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 康 的 临 床 演 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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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 康 的 临 床 演 示
作者:弗朗索瓦丝.格罗格(Françoise G orog)1
1972年7月14日, 拉康为亨利-‐胡塞尔医院250周年纪念日撰写《l’ étourdit3》一文。
为区别于莫里哀的同名戏剧《冒失鬼》, 他给这个词语增添了一个字母“t”。
拉康派的一句格言恰从此文的题铭里显露出来:
所欲言者,在”处于所听中的言说”背后被遗忘4。
我们应当明确地指出拉康在同年的研讨班里已将这句格言书写于黑板之上,但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句格言被写入一个文本,并且恰好通过在这个极具历史意义的地点里的发言而被公布于世。
这个历史性的地点,也正是拉康临床演示的举办
1 弗朗索瓦丝.格罗格女士,精神病学家,哲学家,拉康派精神分析家,拉康的弟子,圣安娜医院第16部门前主任,精神分析临床机构前主任,EPFCL精神分析协会创始人之一。
2 亨利-胡塞尔医院成立于1922年,第一任院长为爱德华多.图卢兹(Edouard T oulouse),是圣安娜医院中的一个相对独立的部门,也是圣安娜医院里的第一个拥有开放病区的部门。
成立这个部门的目的在于对各类精神疾病进行预防并展开相关的预防方法研究。
3 *此处为译者注解。
Étourdi, 为[冒失鬼,健忘者]之意,所欲言者,在日常对话中被偏偏见导致的“急于理解”式的倾听所遗忘。
故在这种对话中我们皆为“健忘者”。
而Étourdit则是使健忘者不在被遗忘的真理面前退缩而产生言语行动。
鉴于古代存在的一种关于说理辨析的文体“说”与言说之“说”可合并构成一个歧义,故将不可翻译的l’étourdit翻译为《健忘者说》。
4*此处为译者注解。
原文为:qu’on d ise r este o ublié derrière c e q ui s e d it d ans c e q ui s’entend. 此处涉及dire 和dit 区分. 简单的来说dire属于[énonciation陈述行为]这侧,而dit是[énoncé陈述内容]这侧. Énonciation和énoncé是话语的两个层面,énoncé是话语层面中具有信息内容价值的部分,而énonciation的出现会显得是énoncé里面的不和谐元素,比如拉康强调法语中赘词的特殊价值,这里显示的是无意识主体的位置 , 在话语层面上énonciation和énoncé的同时出现凸显了弗洛伊德所强调的[否定négation]的功能。
这句话中qu’on d ise”正是dire,dire 对于拉康而言是一个[行动acte]. 据拉康第15个研讨班《精神分析的行动》中的论述,行动被重复支撑,具有这双圈的结构,是一个S1能指唯一可以代表自身的地点。
焦虑使行动获得了确定性,行动可以建立起新的能指关系,其效果是回溯性构成S1 -‐-‐-‐S2的能指最小动力组[batterie d e s ignifiant],并且S1 -‐-‐-‐S2之整体构成下次重复之起点的S1. 在行动中主体表现为分裂状态,每次行动的效果或终点只是产生一个关于实在界的译码的“有瑕疵的知识[savoir]”,不过这里又是有别于起点之时的新的能指关系。
推动重复的正是因知识的瑕疵而产生的关于真理的可能性,每次重复性的行动揭示朝向出于先在/外在[ek-‐sistence]中的真理,而其结果皆不过是印证对象(a)的坠落。
故dire是一种朝向真理的行动,而dit 则依赖于dire, 是dire行动的产物,一种可成为“事件événement”的包含实在译码的新的能指关系[知识savoir]。
由于拉康说每个话语行动都是一个dire,故将dire直接翻译为“话语行动”,而dit 则参照翻译为“证言”,作为对真理的审判所产生的“证言”。
地——圣安娜医院里的第一个开放治疗区(或者说一个液泡式的小空间5)。
一、个案
相遇也许并非出于偶然。
重要的是在倾听“坠入于临床演示里”的病人的过程中,拉康直至其咽气的那刻都一直强调言说的重要性。
