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富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

章雪富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
章雪富，1969年⽣，浙江⼤学哲学博⼠，浙江⼤学哲学系教授、博⼠⽣导师。

主要研究领域为希腊化哲学、两希⽂明的交汇以及早期基督教、教⽗哲学等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
原载《⾃然辩证法研究》2006年第5期，转载获章⽼师同意
摘要：
斯多亚学派是希腊化三⼤哲学流派之⼀, 它的宇宙论在古代西⽅独树⼀帜。

本⽂对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作了三⽅⾯的分析: (1) 宇宙扩张论和⽣机论; (2) 宇宙周期论和时间观; (3) “神”作为物体和宇宙⼤⽕。

本⽂认为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属于物理学家的物理学, ⽽不是数学家的物理学。

关键词：
宇宙⼤⽕; 宇宙周期; 时间; 神;
在研究希腊⾃然哲学的宇宙起源学说时, 学者们的眼光通常会停留在古典希腊两⼤思想范式上:毕达哥拉斯-巴门尼德-柏拉图 (亚⾥⼠多德) 的静态宇宙论和德谟克利特-伊璧鸠鲁-卢克莱修的原⼦论。

柏拉图的⾃然哲学主要以数学模型分析宇宙构造, 把宇宙演化与⼏何结构密切联系起来, 因为希腊数学其实是⼏何学, 他们的宇宙论模式属于数学物理学。

德谟克利特的宇宙演化理论属于机械论模式, 它从原⼦的聚合和分离阐释复合物体的产⽣和消灭。

学者们很少关注过希腊化时期另⼀⽀阐释宇宙演化的⾃然哲学, 就是斯多亚学派的物理学。

西⽅学者最近研究发现, 现代早期西⽅宇宙论主要受益于斯多亚学派的物理学, 布拉赫 (Brahe) 、第⾕ (Tycho) 、开普勒 (Kepler)和塞巴斯蒂安·巴索 (Sebastian Basso) 等等抛弃了亚⾥⼠多德的物理学, 采纳斯多亚主义的实体理论, 导致现代早期西⽅天⽂学的重要突破[1]。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是希腊⾃然哲学的新范式, 不同于柏拉图和德谟克利特。

它虽然继承了柏拉图和亚⾥⼠多德的某些思想, 却基于不同的视野。

如果说柏拉图的宇宙论是数学家的物理学的话,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就是物理学家的物理学, 特别强调宇宙的动态扩张和循环演化。

与原⼦论学派的宇宙论不同, 斯多亚学派主张整体论和⽣机论 (vitalism) , 反对机械论。

斯多亚学派和伊璧鸠鲁学派同在雅典设⽴学院, 两者之间相互攻讦, 分歧⼗分之深。

本⽂⼒图勾勒出斯多亚学派宇宙论的内容, 完善我们对于希腊⾃然哲学的了解。

名画《塞内卡之死》
1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扩张论和⽣机论
斯多亚学派的物理学包括五⼤原理: (1) 物体 (2) 原理 (3) 元素 (4) 神 (5) 边界、处所和虚空。

[2]斯多亚学派⽤它们分析宇宙的动态扩张和收缩过程, 最终形成对宇宙整体演化的看法。

斯多亚学派物理学的最重要原理是“神”。

它的主要思想家如芝诺 (Zeno) 、克律西坡(Chrysippus) 和波西多纽 (Posidonius) 都说, “整个世界和天空都是神的实体。

”[2]斯多亚学派
的“神”既不同于柏拉图的创造者得穆⾰, 也不同于亚⾥⼠多德的纯粹形式的第⼀推动者, 后两位的“神”都是静⽌的纯粹形式, 是宇宙的旁观者;神在创造中最重要的⼯作是赋予被造宇宙以永恒
的“理念”。

