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从述宾短语到情状副词的演变及成因

收稿日期：2020-06-19
作者简介：徐茜朦（1996-），女，江苏淮安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2018级硕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近代汉语语法。

摘要：“恣意”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情状副词，意思是“任意（做某事）”。

情状副词“恣意”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出现，那时它是一个动宾短语。

于隋唐时期，动宾短语“恣意”随着语境拓宽，语义表达和句法功能发生多向演变，且在这一时期动宾短语“恣意”表现出副词化的倾向。

最迟于明朝时期，动宾短语“恣意”语法化为情状副词，义为“任意地（做某事）”。

在“恣意”词汇化过程中，语义因素、句法位置、认知组块机制起到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恣意”；情状副词；词汇化；动因机制
中图分类号：H14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239（2021）01-0022-07
“恣意恣意””从述宾短语到情状副词的演变及成因
徐茜朦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上海200234）
2021年第1期第39卷（总第210期）NO.1，2021Vol.39General No.210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GUIZHOU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 “恣意”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动宾式双音节情状副词，《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对“恣意”的解释：“副词：任意，任性：～妄为。

[1]”而究其根源，“恣意”是由动词“恣”和名词“意”构成，在起初是一个述宾短语，那么“恣意”是怎样由一个短语演变成为意义较虚的情状副词呢？在这个过程中，又是什么原因促发了“恣意”的变化？其历时演变的机制又是什么？对于这些问题还没有相关的学者进行研究，本文将就这些问题展开探讨和研究。

经相关文献搜集发现，情状副词主要集中在个案的研究，且对情状副词“恣意”词汇化的直接研究成果较少。

张佳从语义、句法、语用的角度描写和解释了“肆意”的历时演变过程。

[2]赵撮从语义的角度对“故意”、“有意”的历时演变展开描写和解释，并从语义角度对比内部成员的差异。

[3]在此，论文以“恣意”的历时词汇化和语法化为研究内容，选取了从上古到近代的各个时期的文献语料，对构成动宾式双音节情状副词“恣意”的“恣”和“意”做归纳和梳理，同时参考已有的研究成果，对其词汇化和语法化的轨迹和规律进行描述，并用词汇化理论、语法化理论和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做出一定的解释。

一、“恣”和“意”的词义流变
《说文解字·心部》：“恣，纵也。

从心，次声。

”[4]王筠《说文句读》：“恣，纵也。

市井风序、疾恣也。

笺
云‘恣谓淫’。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恣，纵也。

纵者，缓也。

一曰舍也。

”
“恣”的本义是“放纵”。

例如：
（1）圣王不作，诸侯放恣。

（战国《孟子》）
由本义引申为“放任、听任”。

例如：
（2）恣君之所使之。

（西汉《战国策》）
又引申为“尽情”。

例如：
（3）广池春水平，群鱼恣游泳。

（唐《春日闲居三首》）
“意”是一个会意字，从心从音。

本义即为“心里的声音，没有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想法。

”《说文解字·心部》：“意，志也，从心察言而知其意也。

”[4]王筠《说文句读》：“从者，以之讹。

以心者，说字之从心也。

‘察言’者，说字之从音也。

‘知意’者，又出全字也。

”《增韵·志韵》：“意，心所想也。

”也指“用语言文字等表达出来的意思”。

例如：
（4）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周易》）
又引申泛指“志向、愿望、意图”。

《玉篇》：“志也，思也。

”例如：
（5）用君之行，行君之意。

（《楚辞·卜居》）
后来“意”和非生命体征的主语搭配时，引申为“意味”。

例如：
（6）廉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后又引申出动词义：“料想，猜测”。

《史记》作臆，颜师古曰：叶韵音億。

例如：
（7）博自以弃捐，不意大王还意反义，结以朱颜，愿杀身报德。

（《汉书·淮阳王刘钦传》）
二、“恣意”的词汇化与语法化
（一）“恣”和“意”的共现连用
东汉至六朝时期，“恣意”是由动词“恣”和名词“意”构成的动宾短语，两者之间可以插入其他成分，通常是用来修饰抽象名词“意”的定语成分。

