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我的人生转折

1977，我的人生转折回忆四十年前的高考张景伦2017年3月29日1977年，是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一年。

那一年，在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全国高考在中断12年后恢复举行。

据有关资料载，在那个冬天，全国大约有570万人走进高考考场，27万人被录取，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据《赤城县志》记载，那年全县被录取入高等学校的仅34人，入中等学校的也仅117人。

而据说参加这次高考的有2000多人。

我甚至不敢想象，假如没有那场高考，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1977年3月，我在北京空军司令部战勤二连当兵三年，退伍回家了。

父亲是穷教书的，全家就他一个人是非农业，其余包括母亲和兄妹7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业户。

那时退伍回来要先到县武装部报到，好像要交档案之类，现在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

报到后武装部的人告诉说，回家“农业学大赛”吧。

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回家修理地球。

说实话，年轻时有过不少理想或叫梦想，能拉出个单子写满一页纸，但当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修理地球，这个真不在我理想单子上。

面对未来，我有些怅惘。

我当兵走之前在青羊沟公社中学当民办教师，回来后没有路数，当时社中的校长是李全献，他邀请我再到社中继续当教师，我没休息几天，四月份就去了，但身份只是代课，不是民办。

那时候的社办中学有初中还有高中，我教的是语文、物理、政治。

五月份，青羊沟粮库（实际叫粮站，老百姓习惯叫粮库）要招一个保管员，他们推荐我去，说是粮库属国营单位，有转正的机会，别错过，我便去了。

当时粮站主任是马云（呵呵，可不是阿里巴巴那个马云），会计是王志玉，他们对我都很好。

我的工种性质叫“费用工”（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性质），每月工资35元，那时人们的工资都这水平，也不算低的。

就这样暂时稳定下来。

大约在这年的十月间（正式渠道公布时间为10月21日），传来消息，说是要恢复高考，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兴奋，而是一怔。

自己的文化功底是个什么状况，连自己也说不清。

那年月一直在走“推荐”上大学的路子，自己的大学梦虽然也一直在做着，但想的也是如何走“推荐”的路子，无奈，老爹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师，没有什么特权，也没有别的皇亲国戚，总是不被“推荐”。

被“推荐”成为一名“工农兵学员”一直是萦绕在我心头的梦，去当兵进入解放军“大学校”其实也是为了实现这个梦。

梦总是在做着，可是这一宣布恢复高考，如同晴天霹雳，梦岂不是要断？自感基础知识太薄弱，又加上当了三年兵，学业彻底荒废，同龄人一直在当民办教师，虽然基础差不多，但人家没有荒废。

想到这，万念俱灰，干脆放弃？又不忍心。

前途在哪？出路在哪？似乎只有这一条路了，只好拼了！时间距离高考最后的日子仅仅剩一个多月了，我们几个同龄人，同病相怜，都报了名，填了志愿。

那年是先报志愿，先报志愿的好处是胆子大，好多人是报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什么清华、北大、复旦、南开等等，都敢报，我算最本分的，第一志愿是河北大学，第二志愿是河北师大，第三志愿是张家口师专。

当然还有“服从分配”，这个是必须的，因为没有自信。

报了名就开始所谓的“复习”，复习什么？从哪里着手？那个时候，我们既没有老师耳提面命讲授补习，也没有任何辅导教材作参考，更无家长生活上的关心照顾。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只能在工作、劳动之余，把一些身边能找到的不像教材的书粗略地翻阅一下。

1977年的高考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命题，文理两类都考政治、语文、数学，文科加考史地，理科加考理化。

经过一番分析，自己认为只能报文科，理科复习量太大，物理、化学那些都要硬功夫，临阵磨枪是不行的。

而文科语文、政治、历史、地理都不用复习，这倒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复习也没用，平时是什么水平就什么水平了。

基于这个理念，我把复习的重点全部放在了数学上，去社中找荣瑞峰借了一本数学书。

书挺厚，大约有200多页，书的内容涵盖丰富，从各种方程式，几何到微积分，很全。

我从头学起，白天上班，晚上边看边做题，每天晚上到12点，不能太晚，因为白天还要上班。

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直到把这本书看完、做完，收获很大，可以说这本书对我的高考起了关键作用，因为据后来得知，我高考成绩数学分是最高的。

当年高考是没有公布分数的，40年后的今天我的高考分数仍然是个谜。

学校老师是知道的，但大部分人并没有去查，因为觉得既已入了学，分数多少无关紧要。

所以，每每回忆至此，我都要感谢荣瑞峰和他借给我的那本书。

复习完数学，一个多月时间已经过去了，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和闫桂海曾经探讨过，分析语文会考些什么，我们认为也许就是写一篇文章，也就是作文，别的考什么呢？我们想象不出来。