他们⾃然哲学的主要内容就是分析存在于造物中的被分有的“纯形式”。

在此, 形式本体的分析与宇宙的⼏何学描述获得了关联, 因为分析宇宙内含的纯形式与希腊哲学的本原探究内在⼀致。

宇宙本原的探究指向⾃然哲学公理系统的建⽴, 所采取的正是数学的进路。

然⽽, 斯多亚学派的“神”不是宇宙的“形式”, 它是宇宙的主动原理, 渗透于⼀切造物之中, “它是存在于物体中的⼀种扩张运动, 既在外⼜在内。

它的外部运动就是产⽣数量和性质, 它的内部运动就是产⽣⼀种统⼀性和实体。

”[4]斯多亚学派认为, 宇宙扩张的过程是有秩序的。

就其内部扩张⽽⾔, 它由⽕、⽓、⽔和⼟的相互转换运动构成。

先是⽕转变为⽓, 然后⽓转变为⽔, ⽔⼜转变为⼟;这个转变⼜是可逆的, 就是⼟转变为⽔, ⽔转变为⽓, ⽓转变为⽕[5]。

前⼀个转变是扩张, 后⼀个转变是收
缩[6]。

在宇宙扩张和收缩过程中, ⼜有主动原理和被动原理之分。

有些元素例如⽕是主动的, 有些原理例如⼟是被动的[4]。

绝⼤多数事物都是由某⼏种元素复合⽽成, 惟有太阳是纯粹的⽕。

⽕的最精粹的顶端状态是以太, 接着被造的是恒星, 再接下来是⾏星, 它们都是由以太构成;再接下来是⽓和⽔, 最后是⼟, 它是万物的中⼼[2]。

宇宙扩张的外部运动则是数量的产⽣, 也就是产⽣各种具体的存在物。

这种宇宙论相当不同于柏拉图和亚⾥⼠多德的模式, 后者主张宇宙创造是“分有”的结果, 跟着⼜说“分有”的差别导致存在物实在性的差别。

在这种宇宙论模式中, 分有的“⽐率”成为宇宙创造的最重要原理, 研究“⽐率关系”最终导向数学物理学。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侧重
于描述宇宙形成的物理性环节, 把宇宙看成是⾃⾝⽣成的动态系统。

