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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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是可以战胜的，法宝就是珍爱我们自己。

疲倦是可以化险为夷的，战术就是宁静致远。

疲倦

■毕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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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是现代人越来越常见的一 种生存状态，在我们的周围，随便看 一眼吧，有多少垂头丧气的儿童？蚕

靡不振的青年£疲惫已极的中年？1 落寡合的老年? ••…•人们广泛而漠然

地疲倦了。很多人已见怪不怪，以为 疲倦是正常的了。有一次，我把一条旧呢裤送到街 上的洗染店。师傅看了以后，说，我

会尽力洗熨的。但是，你的裤子这一 回穿得太久了，恐怕膝盖前面的鼓包

是没法熨平了。它疲倦了。

我吃掠地说，裤子一它居然

也会疲倦十师傅说，是啊。不但呢子会疲 倦，羊绒衫也会疲倦的，所以，穿过

几天之后，你要脱下晾晾它，让毛衫 有一个喘气的机会。皮鞋也会疲倦

的，你要几双倒换着上脚，这样才可 延长皮子的寿命……

我半信半疑，心想，莫不是该师

傅太热爱他所从事的工作了，才这般 体恤手下无生命的衣料。

又一次，我在一家工匚看到一种 特别的合金，如同谄嵋的叛臣,能折 弯无数次，韧度不减。我说，天下无

双了。总工程师搖揺头道，它有一个 强大的对手。

我好奇，谁？

总工程师说，就是它自己的

疲劳。

我讶然，金属也会疲劳啊它总工程师说，是啊。这种内伤， 除了预防，无药可医。如果不在它的 疲劳限度之前，让它休息，那么，它会

突然断裂，引发灾难。

那一瞬，我知道了疲倦的方害。 钢打铁铸的金属尚且如此，遑论肉胎

凡身？

疲倦发生的时候，如同一种会

流淌的灰暗，在皮肤表面蔓延，使人 整个地困顿和蜷缩起来。如果不加

克服和调整，粘滞的不适，便如寒露 一般，侵袭到身体的底层。我们了无

热情，心灰意懒。我们不再关注春天

何时萌动，秋天何时飘零。我们迷茫 地看着孩子的微笑，不知道他们为何 快乐。我们不爱惜自己了，觉察不到 自己的珍贵。我们不热爱他人了，因 为他人是使我们厌烦的源头。我们麻

木困惑，每天的太阳都是旧的。阳光

已不再播洒温暖，只是射出逼人的光 线。我们得过且过地敷衍着工作，因 为它已不是创造性思维的动力。

疲噬是一种淡淡的腐蚀刑，当

它无色无臭地积聚着，潜移默化地浸 泡着我们的神经，意志的酥软就发

生了。

在身体疲倦的背后，是精神率先

疲倦了。我们丧失了好奇心，不再如

饥似渴地求知，生活纳入尘封的模 式。甚至婚姻，也会疲倦。它刻板地

重复着，没有新意，没有发展。爱情 的弹性老化了，像一只很久没有充气

的球，表皮辍裂,塌陷着，摔到地上， 噗噗地发出充满怨恨的声音，却再不

会轻盈地跳起，奔跑着向前。

疲倦到了极点的时候，人会完全 感觉不到生命和生活的乐趣，所有的 感官都在感受苦难，于是它们就保护

性地不约而同地封闭了。我们便被闭 锁在一个狭小的茧里，呼吸窘迫,四 肢蜷曲，渐渐逼近窒息了。

疲倦的可帕，还在于它的传染 性。一个人疲倦了，他就变成一炷迷

香，在人群中持久地散布着疲倦的细

微颗粒。他低落地徘徊着，拖抑着整 体的步伐。当我们的周围生活着一

个疲倦的人，就像有一个饿着肚子的

人，无声地要求着我们把自己精神的 谷粒，拨一些到他的空碗中。不过，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之后，才发觉不但

