老板见我年小首先让我下了来,跟着下来几个,大家疯着般的散了。

我跟他们不熟,聚不到一块玩,就走到一个角落,郁郁地想听听那首歌曲,却听不见了,不知道谁在唱那一首歌,后来我才知道是《边走边唱》。

伤疤回来了,是在下午的阳光下回来的,太阳仿佛从他的脑袋后面刺过来,他搭着衣服,那块伤疤特别明显的像刀疤。

他说妈的欺生,他跳着双脚为我打抱不平,叫我下次无论如何不要下车,赖着。

他说。

他递给我一瓶玻璃瓶的汽水,这对稻草垛遥想的少年喝着河水生长的少年来说是珍贵的。

伤疤说,搬一次家给五十,雇主的一些旧货卖了,每人平均分一百。

我张口结舌。

还没说完,走到一座荔枝林处。

伤疤脱掉的衣服给我,他向一辆大卡车奔过去。

他问,需要人搬水泥吗?
天黑,伤疤才从汗水中活了过来,他又赚了五十元,很惬意。

我们开始从滨河大道往皇岗走,伤疤为了省钱决定以行走来代替路程。

他说,深圳遍地是钱。

他说得生动,我以为我是踩着黄金在走路了,显得脚步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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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被塞进南下的火车时,我注定是一个异乡人。

这里的土壤红色,有火焰的种子在上面跳跃,它正在接受钢筋水泥的淹没。

到处一种冷掉的灰色,基调硬朗,适合另一种抒情,一种不为人知,无法接受的诗歌。

他叫我站住。

这样强制性的喝令,让我胆怯,心生寒冷。

他问我要暂住证,目光如狼盘查了我的全身。

我抖索着,不知道它为何物。

我像伤疤他们一样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灰色的铁皮房整齐的排列着,更远的地方有轰隆的打桩声,塔吊高悬着。

一桶清凉的井水从我的头顶只灌入我的脚下,我习惯了众目睽睽下被剥光只剩下一条裤衩,站在当街,从一口井里打捞上一桶水,白天的困顿和疲劳消失在白天,剩下的肉体和灵魂被看了个仔细。

铁皮房吊了顶,顶上就睡觉,站在睡觉的地方,头不敢抬起来,高温的铁皮房浸入了皮肤,安静下来,把楼下的梯子抽了上来,小心的掩盖好。

半夜醒来打量着我周遭的坏境,我看到了各种睡相,梦中有点不安宁的状态潜伏着。

我睡意全无,稻草垛那些读书的时光十二次的在我身体中醒过来,我是在异乡,哦,异乡。

遥远得只能是模拟,现实的语境让我说不出话来,我的目光巡视着灰色的屋顶,假想着我在异乡遭遇我的爱情,我朦胧中睡过去了,进入了一场婚礼,新娘的容颜我想看清楚,我没看清楚。

我被堂兄的脚捅醒了。

查暂住证了!
声音压制和果决,带着一种命令的语气。

我没想到铁皮房还有一扇窗子,被掩盖和隐藏得很好的窗子。

我爬过去的时候它像一个洞,房间的人陆续的爬了出来,迅速的逃向阳台,消失在巨大的黑夜里,进行得秘密和狡黠,像谍战片那么上瘾。

铁皮门被啪啪啪的敲响,声音持续不断。

还有棍棒敲打在铁皮房的沉闷声,像巨大的漩涡。

我瑟瑟地发抖,他们问我怕不怕。

我说,不怕。

他们就笑了,带着一种胜利,我也笑了。

我觉得头顶上那轮红色的月亮是具有讽刺的味道,暗合一种光,颜色灰。

编外员工
所谓编外员工是住不进那一排白房子的,只能住东厂那边矮小阴暗潮湿的铁皮房。

但我时时盼望着住进那排白房子去。

遭遇查暂住证后,我开始思量安危的问题。

据说,无暂住证被抓到后是要送往樟木头收容所的。

关于收容所传言出来像一座监狱,我没有产生与法律有任何纠葛的事件。

在异乡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被抓进收容所,我害怕。

那晚回到屋顶睡觉,我感觉我身所似一座活的监狱,我想逃离。

天一亮,我就摸到了我小舅的地址。

我告诉堂兄我去小舅那里看看。

堂兄也有几分担忧,他托人替我找工作的事迟迟没有消息,他也害怕我跟着他们混成了坏人。

他说,去看看吧,不行就回来。

我逃出了铁皮房,心情一下轻松了。

我背着牛仔包,走到岗厦那一带。

我走在一条笔直的大道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茫然失措,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车流喧哗着。