通常这样的病人都是精神病人,偶尔也会以另一种称呼出现——无法适应社会要求或者与成功无关的人(在拉康的术语里亦可称做“对象(a)”6)。
这个堕落者,这个可能因医院里的防护措施而丧失自身权利的病人,成为了临床演示中的个案,成了科学的研究对象。
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个案(Cas)”这个能指出自于”casus”[“cadere”一词的部分过去时], 意为“坠落”,可表达“摔倒、厄运、毁坏、死亡”等意思7。
在拉康使用这个词或者“物(Chose)、原因(cause)”等词语的时候,从来都暗示了其在拉丁语中的词源。
我们都知道他迷恋拉丁词源学,且并不局限于词源学中的历时性方面:
从今以后,⼈人们会惊讶地发现:被怀疑成“最愚蠢”的语⾔言却缔造了“理解(intelligere)”—于字里⾏行间之中理解,也就是说象征界被
5 液泡,法文词语为vacuole,意思为一个小的空间。
6 *此处为译者注解。
对象(a),与身体分离之后坠落之物,可化身于各种部分客体里,比如弗洛伊德口欲期里的乳房,因断奶而与婴儿分离;肛欲期里的粪便,尿流,因排便训练而坠落. 在拉康的理论中,这个术语也参考于柏拉图《会饮篇》里的agalma一词。
”agalma”是阿尔西比亚德描述苏格拉底时所使用的,意为处于隐藏状态的“小神像”,可勾起他人的欲望》。
对象(a)是丧失之物,因为要再找回它,它成为了人类欲望的原因。
在描述精神病人时,使用对象(a),一方面强调相对于与尘世的欲望之网有时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显得很堕落[比如俗语中可能会蔑视地称呼这类人叫做“垃圾”];另一方面也强调精神病人有时像苏格拉底腹中的小神像那样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7 “坠落”的概念因突显拉康术语里对象(a)的命运而变得重要。
书写的⽅方式8。
从最初强调“无意识像语言那样结构化”直至后来提出表现其“立法者”天赋的又一成果—“咿呀言语9”,拉康把“人文科学”10尚存之际的那些必学语言当作参考实非偶然。
回到落入精神病院的个案这个话题上来。
这是由不幸的遭遇(“遭遇,rencontre”一词来源于古希腊文“命运tuché”中受诅咒的部分)所产生的结果。
拉康的临床演示属于亨利-胡塞尔医院为“病人(被遗弃的对象)恢复主体位置”计划中的一份子。
在这里,即便完全不知道精神分析或者拉康其人,病人往往期待着这个对他来说具有决定意义的相遇。
有时,临床演示对于被命运之无常推入这个医疗场所的人、对于求助者、对于避难者而言会是一次美好的相遇(kairos,绝佳的机会)11。
在临床家们斗胆向病人提议临床演示之时所表现出的局促不安以及在此之前他们的忙碌作派都在提醒病人:在那里,有着平时不曾开动过的赌注。
会谈之初安静而又严肃的听众就被一种虔诚支配着,他们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真恨不得具有特奥道赫.雷克所说的可抓住病人话语的第三只耳朵。
这些都向病人证实了先前的提醒。
不过听众们则宁愿力求做到拉康在《精神分析家的知识》中所提的规划——使自己成为恰如其分的耳朵!
8 雅克.拉康, “实在,象征,想象”, 《Ornicar?》,1975年5月2日,92页。
9 *此处为译者注解。
简单地来说,“La l alangue”——指生命之初婴儿与母亲之间互动时写入记忆中的那些声音,感知觉印象等,可表达原初享乐所留下的痕迹。
拉康所造的一个新词,四川大学霍大同教授将其译为“咿呀言语”,这里沿用之。
10 “人文科学”,法文词为“les h umanités”,特指“古希腊文,拉丁文,古典文学的研究。
”
11 雅克.拉康,《应道麦从之邀所做的报告》,1970年,可见于pat-‐tout L acan中,未出版。
我想说只要听者有着恰如其分的耳朵,以“围墙内的存在”
之名义现身于此地的⼈人们完全可以使自⼰己被听见。
对于病人,即便他并不知道转移的概念,拉康的到来也能使其理解转移12是重要的。
当然不是自己的转移,而是治疗师们对拉康的转移。
他们在拉康的到来时所表现出的敬意更加使病人确定这点。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拉康并非只被提前确证的倾慕所期待,还同样被在偏僻处体验着负转移的人们期待着。
转移中爱与恨的两方面都涌动着,他将爱(amour)与恨(haine)揉和于用热恋(énamoration)书写出的新词(恨恋hainamoration)之中13。