多亚学派的宇宙扩张论与物理学五⼤原理的“神”有最密切的联系, 它是宇宙⾃我⽣成和扩张的核⼼范畴。

就象灵魂渗透于⼈⼀样, “神”是⾃我运动的实体, 它没有推动者, 否则在推动者问题上就会陷⼊到⽆穷倒退之中[9]。

神是绝对主动的, 是永恒、不可毁灭的[2]。

这就进⼀步与柏拉图和亚⾥⼠多德的创造论分别开来, 斯多亚学派所谓的神只曾出现在赫拉克利特和阿那克萨⼽拉的⾃然哲学中。

然⽽斯多亚学派的宇宙绝对⾃我运动的观念不是简单地回到了前苏格拉底的⾃然哲学,它还受到当时⼩亚细亚⾃然哲学的影响。

赫拉克利特和阿那克萨⼽拉虽然有类似的宇宙本体思想, 却没有宇宙扩张和收缩的论述, 在这⼀点上斯多亚学派显然不同。

他们认为“神”, 其实就是⾃然本⾝, 是⾃我⽣长的。

“⾃然就是⼀种⾃我运动的尺度, 它根据种⼦的原理在特定时刻完成和维护它的产物。

”[2]这个观念与⼩亚细亚的⽣机论是有关系的。

⽣机论认为整个宇宙是⼀个活的有⽣命的存在或者动物 (zoion) , 它具有灵魂, 是理性的, 创造的, 活动的和赋予⽣命的[12]。

前苏格拉底的希腊⾃然哲学与⼩亚细亚的东⽅⾃然哲学融合起来, 才⽣长出斯多亚学派的特殊宇宙论。

早期斯多亚学派的思想家主要来⾃于⼩亚细亚, 进⼊希腊化时期之后希腊⽂明属于地中海⽂明的范畴, 不再是城邦⽂明, 这些因素促使新宇宙论的形成。

因此, 如果我们从源头上分析, 就会发现西⽅宇宙论思想的⼀⽀ (斯多亚学派) 不纯粹来⾃希腊⽂明, 它⾄少有东⽅⽂明的深厚渊源。

斯多亚学派深⼊阐释了⽣机论与宇宙扩张理论间的关联。

它认为宇宙各部分的连接是绵延式的混合, 不是物理表⾯的单纯接触, 不是伊璧鸠鲁学派的原⼦间的并置 (juxtaposition) 。

(13) 它⽤⼀滴酒滴⼊⼤海⽐喻这种特殊的混合关系, 强调这滴酒完全渗透到整个世界之中[14]。

它⼜认为不同的物体在融合中仍然保持各⾃的特性, ⾄少理论上可以相互分开。

以帕纽玛 (penuma) 与⽕的关系来说, 当帕纽玛是“⽕”的时候, 是指着“⽕”与⼀把烧红了的铁的关系说的, 这时“⽕”弥漫或者说渗透于铁的全部。

然⽽, 它们⼜仍然保持了各⾃的特性, 当铁冷却时, ⽕与铁就分离了, 回到各⾃的本性⾥⾯。

宇宙各部分的混合关系也是如此, 神就是这样渗透于整个宇宙之中, 既完全融⼊作为质料的四⼤元素⾥⾯扩张宇宙, ⼜保持着它本⾝的特性。

因此, ⽣机论构成宇宙扩张论的核⼼含义, 世界是连续的统⼀体 (continuum) [15]。

这迥异于伊璧鸠鲁学派的机械论宇宙观, 斯多亚学派曾强烈地批评原⼦论派的⾃然哲学[16]。

2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周期理论和时间观
宇宙虽然是扩张的, 然⽽并不⽆限成长, 斯多亚学派认为宇宙扩张有着界限。

斯多亚学派没有正⾯论说宇宙的边界, 我们只能找到两个旁证:第⼀, 它把“边限”作为物理学的基本原理之⼀[2];第⼆,它认为宇宙的扩张是有周期的。

宇宙周期理论⾮常能够说明斯多亚学派持宇宙“有限扩张”的看法。

斯多亚学派认为宇宙扩张有界限是因为“⼤年”的存在。

古典希腊哲学家中, 赫拉克利特明确提到过“⼤年”, 他说, “……时间……是有秩序的运动, 是有尺度、限度和周期的。

太阳是这些周期的监视者和保卫者, 它建⽴、管理、规定和揭⽰出变动和带来⼀切的季节, ……这……是指最⼤的、最有影响的周期。

”[18]赫拉克利特认为宇宙循环的⼤周期是10800年[19], 它是宇宙循环的“⼤年”。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周期理论受赫拉克利特“宇宙⼤年”思想的影响, 它指出不只存在⼀个“宇宙⼤年”, ⽽是有⽆限多个“宇宙⼤年”。

宇宙在特定的周期内由开始⾛向毁灭, 每⼀次毁灭⼜是新的宇宙⼤年的开始。

在每个“宇宙⼤年”中, 世界万物都回到它先前的状态[4]。

斯多亚学派的这个宇宙循环理论包含着对“时间”的独到看法, 它⽐其他希腊思想家都更清楚地指出⼀种⾮线性的“时间观”, 不把时间看作是⽩天和⿊夜的宇宙时钟的相继。

在这⼀点上,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既继承了亚⾥⼠多德所谓时间是运动的观点, ⼜不同于亚⾥⼠多德, 后者认为时间依赖于计算对象和计算本⾝。