没有使他振作起来，自身也莫名其妙

地削弱了。

身体的疲倦，转而加剧着精神

的苦闷。

变更太频繁了，信息太繁复了，

刺激太猛烈了，扰动太浩大了，强度 太凶，频率太高……即使是喜悦和财 富吧，如果没有清醒的节制，铺天盖

阴宙■任编辑：

洪宇

修身与求索

地而来，也会使我们在震惊之后深刻地疲倦了。

当疲倦发生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呢？

看看大自然如何应对疲倦吧。春天的花开得疲倦的时候，它们就悄然地撤离枝头，放弃了美丽，留下了小小的果实。当风疲倦的时候，它就停止了荡涤，让大地恢复平静。当海浪疲倦的时候，洋面就丝绸般的安宁了。当天空疲倦的时候，它就用月亮替换太阳……

人们没有自然界高明。不信，你

看：当道路疲倦的时候，就塞车。当

办公室疲卷的时候，就推逶和没有效

率。当组织者疲倦的时候，就出现混

乱和不公。当社会出现疲倦的时候，

就冷漠和麻木……

疲倦对我们的伤害，需要平心

静气地休养生息。让目光重新敏锐，

让步伐恢复轻捷，让天性生长快乐，

让手足温暖有力。耳朵能够捕捉到蜻

蜓的呼吸，发梢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抚

摸，微笑能如鲜橙般耀眼，眼泪能如

菩提般仁慈……

疲倦是可以战胜的，法宝就是

珍爱我们自己。疲倦是可以化险为夷

的，战术就是宁静致远。疲倦考验着

我门，折磨着我门。疲倦也锤炼着我

们，升华着我们。

选自《结婚约等于》北京十月文

艺出版社

文章开门见山告诉读者：疲倦是现代人越来越常见的一种生存状态。作者连用四个问号，强烈表达了对从儿童到老年广泛而漠然的疲倦状态的关切，起笔就有很•强的警醒作用。

随后，作者讲述了自己在洗染店洗熨旧呢裤时和洗衣师傅的对话以及在工厂看到一种特别

的合金时与总工程师的对话，強湫的感情被舒缓的叙事所取代，也把一个更清晰的事实推

到了读者囲前：衩料和金属都会疲劳，何况肉胎凡身的我们！接着作者阐述了疲倦发生时的

状态以及疲倦对身体和精神的危書，并指出疲倦是具有传染性的。最后提出疲倦发生时我们应该有的态度。四个层次，起承转合，腾挪起伏，集议论、叙芋、抒情、描写于一体，使得文章充满张力，耐人寻味。

作者的目光敏锐，视角独特，从自然到社会，从个人到群体，瞄准现代人不健康的精神状态，把它精准地概括为“疲倦”，并运用大量比喻将这种“疲儂”描述得非常形象。文章语言流畅，表现力强，多次出现的排比句式，更让文章显得文气充沛，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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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作者简介］

毕淑敏(1952—),国家一级作家、北京作家协合副主席、注册心理咨询师、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代表作品有《毕淑•敏文集》十二卷，长篇小说《红处方》《血玲珑》等。

［相关链接］

萎靡不振

形容精神不振，意志消沉。

落落寡合

形容不合群，跟别人合不来。

谄媚

谄(chan)媚，指卑微地奉承、讨好别人。

遑论

“不遑多论”的缩语。遑，急迫。在文中的意思是：那还用说吗？即更不用说肉胎凡身。

皱裂

籤(jun)裂，指皮肤因寒冷干燥而开裂。

窘迫

形容人的生活水平非常穷困，如：生计窘迫；也可以形容人所处的环境十分为难，如：处境窘迫。本文时“窘迫”是第二种意思。

推诿

指推卸责任，把责任推给别人，是缺乏责任心的表现。

化险为夷

使危险的情况变成平安，比喻转危为安。

责任编精：

洪宇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