因此,拉康到了,也意味着“不可名状性(atopos)14”—被用来修饰苏格拉底的“不可名状性”—出现了。
正如他为了还原压在医院之上的“奴役或禁锢”维度而将“服务部门service”一词写成“cervice”那样,他的衣着风格亦从不向场合或“部门(奴役)15”让步。
由此,除了捕捉到其个人品位之外,有些人还自认为看到了来自“另一场景16”的临床演示。
这难道不是转移的效果?另一些人却因早已预先准备的偏见而对此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偏见或出于自身,或出于他人所授。
有人早已提请他们要警惕着。
不过情况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的影响力往往
也得益于他的缺点。
可是当会谈开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温
12 转移(transfert), 国内以前翻译为“移情”。
13 雅克.拉康,研讨班20——《再来(encore)》[1972年-1973年]。
巴黎seuil出版社,1975年,84页。
法语中Énamoration与新词hainamoration发音相同。
Haine-‐AMOUR-‐ation被揉和为hainamoration. 这里拉康将佛家中所讲的人类的三种基本情感贪,嗔,痴中的贪(爱)与嗔(恨)融合与“恨恋”中。
14 Átopos,一词被用了修饰苏格拉底,指那种无法形容的事物或情绪。
15 Cervice,出现于“l’ étourdit”一文的第22页。
Cervice与“service”具有相同发音,”service除具有“机构,部门,服务”等意义,还可表达“奴役,束缚”之意。
16 原文为[Autre s cène],“另一场景”之意,是弗洛伊德从费切纳那里借用的词语,指称无意识上演的地点。
顺地对待癔症”(他根据弗洛伊德书写出这个方式)的谦卑的男人。
面对精神病人, 他们实际上看到了一种对病人主体位置的绝对顺从——即便这种顺从已被强调过17。
有人预先告诉他们拉康是一个绝对主人,他们曾取笑过临床演示筹备工作中的那种狂热,也公开嘲弄过他的学生们对其理论中个案构建所表现出的关切。
他们曾意欲清除他的那些概念。
他们揣度:正是为了模仿撰写过《一例与分析理论相悖的个案》18的弗洛伊德,拉康才不断让自己的概念经受临床实在的拷问。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就像弗洛伊德知道自考和维萨赫19那时起任何理论总是于病床上闭嘴或消失那样20,他证明了精神分析是医学的最后一件花叶饰。
然而,精神分析当然不是医学。
也正是出于这个同样的理由,他在弗洛伊德之后不遗余力地为世俗的精神分析辩护。
不过,对于引证当时近乎被遗忘的经典临床的分类学发现,拉康从不迟疑。
同时,他也抨击“过分的主人21”——这仅是一个新词(造新词已成为他的惯常做法),并且使自己22能够无恐慌23地再次前进,因为他极有分寸地爱慕并
17 雅克. 拉康,“论精神病的一切可能疗法的一个先决问题”,《著作集》,巴黎seuil出版社,1966年,534页。
18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关于一例与分析理论相悖的偏执狂个案的报告》,见于《神经症,精神病,倒错》,法国大学出版社puf,1973。
19 考和维萨赫(Jean-Nicolas Corvisart-Desmarets),[1755年-1821年],法国著名医学家,曾为拿破仑的私人医生。
20 考和维萨赫,“奥恩布鲁格译作序言”,摘于《乳房内在病变的新识别法》,巴黎,1808,第7页(曾被米歇尔.福柯)
21这又是在l’étourdit一文中拉康所创造的新词——“permaître”,它与动词“permettre(容许,准许)”发音相同。
Permaîtres还可改写为père-‐maîtres, 即“父亲-主人”。
22 Se “permettre”,“使自己能够”之意,然而正如作者用引号标记这个那样, « p ermettre » 呼应
了 « p ermaître »这个新词。
23 *译者加注:Désarroi, 恐慌之意,作者明确指出这个词出自于拉康的焦虑讨论班第一课。
拉康用这个词来说明:存在主义哲学在对历史的参考中,会显现出某种慌乱的标记。
追随着古典精神病学的贡献和弗洛伊德的发明。