《吕氏春秋·适威》：“骄则恣，恣则极物（穷奢极欲）。

”古有“恣肆”、“恣睢”等词，意思是言行放纵，无所顾忌。

”
（8）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抽，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笔。

（《列子·杨朱》）
（9）礼，君母出门则乘辎，下堂则从傅母，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缪。

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不从恣之意也。

（《全汉文》卷三十）
例（8）中的“恣”和“意”虽然是线性序列上的紧邻位置，但是却不属于同一个句法结构。

该结构中的“恣意之所欲笔”和前面的表示“放纵（自己）在肉体想要的安逸中”的动宾短语“恣体之所欲安”对举，因此推断“恣意之所欲笔”在句法上是动宾结构。

例（9）的“从”古同“纵”，放任。

“恣”是动词，“从恣之意”表示“放纵这种欲望”，“之”是指示代词“这”。

动宾结构中“从”和“恣”因语义相近而聚拢，并列的动词“从”与“恣”和“意”之间还可插入指示代词“其”或称谓名词，这表明在深层句法和语义结构上，这一时期存在相当数量的“恣”和“意”连用，但不属于动宾短语的结构。

（二）动宾短语“恣意”的出现
值得注意的是，同一时期的动词“恣”和名词“意”出现紧邻使用的情况，即“恣意”以动宾短语的形式大量出现。

句法上，主要是单独用作谓语。

语义上，动宾短语“恣意”主要表示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不守常规。

（10）守静不止不丧，幸可长命而久行，无敢恣意失常。

求之不止为道王，治活之术各异方，与民殊事不相妨。

（《太平经》卷七十三）
（11）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案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者也。

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

（《汉书·传·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卷七十七）
（12）丞相王嘉上书荐故廷尉梁相等，尚书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国罔上不道，下将军中朝者议，胜独书议云云。

（《汉书·两龚传》卷五十）
（13）根行贪邪，臧累钜万，纵横恣意，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两市，殿上赤墀，户青琐。

（《汉书》卷五十六）
（14）兵多精强，闭门固守，可保万世，而刘氏以夺乖错，赏罚失所，君恣意于奢侈，民力竭于不急，是以为晋所伐，君臣见虏，此目前之明验也。

（《三国志·吴书潘·浚陆凯传》卷六十一）
例（10）中的“恣意失常”是两个动宾短语构成的述补结构，意思是“放纵自己的私欲违背常理”。

例（11）—（13）中的“恣意”都用于形容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不公正、行事张扬的时候，表示“无所顾忌、仅凭己意”。

例（14）中的“恣意”作谓语，后面的介宾短语作补语成分，意思是“在奢侈享受上放纵自己的欲望”。

（三）动宾短语“恣意”的多项语义性及其句法功能
隋唐时期，动宾短语“恣意”的用例增多，由于使用的语境拓宽导致语义多向发展。

有如：用来描摹一个人的态度桀骜不驯，不守常规，或者一种潇洒自在的生活态度，整理归纳语料得出“恣意”的三种主要的语义：“尽情；惬意、随意；放肆、放纵”。

此外，这一时期，在句法功能上，动宾短语“恣意”多和动词性结构连用，构成连动结构，这是其副词化的重要句法动因。

首先，根据语料，我们归纳了动宾短语的三种语义，就其语义表达来看，都是用来描摹情状。

1.“尽情”
（15）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

好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菩萨蛮》）
（16）富贵骄奢终不久，笙歌恣意未为坚。

（《敦煌变文集新书》卷三百二十一）
（17）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亦何异。

陛下宜及少壮，恣意欢乐，一日可以当千年，无为自勤约也。

（《隋书》卷二十二）
（18）唐末，凤翔判官王超，推奉李茂贞，挟曹、马之势，笺奏文檄，恣意翱翔。

（《旧五代史·后唐·列传十二》卷六十）
例（15）中的“恣意”义为“尽情、尽心”。

例（16）中的“笙歌恣意未为坚”据前文可以推断为“尽情笙歌不是长久坚立的好行为”，其中“笙歌”和“恣意”是并列动词性成分。

例（17）中“恣意欢乐”义为“尽情欢乐”。

例（18）“恣意翱翔”义为“尽情飞翔”。

2.“惬意、随意”
动宾短语“恣意”也可用作形容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或状态潇洒自由，此时动宾短语“恣意”义泛化引申为“惬意、随意、舒服、愉快”。