然⽽, 斯多亚学派的时间更为主观, 它认为时间仅仅依赖于运动。

斯多亚学派的循环论也不同于佛教和柏拉图的“轮回”学说, 柏拉图和佛教的“轮回”的时间包含着从因和果的关联看待时间的视野, 时间其实是因和果的联结关系。

斯多亚学派由于把循环/时间看成是运动本⾝, 不认为时间是运动间事物的关系。

那么什么是斯多亚学派所谓的宇宙循环/时间呢?从它对宇宙循环中事物状态的论说可以得到更清楚的解释。

在斯多亚学派的循环论上, 学者们有两种主要看法:[12]⼀是认为斯多亚学派主张的只是每个事物⾝份的重复, 例如诸事件重新出现在下⼀个循环⾥⾯, 循环⾥⾯出现的“现在的我”与前⼀个循环⾥⾯的“我”只是“数”的⼀[22];另⼀种则认为斯多亚学派的循环是指完全相同的事件和经历发⽣在同⼀个个体⾝上, 例如苏格拉底出现在循环中时, 不仅再次出现了苏格拉底这个⼈, 他仍旧与刻尼赛帕 (Xanthippe) 结婚⽣⼦, 仍旧受安尼图斯 (Anytus) 和梅勒图斯 (Meletus) 起诉⽽饮鸠⾃尽[23]。

从现存的绝⼤多数残篇看, 斯多亚学派主张的宇宙周期论应该是后⼀种。

按照尼梅赛乌斯 (Nemesius) 的记载, 斯多亚学派认为当世界重新循环时, 重复以前⼀模⼀样的情况, 例如同样的苏格拉底、同样的柏拉图、他们同样的朋友和同样的雅典公民出现, 遭遇同样的事情, 受同样的苦, ⽣活在同样的城市和村庄[4]。

没有⼈会失去他曾经⽣活的细节, 没有⼈会失去那曾是过去或者未来的内容, 因为⼀个⼈的⽣活不可能来⾃它所不曾有过的其他事件[25]。

这个宇宙周
期循环理论表明时间不因事件⽽改变, 时间就是时间本⾝, “时间观念被称为圆周或者封闭的, 据此任何时间都既是在它⾃⼰前⾯也在它⾃⼰后⾯。

在圆周或者封闭的时间中, 向前运动最终会抵达⼀个时刻 (未来) , 它与现在完全同⼀;向后运动最终也会抵达⼀个时刻 (过去) , 也与现在完全同⼀。

”[26]斯多亚学派只承认“现在”这个时间时刻, 在⼈⽣的态度上则强调必须接受现时的处境, 有浓厚的宿命论⾊彩。

然⽽斯多亚学派的宇宙循环论不是决定论, 循环论和决定论还是有⼀定距离的[12]。

斯多亚学派不认为永恒循环是机械似的因果链条。

神是⾄⾼理性的代表者, 宇宙⼤⽕是神意⽆所不在的体现。

在永恒的宇宙循环中, 除了神作为因存在外, 宇宙循环的所有环节都不是“因”, 也就是说不存在“果”, 由于惟有神是“因的关系”, 任何所谓“因的关系”都是神圣意志和神意的设定。

[26]由于⼀切事物都只有“现在”的时间, 就不存在决定与被决定的状态, ⽽只有该物呈现为该物的状态。

这个观念多少令⼈费解, 它包含了关于时间的双重理解:第⼀, 它不从“前”和“后”看“时间”, ⽽把“时间”完全看作“现在”, 或者说在看待“过去”和“未来”时, 认为它们都是已经抵达或者最终抵达的“现在”;第⼆,“神”完全同等均质地在宇宙⾥⾯存在, 这与斯多亚学派的⽣机论内在⼀致。

