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鹰星座》看宫泽贤治的心理葛藤

第!" 卷第# 期!$$%年&&月
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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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夜鹰星座》看宫泽贤治的心理葛藤"
邹菊云&，周翠平!
（&’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摘要《
：夜鹰星座》是宫泽贤治童话中的杰作。

主人公夜鹰天生貌丑，被视为鸟王国的不合格者，夜鹰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变成了夜鹰星。

夜鹰是宫泽贤治的化身，夜鹰这一形象强烈反映了作者本人的心理葛藤。

贤治因体弱多病、家业殷实而自卑；他被视为生存竞争中的落伍者。

宫泽贤治最终通过文学创作，实现了自身的价值。

关键词：葛藤；自卑感；落伍者；现实意义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日本近代诗人、儿童文学家宫泽贤治及其作品的研究在其本土倍受注目。

据朝日新闻!$$$年#月!,日公布的“千年日本文学家读者人气投票”结果，贤治位居第(，可以说贤治是代表大正时期的日本国民作家。

他的优秀作品在中国大都有了译本，但是，我国学术界有关宫泽贤治作家与作品的研究状况却不容乐观。

至!$$$年&!月止，国内发表的相关论文仅(篇。

可喜的是，近年来，贤治及其作品的研究逐渐受到我国日语界学者的关注，《日语学习与研究》于!$$*年第&期和第!期相继刊登了相关论文各&篇；
!$$( 年&$ 月在北京大学举行的中国日语教学研究会年会上有相关论文发表；笔者以《夜鹰星座》为中心，就贤治童话的宗教性及其思想意识进行了探索。

笔者深信：在不久的将来，贤治及其作品的研究必将成为我国日本文学及比较文学研究的重大课题之一。

鉴于此，本文试图通过剖析贤治童话《夜鹰星座》蕴含的作者的心理葛藤，使读者对从事法华文学创作前的宫泽贤治有个初步了解。

一自卑感
贤治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特色是，作品内涵丰富，蕴涵多层主题。

《夜鹰星座》便是一例。

《夜鹰星座》为贤治生前未发表作品，约成稿于大正&$ 年, 月，该作品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创作思想与方法，均堪称贤治作品中屈指可数的佳作。

“夜鹰的确长得很丑，脸上长着块块斑点，好像抹上了豆酱，嘴巴扁扁的，一直裂到耳根。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两米也走不到。

”众所周知，贤治因肺结核病*" 岁便英年早逝。

从贤治年谱可知，他一生患过痢疾、肥厚性鼻炎、肋膜炎、肺结核。

大正" 年贤治!! 岁，正值青春年少，但他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生命的短暂。

这年" 月( 日，贤治肋膜炎复发，他伤感地对《+/+0)+》同人河本义行说道：
“我的阳寿也许只有&%年了。

”"月!%日，他在致挚友保阪嘉内的信中言及自己身体状况时也满腹愁云：
“今后，我是无法从事体力劳动的。

”.月，他又在致保阪嘉内的信中悲叹自己：
“我什么都不行，就连挖两坪土也得不停地歇息。

挪动一下稍重的东西便会大脑供血不足。

”他嘲弄自己“
：我愚笨、体弱，无一长处，成了一个废人。

”夜鹰生来貌丑，贤治天生体弱多病，可以说夜鹰就是贤治的化身。

宫泽世家在岩手县花卷市经营当铺和旧服装店，是当地富豪。

贤治生来厌恶自己出生商人世家。

大正.年*月至大正&$年&月，他赋闲在家，帮忙料理店铺。

大正.年* 月，这种生活刚一开始，贤治便在致大学同学成濑金太郎的信中诉说“
，我生活在黑暗之中。

”(月，他又在给保阪嘉内的信中哀怜自己，羡慕朋友“：我们家经营旧服装店，我的身体状况又糟糕，忍受不了整天劳动，所以，我不像你一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近两年的体验，使他明白了经商的秘诀，换言之，也就是宫泽世家的致富手段：欺骗、造假等。