例如：
（19）徒步觉自由。

杖藜复恣意，免值公与侯。

晚定崔李交，会心真罕俦。

（《晦日寻崔戢李封》）
（20）还山吟，天高日暮寒山深。

送君还山识君心，人生老大须恣意。

（《赋得还山吟送沈四山人》）（21）爱尔无羁束，云山恣意过。

一身随远岫，孤棹任轻波。

世事关情少，渔家寄宿多。

芦花浅淡处，江月奈人何。

（《送苏修游上饶》）
（22）昨枉霞上作，盛论岩中趣。

怡然共携手，恣意同远步。

扪萝涩先登，陟¤眩反顾。

要求阳冈暖，苦陟阴岭冱。

（《西枝村寻置草堂地,夜宿赞公土室二首》）
例（19）-（20）中的动宾短语“恣意”用来修饰说明主语行为动作或状态的悠闲时，“恣意”理解为“随意、惬意”。

例（21）中的“恣意”由前文“无羁束”可推断出义为“自由、随意地（做某事）”。

例（22）中的“怡然”和“恣意”是对举使用，句子理解为“杜甫和高僧赞公，彼此之间十分惬意，一起放纵心情，无拘无束地徒步旅行”。

3.“放肆、放纵”
动宾短语的“恣意”的意义引申泛化为“放肆、放纵”，其中“意”的意义模糊甚至脱落，这是动宾短语“恣意”向着词汇化方向迈进的语义抽象、整体意义逐渐凝固、乃至到成词之后，会发生的义素脱落现象。

（23）帝释，帝释，要知，要知。

休于五欲留心，莫向天宫恣意。

（《敦煌变文集新书》）
（24）皇后眷怜，数受于珠珍之惠。

居士语宝积曰：此是骄奢恣意，烦恼愚痴。

（《敦煌变文集新书》）例（23）中的“莫向天宫恣意”义为“不要向天宫放肆”，即“对天宫态度要拘谨守礼，不可放肆”。

例（24）中的“骄奢恣意”是并列使用的谓语成分，义为“骄奢放肆”，即“态度放肆没有约束，形容极为放肆
骄纵”。

其次，在句法结构上，这一时期的“恣意”常和动词性成分构成连动结构，这是“恣意”向情状副词虚化的重要句法动因，是其副词化的萌芽时期。

（25）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亦何异。

陛下宜及少壮，恣意欢乐，一日可以当千年，无为自勤约也。

（《隋书》卷二十二）
（26）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

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

”于是恣意酣赏。

侍妾百馀人，不胜金翠，服翫车马，皆穷一时之惊绝。

（《南史》卷五十五）
（27）其继室孙氏，性骄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

（《北史》卷十三）
（28）豪富之室，恣意华靡，唯金锁非王赐不得服用。

（《隋书》卷八十二）
例（25）和（26）中的“恣意”都是“尽情”义，和动词性成分构成连动结构，解释为“尽情做某事”，动宾短语“恣意”是连动结构的非语义重心，这也是其向着副词虚化的语义因素。