3 斯多亚学派的“神”的观念:宇宙⼤⽕和物体
在阐释宇宙扩张论和周期论的时候, 我们已经反复提到“神”的术语。

柏拉图和亚⾥⼠多德都认为宇宙第⼀原理是“⽆形体的”, 斯多亚学派则认为宇宙的任何要素都是“物体”, 是形体性的存在, 完全从物理性的⾓度考虑宇宙的第⼀原理。

斯多亚学派认为“神”就是“⽕”。

它区分了两种“⽕”:⼀种是直接的⽕⾃⾝ (undesigning fire) , 它把⽤来燃烧的质料完全转换成⾃⾝;另⼀种是设计的⽕, 它导致⽣长和保存[5]。

两者⼜是同⼀种⽕, 就所属阶段来说前⼀种⽕是⽕本⾝, 是纯粹的宇宙⼤⽕, 还没有处在演化的阶段, 后⼀种⽕则是世界的种⼦, 它创造世界并且根据命定的秩序使万物发⽣。

神/宇宙⼤⽕是世界的种⼦, 它先使湿⽓停留下来, 使质料能够为它创造宇宙服务[2]。

斯多亚学派的看法是先从纯粹的⽕⾃⾝产⽣出湿⽓,然⽽这不是创造, 它是来⾃⽕本⾝的固有原理, 这⾥⾯包含辩证的思想, 体现出他们对于⽣命形成的经验观察[2]。

我们还可以作仔细分析, 斯多亚学派的神/宇宙⼤⽕包含两个值得注意的物理学描述:第⼀, 柏拉图和亚⾥⼠多德都认为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存在间断, 然⽽斯多亚学派认为宇宙之⽕创造宇宙的时候与被造的宇宙是连续的;柏拉图和亚⾥⼠多德认为神是创造者, 是纯形式, 是⾮质料的, 他与受造者有根本的区别, 斯多亚学派则认为受造的万物从宇宙之⽕本⾝中产⽣出来, 世界本⾝也不与宇宙⼤⽕/神相分离[14]。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宇宙⼤⽕/神是“物体”。

所谓物体, 就是有着长、宽和⾼的三维向度, 有着界限的有形体的存在者[2]。

斯多亚学派的物理学富有现代物理学的精神, 它认为宇宙之初, 其“⽕” (帕纽玛) 尽管⾮常精微, 还是有长宽⾼三维。

第⼆, 斯多亚学派认为神是世界的“种⼦”, 这不是指神被“种”在世界⾥⾯, ⽽是指它把⾃⼰的成熟(maturation) 遗留在⾥⾯, 它⾃⼰的⽣命史与它所创造的宇宙有同等的⼴延。

神作为世界的种⼦不是⼀个可以与质料分离的原理独⽴发挥作⽤, 它也不认为有⼀个时刻神曾在质料之外。

设计之⽕指的是有⽣命事物⾥⾯的⽣命原理, 是贯穿于⾃然万物中的维护性原理, 因为宇宙和质料永恒地连接在⼀起, 宇宙就不可能不拥有⽣命之⽕[26]。

斯多亚学派的这个物理学原理也不是来⾃于希腊, 甚⾄与前苏格拉底的物理学都相当不同。

前苏格拉底的思想家中, 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拉持种⼦说, 然⽽他们把它看作是⼀种精神性的理智原理, 斯多亚学派则认为灵魂也是“物体”,有长宽⾼三维, 因为灵魂害羞或恐惧时, 脸就会变红或变⽩[4]。

斯多亚学派把神/宇宙的原初之⽕看作是“物体”, 是出于物理学家的物理学视野, ⽽不是数学家的物理学观念。

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 包括亚⾥⼠多德, 都从⽆形体性的本体来讲世界的创造, 因为他们认为⼏何 (⽆形体性存在) 是形体性世界的根据, ⽆形体性是形体性的根据。

斯多亚学派坚决反对这种希腊数学物理学的⽴场, 坚持认为当物体间发⽣相互作⽤时不可能不发⽣接触, ⽽接触是实体间发⽣相互混合的联系, 因此必定是出于物体间的接触才有宇宙扩张所需要的混合。