这更加剧了他对自己是富豪子弟的厌恶感乃至犯罪感。

贤治曾在致诗人母木光的信中称自己为“社会的被告”。

在他看来，宫泽世家是靠剥削当地人致富的，所以从法律角度而言，宫泽家与当地人的关系是被告与原告的关系。

夜鹰貌丑，靠那张大嘴吞食飞虫为生。

贤治天生体弱
多病，以家业为耻。

贤治与夜鹰同病相怜，他们都无法驱除内心深处的自卑。

夜鹰忍受着同类的冷嘲热讽，仅在夜里
飞行；贤治平常“即使与家人共餐也很害羞、拘谨，咀嚼时尽量不发声。

走路时身子前倾，不穿比别人华丽的服装”他终生也未能改变英年早逝与一生接受父亲经济救助的宿命。

二落伍者
鹰对夜鹰名带鹰字耿耿于怀，它三番五次勒令夜鹰改
"收稿日期：!$$%-$%-&. 基金项
目：!$$*年湖南省教育厅社科项目（$*1("$）
作者简介：邹菊云（&,#%-），女，湖南益阳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日本近代文学研究。

#. 万方数据
名为“市藏”。

“你还没改名！真不害臊！论人格，你怎能和我相比？我能在晴朗的天空自由飞翔，而你只能在阴暗的天气或夜晚才出来。

瞧我的爪和嘴，仔细同你的比较一下！”的确，鹰既有强健的翅膀，又有锋利的爪子，而且声音洪亮。

林中的小鸟只要听到鹰的声音就已吓得毛骨悚然。

与鹰相比，夜鹰长相难看，没有锋利的爪子和强悍的翅膀，别说在蓝天白云间翱翔，就连填饱肚子都得靠那张青蛙大嘴吞食飞虫来解决。

正因如此，就连弱小的鸟也不怕它。

云雀见到它便把头扭向一边，饶舌的小鸟更是当面骂它：“也不瞧瞧自己那副长相，真给我们鸟类丢脸。

”更何况鸟中之王的鹰。

夜鹰受到同类的嫌恶、鹰勒令改名的威胁，并濒临遭鹰杀戮的危险处境。

夜鹰被视为鸟类中的不合格者，被鸟王国拒之门外。

如果说夜鹰是贤治的化身，鹰则是贤治父亲宫泽政次郎的象征。

大正! 年至"# 年，正是贤治处于人生十字路口、面临重大抉择的时期。

这四年间，贤治思
想变化最为激烈。

他在就业、入伍、宗教信仰等问题上与父亲发生激烈争执乃至冲突。

贤治一生致父亲书信的近
$#% 集中在这四年。

据贤治年谱记载，政次郎十几岁便着手经营店铺。

他
办事踏实，一生担任过镇议会议员、劳务委员、调停委员、民
生委员、司法委员等职务，受过多次表彰，在家乡岩手县颇
有名气，威望极高。

毋容置疑，宫泽政次郎可谓人中之王，
父权的代言人。

大正时期的日本，封建家长制思想仍然根深蒂固。

在
远离中央文明中心的东北农村，家长制思想对人们的束缚更是不言而喻，长子继承家业、传宗接代被视为天经地义。

政次郎也不例外。

贤治大学毕业后，政次郎便自行安排他继续在校读研修生。

因为按当时的征兵规定，在校学生可以免除兵役。

政次郎期盼长子贤治早日成家，继承家业。

大正!年"&月至次年’月，贤治在东京滞留期间，多
次写信请求父亲同意自己在京谋职，遭到父亲的拒绝。

可
是，贤治无心继承父业，他在致保阪嘉内的信中写道“
：我虽为长子，却讨厌继承家业，也没有那种才能。

”他终身未婚，也没有听成父亲的安排，参加了征兵体检，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能被征入伍。

他开始童话创作，并将习作《蜘蛛、蜒蛐和狐狸》《、双子星》《
、贝之火》等朗读给弟妹们听。

对贤治的“逆理”，政次郎极为不满，并大加批评。

这从贤治大正(年(月致保阪嘉内的信可见一斑：“最近，我父亲每天批评我‘：你身为农林高等学校毕业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你应认真思考怎样才能有益于大家。