信封上的地址是南头,看见标有南头的车辆我就跳了进去。

我坐在方形盒的公车上,窗外一晃而过的大道就是深南大道,到处是钢筋,水泥,红色的土壤翻着,只有深南大道是时代的。

小舅所在的工厂是光大木材厂。

我看见光大木材几个字车一停我就跳下了车,到那里询问,好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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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告诉我这里是一个展销部,要我坐204路车到光大屯,再坐厂车去工厂。

到了光大屯那个站台,下了车,阳光强烈,我来时刚好是七月,那时的深圳还有荔枝节,也是荔枝熟时。

在阳光下我跳进了一辆标有光大木材有限公司的车辆,它正在启动,我进去也没有人诧异,也没有人来问我买车票之类的废话。

光大木材厂在一个山脚下,靠海,它离我笔下那个城市挂不了勾。

我曾在稻草垛无数次想象出来的深圳在南方的海边静止了,有点像漫画。

我下了车,直接穿过厂区,工厂的保安员也没问我,大概我也太像打工仔了。

我也没想到光大木材厂的厂房更是一座座方形的铁皮盒,巨大——散发出刺激的金属味道。

我在车间看到了我的表妹小燕,她个子娇小,空空的桶装厂服罩着她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

她与我说话,没有停下手中的操作。

这座铁皮房的墙体是用石棉瓦稳固的,上面是铁皮瓦,我担心下雨有落雨下来。

铁皮房内用钢管架设的大铺一字的排开。

我的牛仔包被小舅扔上了上铺,他用了扔,我的到来增加了他的麻烦,我看出来他的不高兴。

我迟疑了一下。

小舅说,打工的人,天当被,地当床。

我小心地爬上上铺,闷热席卷,向着我的感官冲击。

我细心扫掉灰尘,上面有老鼠爬过的痕迹,有蟑螂的尸体,还有臭虫留下来的血迹。

三五几只苍蝇散落在铁皮瓦顶上,我一挥,它们干脆就围绕着我起落上下。

我精心的用抹布抹去灰尘,抹布留下触目惊心的黑。

铺上草席,将我的被子铺上,有两本随身带着的书就放在枕边,它们是两本诗集,我没有枕头,就拿牛仔包做临时的。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的表妹燕子带着我找到了小舅,我的到来令小舅担忧,没想到,工厂下午招工。

小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拖着我就去见工。

见工的女人精瘦,脸上只有皮和骨头,但显得人很精明。

她审视了我的身份证,带着怀疑的神情望着我。

问了句,能行吗?我的小舅立马回答,农村来的,能吃苦。

见工的女人就叫填表,填了表出来,小舅犯了愁,我还在试用期,试工七天,是不允许住进工厂宿舍的。

小舅买了水去见认识的保安,对方才给了个假的厂牌,贴上我的照片,要我进出都挂在衣服上,以免其它保安生疑。

保安说,查房的时候要跑快点。

我不由得心惊,立刻想起查暂住证的情景。

小舅说查房没有厂牌罚三十元。

上班就是烤板子,把一张张芯板码放到一座几十层的推车上,然后推入一个巨大的房间被大热压烘烤,半个时辰后推出来,把烤干的板子卸下来,每天都是重复着同一个操作,汗水湿透了背部,向着裆位漫延。

果真查房了,半夜睡熟了来的,保安堵在了宿舍门口。

他们声色严厉,查房了!查房了!查房了!尖叫飘荡在南方夜空中。

陆陆续续有跑走的声音,大概是其它房间里听说了查房,翻身就往外跑了,好在墙不高。

我被抓了个正着,被抓获的有二十几个人,全是新进来的员工,都在试用期。

保安要我们拿出身份证来登记,却并不还我们。

我们站在那里,不敢说,不敢问。

最后大家只好掏三十元拿回了身份证。

七天试用期,我被抓了两次。

试工成功了,我去办了厂牌,我走到保安的面前,理直气壮地走了过去。

铁皮房被推倒了,我以为东厂区会建起一座编内员工居住的白房子。

重新搬进去住的时候,傻眼了,除了红砖建立起来的墙体结构,上面还是铁皮瓦,我被安排在上铺,伸手就摸得到铁皮瓦,可以不担心下雨天了。

夏天还是燥热,铁皮瓦发出高温,烘烤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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