它进⽽认定这种互动关系应⽤于世界的部分和整体时, 其程度和实质是相同的, 因此宇宙⼤⽕均匀作⽤于物体, 物体间的联结具有完全的⼀致性[26]。

因此, 神/宇宙⼤⽕是世界的开始, 贯穿在宇宙的整个扩张过程中。

它始终在世界创造的质料⾥⾯,它本⾝也是物体, 不是超然于质料之外的柏拉图的创造者得穆⾰和亚⾥⼠多德的第⼀推动者。

在经过⼀定的宇宙扩张周期后, 宇宙必然回到⼤⽕的状态。

宇宙⼤⽕既是世界的起始也是世界的终了, 任何⼀个现存的宇宙都是处在两场⼤⽕之间, 整个世界都将在⼤⽕⾥⾯被“摧毁”, [37]但是它⼜必然完全得到恢复, 因此“摧毁”不同于⽇常意义所说的由“有”归⼊“⽆”的状态, 它是“⾃然的变化”,是从“有”到“有”的转变。

它把宇宙⼤⽕看作是apokatastasis, 就是星⾠在宇宙中抵达它们被造时的那个原先的位置后, 会籍着⼀场宇宙⼤⽕重新创造[38]。

斯多亚学派坚持宇宙在两场宇宙⼤⽕之间重复的物理学意义在于发展出了“⾮单⼀世界”永恒延续的新观念。

⼏乎所有的古典希腊⾃然哲
学都主张世界的单⼀性, 认为“这个世界”⽆限扩张、永恒持续存在。

斯多亚学派不同意这样的看法, 它认为世界的永恒性在于重复同样的秩序, 宇宙⼤⽕把现在的世界带向终了, ⼜完全地在它的智慧和善⾥⾯以最好的⽅式追求世界秩序的重建[26]。

因此, 相⽐较于柏拉图和原⼦论学派的古典希腊两⼤⾃然哲学范式, 斯多亚学派提出了⼀种新宇宙论典范。

它的主要内容包括:第⼀, 与古典希腊物理学贬低⾃然界的真实性不同, 斯多亚学派认为惟有“物体”才是真实的, ⼀切存在物都是“物体”, 即是有形体的有可以接触的物理表⾯的存在物。

这种实体论的宇宙论把⾃然界从希腊思想家所贬低的“⾃然是影像的影像”的观点中拯救出来,强调⾃然界是惟⼀真实的实存, 为西⽅现代早期天⽂学研究提供了实体论基础。

第⼆, 斯多亚学派的实体论⼜不同于原⼦论的机械论, 它强调宇宙诸部分绵延相⽣的内在扩张, 包含了对于物质⾃我运动之于宇宙演化的辩证看法。

希腊哲学常把辩证法看成是理念世界的运思⽅式, 然⽽斯多亚学派则阐释了物质⾃我变化中具有内在活⼒的⾃我转换关系, 以此种⽅式阐释了宇宙⼤⽕ (宇宙⼤爆炸) 那个时刻的辩证的物理过程。

第三, 以此为基础, 斯多亚学派认为宇宙的扩张是有周期的。

以宇宙⼤⽕为载体的物质的⾃我⽣成, 经历了⽔、⽕、⼟和⽓四⼤元素被耗尽的过程。

然⽽宇宙没有就此进⼊“死寂”状态, 基于⽣机论的观点, 宇宙将回复到“宇宙⼤⽕”状态, 进⼊另⼀个扩张周期, 改变了希腊⾃然哲学所主张的只存在“单⼀世界”的宇宙论。

总体⽽论, 斯多亚学派的宇宙论既继承了希腊尤其是前苏格拉底的物理思想, 还受到当时⼩亚细亚⾃然哲学的影响。

此时的西⽅科学进⼊到更多元的地中海⽂明时代, 西⽅的科学哲学从中形成了新的视野, 并给西⽅现代早期科学哲学带来新的格局。

参考⽂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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