（中略）不要忘了自己肩负重任而走入邪道。

’”面对父亲的指责，贤治以自嘲聊以自慰“
，啊，邪道！邪道啊邪道！我将步入邪道。

瞧我这中邪者！让那些条条框框见鬼去吧！”
贤治一生信仰日莲宗，父亲却信仰净土真宗。

主要原
因就在于日莲宗信奉救济他人的菩萨道精神，而净土真宗提倡排他利己。

正因如此，贤治直至临终也没有改变说服父亲、使其改信日莲宗的信念。

鹰勒令夜鹰改名时，夜鹰与鹰唇枪舌战“
，老鹰兄，这太叫我为难了。

我的名字不是自
己随便起的，是神赐的呀！”
“胡说，我的名字才是神赐的，你的名字只是借‘夜’字和我的‘鹰’字凑合而已。

快把‘鹰’字还给我。

”对此，清水正指出“：夜鹰不承认王权与父权，宁愿相信神。

”笔者虽然赞成清水氏夜鹰不承认王权与父权的观
万方数据点，但笔者认为，夜鹰与鹰双方都提到的神并非指字面意义
的神，将它理解为宗教信仰似乎更为确切。

夜鹰和鹰都认
定唯有自己的名字是神所赐，这意味着贤治与父亲都坚信
自己的宗教信仰，认为只有自己的信仰才绝对正确。

综上
所述，贤治没有履行子承父业、传宗接代的义务；没有固定
职业；在宗教信仰上始终与父母对抗。

这一切说明：按照当
时的伦理意识，贤治可谓不忠不孝，作为人之子、社会的一
员，他是不够格的，是社会的落伍者。

贤治也称“自己是人
类生存竞争的落伍者。

”鸟王国的不合格者与人类社会的落
伍者惺惺相惜。

三现实与梦想
夜鹰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为免遭鹰的杀戮，只得逃往
遥远的天国。

它首先请求日神，继而请求东南西北的星神
带它上天，以使自己的身体燃烧发光。

但夜鹰的请求遭到
各位星神的拒绝。

最后，夜鹰在绝望之余，凭借自身力量飞上天空，变成
了星星。

故事末尾，作者的创作手法从写实转为虚构，世俗的夜鹰鸟变成了天国的夜鹰星。

对此，日本学术界有两种截然不同
的观点：以松田司朗为代表的夜鹰“通过牺牲自己而再生”的
赞扬论和以天泽退二郎为首的“缺少自我牺牲的主题”的批
评论。

著名评论家原子朗对夜鹰的最终选择充满了同情，他
为夜鹰的命运叹息“：夜鹰啊，真希望你活得更长久些。

”笔者
认为：故事的结局也许正是作者的匠心独运。

夜鹰在现实
中尝尽了欺凌、辱骂，天生羸弱之躯又无力与鸟中之王鹰抗争。

面对鹰的杀戮威胁，它不可能坐以待毙，当然期盼有一安逸之
地可以容身。

但是，除了天国还有更合适之处吗？不能否认
逃往天国是种消极行为，但是，夜鹰星燃烧自己发出的微光可
以给人指路。

显然，相同结果，不同行为，后者远比前者意义
重大。

如前所述，贤治自身也意识到自己是生存竞争中的落伍者，那么，他甘于沉沦？不，与夜鹰一样，贤治也选择了试图通
过自身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前途荆棘丛生。

虽然天生
体弱多病，但可以尝试脑力劳动，那就是文学创作。

其实，文
学创作是贤治的终生奋斗目标。

早在当研修生时，贤治就曾
借导师关丰太郎教授之语向父亲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
老师说，我不适合做研究，最适合独自看书思考。

”相传大正"#年贤治上京期间，"个月完成约’千页草稿。

同年!月，
贤治致表叔关德弥的信中也谈及自己的文学创作“，我在竭
力出售自己的作品，请不要说三道四，这可是件非常、非常愉
悦的工作。

”他深信自己的创作才华，坚信惟有创作才能自立，才能同以父权为中心的家长制抗争，才能将法华思想传授于人。

夜鹰依靠自己的力量变成了一颗至今耀眼的星星，实
现了从现实到梦想的飞跃。

贤治凭借自己的文学天赋，创
作了诸多优秀童话与诗歌。

文学创作可以进行虚构，但创
作活动本身却是真实的行为。

贤治生前未能成名，但是，正
如贤治本人在《夜鹰星座》结尾处暗示的那样“
，夜鹰星继续
燃烧着，而且永远不停地燃烧着。

现在还在燃烧着。

”当今
日本文坛的贤治文学研究热，不正证明了贤治是日本近代
文学中一颗永不泯灭的璀璨明星吗？
（责任编校龙四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