他的临床演示彰显了什么是“博学式的无知24”——他认为“受训后的无知”是适合于精神分析家的25。
这里的无知不同于和“爱、恨”串联的无知。
26正如弗洛伊德给治疗之初所提的建议那样,这里所涉及的是要在与临床演示的病人的偶然相遇中忘记已经掌握的知识。
这里所涉及的是既要摆脱他所说的“主人话语”的束缚,又要摆脱“大学话语”的束缚。
对于“大学话语”,同样还是在亨利.胡塞尔医院里27,他这样说道:
…我还要加上:[科学]对应于“并非不是[被锯开者]”的[科学工作者]28…
二、异议
由于复现了出自于他青年时代的某些老师所从事的传统医学实践,却只承认提出[精神自动性]的克莱朗勃是其导师,拉康还面对着一些并非最不贤能的弟子的指责。
即便临床演示对于精神分析家的训练而言是决定性的经验,要消除这种异议也着实不易。
福柯在《临床医学的诞生》中证明里这种将医院的病人当成经验科学的研究对象的思想是怎样诞生的。
24 原文为“la d octe i gnorance”,出自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德意志神学家尼古劳斯·冯·库斯的《博学的无知》。
25 雅克.拉康, 《著作集》,巴黎seuil出版社,1966年,489页。
26 雅克.拉康,“治疗的方向及其力量的原则”,《著作集》,巴黎seuil出版社,1966年,469页。
27 雅克.拉康,l’étourdit,《著作别集》,法文名为《Autres Écrits》, 巴黎seuil出版社,462页。
28 *原文:il y f aut d es s cients, dirais-‐je e ncore, à c e q u’ils a illent p as s ans d es s ciés. 关键词为scient (动词scier的第三人称复数现在时态的变位)et s cié[锯开的,令人讨厌的],其原型为皆为动词scier[锯开]。
而科学一词则为“science”。
拉康的大学话语中处于整个话语动因位置的正是能指S2[知识],如此话语的产物不过是被奴役的主体$。
这里的scients也可作为癔症主体,寻求凭借知识占据主人位置的大学教授[sciés]. 这里拉康强调科学废除分裂主体,忽视人类是被语言和言语锯开的言说存在,前行于绝对知识的偏执中。
*[译者加注]翻译《著作别集》的句子,只能凸显实在界是无法象征化的。
痛苦可以是场演出吗?它可以是并且在微妙的正当性的作用下它应当是演出,这在于任何⼈人(包括穷⼈人或其他⼈人)都不是孤单的,他们只能接受来自富⼈人的帮助29。
鉴于此,需要考虑临床演示的本质。
否则,就会有像尼古拉斯.尚邦那样风险。
福柯引用过他在《使医院对国家更有用的方法》一书中所发表的见解:拒绝使自⼰己成为教育对象的病⼈人是忘恩负义的,因为他们享受社会性的福利却不知感恩。
不言而喻的是,对于精神分析伦理而言,病人的同意应当是发自内心的或确定的,就像临床演示对于病人和学习如何更好倾听的听众而言都是实在事件的那种确定性一样。
任何不符合这些条件的实践性模仿都是不能容许的。
当条件不具备之时,必须要谨慎些。
在发表“l’étourdit”和举办“再来encore”研讨班的这一年,拉康同时提出了关于“精神病与女性”这两条研究轴线的交错配列法——[女人的萌芽30]所导致的结果。
那时,我还是一个实习生。
作为临床新手,内心有疑问总不失为一个好兆头。
因为鉴于伦理方面和临床层面上的风险,这种公开性的实践确实可能并非慈善的。
拉康,当然是在弗洛伊德对同情心提出警告后,提醒我们注意慈善的临床有极端失败之风险,并且即使乐善好
29 米歇尔.福柯,《临床医学的诞生》,巴黎,法国大学出版社puf,1963。
30 雅克.拉康,l’étourdit,《著作别集》,法文名为《Autres Écrits》, 巴黎seuil出版社,466页。
*译者加注:……[pousse-‐à-‐la-‐femme]被翻译为[女人的萌芽]或者[推向女人]。
拉康通过施瑞伯个案中发明
的新词。
德国大法官施瑞伯,男性妄想痴呆患者,著有《回忆录》,记述自己发病过程中的思想和经历。
书中,他通过作为上帝的女人的妄想修补“父性的名义”。
[女人的萌芽],可被概括为:不能成为母亲的石祖,那么成为一个男人的女人。
施的行为不是首先要被谴责的,那么仅仅这样也是不够的31。
在拉康看来,精神分析家更多是去慈善化的,并且作为客体的假装-当然既是“小神像”又是“废物”。
可由此将分析家类比于圣人:
为了使我能被理解,圣⼈人是不布施的。
他更习惯于做废物:他“去布施化”32。