我们同时认为作文是没法复习的，干脆放弃。

余下的时间背了些时事政治，什么第三世界理论之类的，这些确实起了一定作用。

另外找了一本历史课本，大致翻了翻，就这样时间也没了，复习便告结束。

考试的时间好像是全国统一的，就是1977年的12月11日至12日两天。

我们的考场设在白草中学，也就是当时的六中。

我们青羊沟公社报考大专的共有13人，记得有碓臼沟的我和闫桂海、陈宝彤、王培刚，永宁口村有高桂森、荣瑞峰、杨树岭等，河路沟有高桂臣，还有一个女知青似乎叫何秀芳，其他人记不清了。

12月10日，我们相约前往赶考，大家都是徒步，从我们村算，到白草走平川大约40多华里，要走五六个小时。

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没有一点压力，就象是去看一场戏一样。

到了六中，先安顿好住宿，因为学生都放假了，我们住的是学生宿舍，用得也是学生的行李。

看得出，县里上上下下对这次高考很重视，特别是对后勤方面的吃住给予了重点保障。

全县设若干考点，抽调了全县大部分教师参加监考。

据我记忆，白草考点的考生总共80多名。

对于当年高考的“盛况”，我至今记忆犹新。

考生们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从装束上看，大部分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打扮，也有一些打扮入时的。

有土里土气的，有文质彬彬的，有老实巴交的，有牛逼哄哄的……由于十多年中断高考，所以那年报考人数特别多，甚至不少父子、母女、兄弟、姐妹、师生携手同进一个考场。

报名人数虽多，最终全国仅录取了27.297万个，录取比例为29：1，录取率为4.8％，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高考竞争最激烈的一次。

在后来的年月中，有些人常说第一年恢复高考的考试是最“好考”的一次，而我对此则嗤之以鼻，说这话的人不是没有经历过那场考试，就是得了健忘症。

你只要看看那个录取率其难度就会不言而喻了。

当然，要说试卷难度后来一年比一年难，这确是事实。

1977年的这一次决定命运的高考，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深远。

不过，这次考试我算是超水平发挥了，自己心里明白，基础那么薄弱，居然能考上了大学，真是上天眷顾。

如果那次考不上，以后再去参加高考恐怕就永远考不上了。

第一天上午考的是数学，拿到试卷一看，前半部分的试题比较熟悉，感觉还行，后半部分有几道证明题难度较大，我只好从左右两边证明，最后中间画个等号完事。

第二天上午考语文，基础知识部分有不少题，这个没有料到。

其中有给汉字注音，比如“余音袅袅”这个“袅袅”我根本就不认得，瞎蒙吧，结果可想而知。

作文是“园丁赞歌”，写老师的，时间不多了，我写了张明老师，刚刚写完草稿没有来得及誊清就拉铃了。

好在那年是草稿也算数，救了一命。

史地是一张卷，本着会的作，不会的蒙的原则，凡是填空题都不让它空着，但有一个是无论如何也蒙不上来了，就是苏联西西伯利亚有个油田叫什么？这个根本没有听说过，只好空着了，下来才知道那个叫“秋明”油田。

政治我们事前猜题猜到了一些，临时背了不少，还真用上了，占了便宜。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即使试题现在来看再简单不过，不少人也答不好，甚至有的交了白卷。

考场风气非常正，没有人作弊，甚至没有人想到作弊，一来是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二来是也没有时间，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偷窥别人。

两天的考试结束了，天下了一层雪，回家时记得是永宁口高桂森找了个拖拉机，大家一起坐着回去的。

回家的路上，大家依旧很轻松，没有任何压力，就像刚看完一场戏一样。

回到家，我们就该干啥干啥了，一切归于平常，几乎把高考的事全部忘记了。

时光荏苒，过了旧历年，正月间，有人告诉我说，我的入学通知书来了，开始我真的有点不信，以为是在跟我开玩笑。

当把入学通知书拿到手时，我确实有点激动。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的一张通知书是油印的，我的名字三个字是手写的，真真切切的，盖着红红的印章，学校是张家口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

那时自己孤陋寡闻，根本不知大学还有本科和专科之分，更弄不清重点名牌大学与一般大学的区别。

我不敢相信，我的大学梦真的变成现实了，真的梦想成真了！全家人为我高兴，亲戚朋友也为我高兴。

按现在的闹法，似应该庆贺一番的，但是没有，想都没想，平平常常的。

当然，这件事在我们小小的青羊沟公社确也引起了一点轰动，在我们村就更是一件大事了，因为我是我们村、我们公社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我们碓臼沟村人和上下邻村相比，有重视教育的传统，但也从没有听说过有人上过大学，在旧中国时代也没有听说有考上过举人、进士的。

而且，我们13个人中只有我是唯一一个幸运者（当然，他们后来经过努力，大都通过各种渠道考走了）。

白草考点也只有两人考中，另一个人是被同一学校数学系录取的闫志刚。

我感觉，在那一刻，是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1978年3月份，我踏上了三年大学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