例（27）和（28）中的“恣意”处于状语位置，修饰形容词，表示程度这一较为抽象的意义。

在这种状语位置上的动宾短语“恣意”的语义较为凝固抽象，构成成分之间的距离缩短。

（四）从动宾短语到情状副词“恣意”
明朝时期，副词“恣意”发展成熟，多用于贬义语境中，对主语的行为进行情状描摹。

例如：
（29）至于西僧岁作佛事，或恣意纵囚，以售其奸宄，俾善良者喑哑而饮恨，识者病之。

（《元史》卷一百二）
（30）太祖平燕，睿宗监国，闻燕京盗贼恣意残杀，直指富庶之家，载运其物，有司不能禁。

（《元史》卷一百一十九）
（31）据本司恣意行事，玩法扰民，理应取问，缘系办课之时，宜从宪台区处。

（《元史》卷五十）
（32）那些禁子牢头，不是受了贿就把囚犯恣意的放松，就是要索贿把囚犯百般凌虐。

（《醒世姻缘传》十四回）
（33）儿子有时去看他，他一来怕晚夫嫌忌，二来儿子渐长，这些与晚夫恣意取乐光景，终是碍眼，只是赶了出来。

（《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三）
例（29）-（31）中的“恣意”都用作副词修饰后面的动词性结构，用于对主语的情状描摹，一般是贬义，形容人“不守礼法”。

例（32）中的情状副词“恣意”作为副词修饰谓语中心词“放松”时，有状语标记“的”，这说明至少在明朝时期，“恣意”已经发展为成熟的情状副词。

例（33）的“恣意”在这种具有极尽之义的语境中时，吸收了语境义，意思是“尽情地、随意地（做某事）”。

清朝以后，副词“恣意”的使用频率大幅上升，形式上，修饰动词性结构时通常伴随明显的状语标记“的（地）”。

（34）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

也不消多记。

（《红楼梦》十六回）
（35）却说宝玉自出了门，他房中这些丫鬟们都越性恣意的顽笑，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

（《红楼梦》十九回）
（36）近闻有等豪恶，影借主人权势，窥伺春秋二季，领放俸米、甲米，以为奇货可居，前来煽动胥吏，行欺行诈，弄鬼作奸。

内外勾通，虚捏重领。

恣意将黑档子米窃运出仓，瓜分肥己。

（《施公案》六十回）例（34）-（36）中的“恣意”都作情状副词，表示主语“没有约束地、不收敛地做某事”，且都伴随有状语标记“的”，说明情状副词“恣意”发展成熟。

此外这一时期，动宾短语“恣意”的用法继续保存下来，尤其和“恣意”对举使用的动词性结构也出现在上下文语境中。

（37）世间凡事有个从中的道理，有个慈悲的心肠，谁教那捕窃忍心机巧，捕获无厌？又因那馋口恣意的世人，取食过多，减膳辍乐。

（《东度记》三十九回）
（38）贼子仙芝井底蛙，痴心恣意慕荣华。

（《隋唐野史》十六回）
例（37）中的“馋口恣意”是由两个并列动词性成分由陈述走向指称化，然后共同作定语修饰名词“人”，意思是“那些馋嘴没节制的人”。

例（38）中的“痴心”和“恣意”对举，“恣意”是意思是“尽心、尽情”。

三、情状副词“恣意”的新发展
发展至现当代时期，“恣意”的用法在语境中拓宽，句法功能、语义表达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恣意”的形容词用法逐渐增多，修饰名词时，伴随定语标记“的”。

例如：
（一）程度副词+“恣意”
“恣意”也发展出了形容词的用法，前面可以被程度副词修饰。

例如：
（39）牡丹开花时犹如解冻的大江，一夜间千朵万朵纵情怒放，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那般恣意那般宏伟，那般壮丽那般浩荡。

（张抗抗《牡丹的拒绝》）
（40）4月30日晚上应该是五一期间队员们最恣意的一夜，因为第二天不用早起，更因为中国女队在世乒赛上的七连冠。

（网络语料）
例（39）中的“恣意”被程度副词“那般”修饰，形容“非常的恣意，景观壮丽”。

例（40）中的“恣意”作为定语成分修饰体词性中心词，且被极性程度副词“最”修饰，这是形容词的典型句法特征，故我们认为现代汉语中的“恣意”又衍生出形容词用法的倾向。

（二）“恣意”+名词
“恣意”修饰的名词不仅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非生命物体，例如：地理位置名称、自然景观、概念名词等，这一拓展性用法是“恣意”倾向发展出形容词用法的表现。