三、精神分析及其演示
1970年,在应道麦从之邀所做的报告《精神分析对精神病学的症候学的贡献》里,拉康针对“精神病学的症候学”这个问题说道:“在这个问题上精神分析的贡献颠覆了一切”。
他与隔离的斗争有别于当时反传统精神病学家的斗争。
他当然不会对精神分裂症特征性的症候“阻隔、栅栏”一无所知,而青年时就知道Burghölzli33临床教学的他也不会不知道其德文词“sperrung阻隔”。
难道他不是故意推出被划杠的主体$以便指示这种“分裂[spaltung]”(被其翻译成神经症主体的“分裂[schize]”)吗?这么做难道没有将所谓假设存在于精神分裂症中的大脑“分裂”简化成一种普遍性的存在吗?他经常说病人教育了他,然而以往伟大的临床家早就认识到了这点。
拉康的发现不在于此。
他往前更进了一步——颠覆正在于这一步,当他以弗洛伊德的方式指出必须要抑郁以便
31 雅克.拉康,《第三》,罗马会议,1974年,未出版。
32 雅克.拉康,“电视讲座”,《著作别集》,p519页。
33 Burghölzli是苏黎世大学的精神病医院的名称。
获得明智或者接近某种真理时34,他将听众的注意力引向“被言说的精神病”的合理情感(由于对话过程的结构在神经症中占据优势地位,这些情感是不被容许的,从而被其忽视)。
临床演示远非玛吉斯特,克拉佩林的实践,也非皮内尔,埃斯基豪乐,德.克莱朗勃或者为弗洛伊德传道解惑的沙可等法国精神病学大师的实践。
为了实现治愈,这些大师曾经表演过当庭宣判抑郁症无罪;也曾通过使患者相信恋人就在隔壁的方式操控钟情妄想者。
可是,正是通过放弃暗示法,放弃将手置于病人的额头,弗洛伊德才发明了精神分析的设置。
同样,正是放弃了除耐心倾听病人之外的任何其他设置,拉康又发明了临床演示。
对于这个“提及福柯及其文本”的拉康,分析性的症状不同于目光临床学维度的展示以及医学症状的出示。
这里提到的福柯文本,上文中我已引用过,此处再引之:临床经验已迅速被当作⼀一种⽆无概念的简单对峙.它发⽣生于目光与脸庞之间,发⽣生于眼神与缄默的、脱离于为任何话语预留联系的且摆脱语⾔言束缚的身体之间,于是两个活⼈人被监禁于⼀一种共同却非交互的境遇中35。
与之相反,拉康与病人均受困于语言之网中。
会谈结束后有时会表露尴尬的他会想到将尴尬定位成一种散在性的焦虑形式。
正如他给学生们所提的建议那样,对于拉康而言,必须要
34 弗朗索瓦丝.格罗格等撰写,《抑郁-躁狂精神病》,1992,
35 米歇尔.福柯,《临床医学的诞生》,巴黎,法国大学出版社puf,1963
摆脱关于分析家的一切理想。
当他训诫学生时,他会说他想说的,比如“别自命不凡”、“别装,自然点。
”正是通过抛开这种理想,他作为分析家在亨利-胡塞尔医院断言:
这些临床演示中所表现出的特⾊色在于:正是凭借精神分析家的身份,我才被道麦从邀请⾄至他的部门;⽽而我也正是通过精神分析家的实际位置在这个检验中⾏行动。
然而,似乎这是具有悖论性的位置,因为他毫不犹豫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且不失幽默地提及一些学生:“我的学生,我亲自培养了他们”,并且补充道:“我的一些分析者能注意到一种独创的症状学维度”。
这些分析者会像处于锤炼中的分析家一样被要求出席,而不是像被他更名为“学奴36”的学生一样出席。
在第三方在场的情况下所进行的公共分析经验——临床演示,使得病人和听众都会想起弗洛伊德的妙语《第三者》37。
正是针对临床演示而言,他指出:
⼀一个主体是精神分析家,并不是使自⼰己躲在这类级别所构筑的壁垒之后——在这类级别中,他要设法应付困境以便打造出那些可以安放他所记录的病⼈人症状的抽屉…⽽而是由于他进⼊入了能指游戏中。
也正因此,临床检验或临床演示会因精神分析出现⽽而截然不同。
…这种差异之根本在于:可能⾄至少理论上来说,在初期会谈层面上,对于临床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的要求有所不同38。
36 雅克.拉康,研讨班17-‐-‐-‐《精神分析的反面》,巴黎seuil出版社,1991,121页。
*译者加注:astudé,拉康为处于大学话语的学生所其的名字,对应于主人话语中的奴隶的位置,因为他们不得不生产东西,故译为“学奴”。
37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妙语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弗洛伊德全集》德语版第六卷,第161页.