（41）只有大门背后，柴禾垛脚下的干玉米叶儿，一片一片，乘着从门缝、猫道溜进的冷风，抖着恣意的翅膀。

（牧犁《夜归》）
（42）台风来临之际，它是那样的狂野，它咆哮着、怒吼着、敲击着、撕扯着，以它恣意的原始的野蛮与冷酷，撞碎了多少船舸，撕碎了多少人的希望。

（网络语料）
（43）他不同意某些人的主张，而认为上帝的命令不是恣意的。

（网络语料）
（44）越夜越美丽的上海、潜滋暗长着草根快乐的重庆、具有自由恣意的夜店的西安，还有成都……（网络语料）
（45）戴晓蕾轻盈地无声地溜了进来，房间顿时充满了神神秘秘而又恣意浪漫的妖精氛围。

（池莉《来来往往》）
例（41）中的“恣意”作为定语成分修饰名词“翅膀”，构成偏正结构。

例（42）中的“恣意”意思是“放肆的，不加收敛的”，并且这里的“恣意”和“原始”并列使用，共同修饰后面的抽象名词“野蛮、冷酷”，整个构成偏正结构。

例（43）中的“恣意”处于判断结构“是……的”中，这是形容词的判定标准之一。

例（44）中的“恣意”用来修饰地点名词“西安”，“自由”和此处的“恣意”并列作定语。

例（45）中的“恣意”和形容词“浪漫”并列使用，共同修饰后面的体词性抽象名词成分“气氛”，义为“轻松又浪漫的气氛”。

总之，以上的用例中的“恣意”可以被程度副词修饰，还可以作为定语修饰名词，且这种用例达到一定的数量，就其句法功能而言，“恣意”具备了形容词的特征。

但是，“恣意”的形容词性的用法，在语义上也表示“任意的”，和副词“恣意”的语义相近，且在现代汉语的使用中还未达到一定的数量程度，因为于词汇化而言，使用频率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董秀芳（2013：41）《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一书中指出“汉语双音词衍生的基本条件限制之一是“使用频率高””。

基于前人学者的理论基础，结合现实语料的考察，我们将表现出形容词特征的“恣意”作为临时用法，但由于对汉语语言事实中已具一定规模的“恣意”，我们在这里予作一点探讨，以尊重汉语语言研究的实事求是原则。

四、“恣意”词汇化的动因与机制
（一）句法位置
在副词“恣意”成词的过程中，句法位置上，首先，动词“恣”和名词“意”在线性序列上紧邻使用，且处于同一句法层次中，构成动宾短语“恣意”，表示“放纵自己的意愿、欲望”，用于对主语动作行为的描摹。

另外，作为谓语中心的动宾短语“恣意”固定地描摹主语的情态，语义在使用中引申泛化，经归纳有“放肆；尽情；惬意”等语义，语义上的凝固抽象是短语向词迈进的一大特征。

由于这一用法相对固定，导致人们为了表达的简洁，短语凝固降格,向着词汇化的方向发展，为副词“恣意”的形成铺垫了句法语义基础。

其次，高频使用巩固了短语成为词的用法。

动宾短语“恣意”从一开始的可以和动词性成分构成连动结构，到逐渐固定地处于状语位置，沦为非语义重心，这一句法表达上的演变，为短语向词迈进奠定了句法基础。

可见句法位置上的改变：“恣意”从原本的主要作谓语变成主要作状语修饰动词性成分，导致动宾短语“恣意”虚化为情状副词，表示“任意（做某事）”。

（二）语义因素
语义条件上，动词“恣”是心理动词，相比较典型的行为动词来说，单音节动词“恣”的动作性弱，对其后面的宾语的支配程度较低；其次，名词“意”是抽象名词，不占据三维空间，相较于具体的名词，这种非实物名词受动词的影响程度低，所以由“放纵”义的单音节动词“恣”和单音节名词“意”组成的短语“恣意”动作性被削弱，该短语的整体动词性被降低，易发生词汇化。

在董秀芳（2013:45）《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一书中提到动宾短语词汇化的语义因素：“动作性弱的动词比动作性强的动词更容易和宾语发生词汇化，另外，由动宾式短语而来的双音节词，其源头动宾短语的宾语有一个明显的语义特点：非具体性，这里的所谓非具体性指的是名词所代表的事物不占据确定的空间”[5]，动宾短语“恣意”满足了这一语义配搭条件，故词汇化的语义条件具备。

（三）语用因素
语用上，“恣意”所处的句子中，常强调谓语中心动词的情状，“恣意”相对固定地用来修饰施事者动作行为的程度和状态，因此吸收了语境的极性义，表示一种“无节制地、无条件地、无所顾忌地（做某事）”，因此为了表达的简约性，人们遵守语言经济性原则，直接将“恣意”的短语义凝固整合成“任意地（做某事）”，而不再复杂地分析其内部的成分，在这一语用因素的推动下，“恣意”演变为描摹情状的副词。

加上在口语中该用法高频出现，今日的语用则为明日的语法，故语用因素推动了“恣意”的词汇化和语法化进程。

（四）认知组块机制
最后，认知组块机制是“恣意”成词的机制，董秀芳（2013:45）《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一书提到：“句法单位变成复合词的过程可以看作是一个由心理组块造成的重新分析的过程，当构成一个句法单位或者不构成一个句法单位但在线性顺序上相邻的两个词由于某种原因经常在一起出现时，语言使用者就有可能把它们看作整体来处理，而不再对其内部结构做分析，这就使得二者之间原有的语法距离缩短或消失，最终导致双音词从旧有的句法构造中脱胎出来。

[5]”单音节动词“恣”和单音名词“意”组成处于统一句法结构的动宾短语，在高频使用的情况下，人们将其看作是一个整体，不再对其内部的构词界限作分析，其意义的理据性模糊直至消失正体现了这一点。

另外，动宾短语“恣意”在状语位置上相对固定地用作对动作行为的描摹，是副词化倾向的典型句法特征，故在认知机制的作用下，动宾短语“恣意”被重新分析为情状副词。

总之，“恣意”从原本的短语结构中脱胎为词，符合语言使用者认知上的经济原则。

五、结语
情状副词“恣意”的词汇化始于隋唐时期，是由动宾短语“恣意”语义逐渐降格凝固为：“放肆、放纵、
尽情”，且在这一时期出现了“恣意”作状语修饰形容词，和动词性结构构成连动结构的用法。

以上一系列关于动宾短语“恣意”的多向语义演变和句法功能表达说明，短语“恣意”正向着副词“恣意”逐渐萌芽。

最迟于明朝时期，副词“恣意”成熟，表示“任意地（做某事）”，清朝以后情状副词“恣意”使用增多，且伴随有状语标记“的（地）”。

在副词“恣意”的词汇化与语法化进程中，句法位置是主要动因，语义条件是其词汇化的基础，高频使用巩固了词汇化的结果，认知组块机制是动宾短语从原本的结构中脱胎出来，被重新分析为词的机制。

发展至现当代时期，情状副词“恣意”又发展出形容词性的用法。

总之，意义较为实在、成词时间的交叉、新词性用法多向发展等，是意志类情状副词的成词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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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volution and Origin of Ziyi from Verb-object Phrase to Modal-situation Adverb
XU Xi-meng
(School of Humanit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34,China) Abstract:In modern Chinese,Ziyi is a relatively frequent adverb of emotion,meaning arbitrarily(do something).The modal-situation adverb Ziyi has appeared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when it was a verb-object phrase.In the Sui and Tang dynasties,the verb-object phrase Ziyi has evolved in many ways in its semantic expression and syntactic function,and during this period,it showed an adverbial tendency.At the latest, during the Ming dynasty,the modal-situation verb Ziyi was grammatically converted into an adverb of emotion,meaning arbitrarily(do something).In the process of lexical evolution of verb-object Ziyi,semantic factors,syntactic positions,and cognitive chunking mechanisms play an important role.
Key words:Ziyi；Modal-situation Adverb;Lexicalization;Motivation and Mech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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