38 雅克.拉康, 研讨班12,《精神分析的关键问题》,未出版,staferla版本,第556页,1965年5月5号那一课。
拉康知道,作为分析家,需对一部分症状负责。
他拥有医生们所吹嘘的各种资质,比如机智(触觉)、洞察力(眼神)、预感(嗅觉)——福柯用“古怪的感知复合体”来评论这些被假定为优质临床医生所拥有的资质。
然而,不论是放弃了这些,或者并不将它们当成临床演示要传递的核心,他都不使用这些。
他没有足够严厉的措辞来形容因“理解”与众不同的病人所导致的幻象——正如伴随着理解时的那种“想当然”所产生的幻象。
“精神病”讨论班里充满着这些被经常引用的指示。
不过,焦虑讨论班重新对想象性地理解病人的真实经历进行了批评。
虽然二人的概念之间存在着分歧,但是在这点上拉康与福柯是不谋而合的。
在对个体的接触中,同时代的我们会看到:⼈人们为此精炼地提出⼀一种如⼈人类同情⼼心般古老的医学⼈人道主义并举办卓越的学术讨论会。
“理解”的⽆无头现象学将它们概念性的荒漠中的沙⼦子掺⼊入这种难以缝合的观念中;“相遇”和“⼀一对医⽣生-病⼈人”等具有微弱⾊色情性质的词汇精疲⼒力竭地把婚姻的空想传送给如此的不思者。
不过,拉康当然并不回避一切人道主义。
他待人热情,不拘礼节,用自己的关心来使人安心。
对于一个临床演示的女病人,他如此说道:“在她走近时,我待之温和”。
玛丽.德普赛对他善意的微笑仍记忆犹新39。
然而,他表现出一种执拗,一种类似于他所描绘的能指链式的执拗——这种执拗足以驱离圣徒传
39 玛丽.德普赛,法国作家,《我们隐瞒什么?》,巴黎POL出版社 ;2000出版.
记式的纯洁主义的证词。
当涉及冲动时,决不向主体所尝试的虚伪性的逃避让步。
面对他(一个诠释了“不屈不饶[per-sévère]40的含义的人)的严格要求,为逃避而生的委婉措辞以及“学究气”都行不通。
敏锐的目光、极度愤怒的大嗓门均是被他坚决调用的客体——他将目光与声音添加到弗洛伊德式的部分客体的清单中。
晚年时的他才偶会会使人忘掉他是那个不知疲倦、活泼、幽默、快乐、尤其是抱有欲望的人。
他的个人风格恰好印证了这个理论家所提出的观点:
欲望者乃弗洛伊德的我思41。
然而,分析家的欲望并不排斥人的欲望,而是在其实践中超越人的欲望。
在分析实践中,雅克.拉康变得既庄重又细心,表现着他的“知的欲望”。
在1967年《致精神科医生的短文》中,他再次批评“理解”。
有些年轻精神科医生拒绝接待精神病人,并且不惜用精神分析做托词将其诱入对美好前景的期待中。
拉康对此严加痛斥,并认为这有“乱锄草”的危险42。
正因为如此,必须要听见他在临床演示中向我们喊出的话语,比如一个关于病人的问题——三个康德式的问题之一——必然性地摆在他面前,他对此作出的回应是: “没有什么好指望的”。
这样的格言是鼓励大家应“不抱奢望”地去和病人会谈,而不是灰心丧气并放弃。
因为精神分
40 此处为文字游戏,“per-‐sévère不屈不饶,坚持不懈”与“pere sévère严厉的父亲”发音相同。
41 拉康.雅克,《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巴黎seuil出版社,1981,第141页
42 雅克.拉康,《致精神科医生的短文》,巴黎弗洛伊德的微型图书馆出版,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