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含泪的微笑——解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快乐与遗憾

年第期
———解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快乐与遗憾
童年是含泪的微笑
四川成都双流中学实验学校
何梦婕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七年级下册第一单
元的第一篇文章，这个单元安排的都是以成长为主题的课文，旨在让学生明白成长的内涵，正确对待成长中的苦与乐、得与失。

这已经与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所写的“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儿闲静来”的目的迥然不同了。

当此文作为课文教材的时候，它就是一段抒写美好童年的恋歌和弹奏成长足迹的旋律，绝然不是批判封建教育的檄文。

文中童年玩耍的快乐是显性的，成长的遗憾是隐性的，快乐和遗憾成为成长路上深深浅浅的足迹。

笔者希望从文本细读和心理学的视角对鲁迅在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快乐与遗憾作一些解读。

（一）童年之乐，乐难忘童年是生命之树的花蕾，它们缤纷美丽、活泼恣意，即使白发苍苍的老人回忆起童年时代，眼睛也定然闪烁着明媚的笑意。

鲁迅的笔饱蘸快乐与甜蜜，写出了百草园的景色之美、传说之奇、捕鸟之趣。

三味书屋也并不乏味，而是一种充满了新奇和同窗共乐的学习生活，即园中游戏、读书之趣、绘画之兴。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从百草园的独乐，到三味书屋的众乐；是从生命原始之乐，到学习成长之乐。

文中有几处描绘格外精彩，最具神韵的是对百草园景色的描绘，极力渲染一个“乐”字。

两个“不必说”却说出了无限意趣。

“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本倒是寻常之物，却藏儿童之乐：碧绿的菜畦生机勃勃，孩子时而站在菜畦边的田垄上，弯腰伸手接住清晨的露珠；石井栏定时经过儿童常年的抚摸变得冰凉光滑；突然调皮的爬上石井栏，再纵身跳下，然后哈哈大笑孩子乐此不疲；高大的皂荚树既然
高大，就可以爬上去居高远眺，也许还能碰见小鸟的窝，等到皂荚成熟了，拾皂荚又是一桩儿童喜爱的乐事；紫红的桑葚，色泽红中带紫，必定是滋味甜美的果实，怎么能让孩子不心动呢？可见鲁迅先生说的“不必说”果然有不必说之妙绝，“不必说”就是自留人去想象这份不言而喻的童年之乐。

动物带给儿童的快乐更多了，无论是听油蛉的低唱、蟋蟀的弹琴，还是遇见蜈蚣，还是用手按住斑蝥看它喷出烟雾，动物总带给孩子惊喜，听着它们的声音就要去寻找它们的身影，抓住了它们就与它们成为好朋友，这不正让人联想到鲁迅儿时的隐鼠吗？幼年时代的鲁迅从与动物的嬉戏中发现了无限乐趣。

鲁迅的百草园的确是一个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无忧无虑的童年的乐园。

冬天百草园捕鸟的乐事是鲁迅在多篇作品中都有提及的，印象极深。

“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

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原，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

”幼年的鲁迅能从冬天的乏味无趣找到极富趣味的事儿，这本身就是童心追求快乐自由的表现。

拍雪人、塑雪罗汉也很有趣但是却不相宜，因为儿童总是希望大人赞赏，这也正是儿童的天性。

捕鸟的乐趣在于其过程，“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

”扫雪、支起竹筛是准备过程，远远地牵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想必是童年鲁迅焦急地等待，当看见鸟雀下来啄食的时候，儿童心里该是多么兴奋多么激动啊。

三味书屋之乐是略写，不必说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下寻蝉蜕，捉了苍蝇喂蚂
文本解读
yuwen jiaoxue yanjiu
蚁；更不必说同学们放开喉咙读书的人声鼎沸，先生读书将头拗过来拗过去的陶醉之态；单是三味书屋的布置陈设就有无限趣味。

借用第二段的“不必说”恰好能道出三味书屋的学习之乐。

“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

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匾和鹿行礼。

”“古树（书）伏鹿（福禄）”之意“我”并不明白，只因为书屋陈设而感到新奇有趣。

从“老师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得知老师对鲁迅是很和蔼的，这不正是让学生值得快乐的事儿吗？再比如“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中的“也可以”表明三味书屋和百草园一样，环境清幽宜人，都可以让儿童在自然中嬉戏玩耍。

老师读书入神的时候，孩子们一起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鲁迅对画画兴味很浓，对自己的画作如数家珍，从中流露出自豪和快乐之情。

（二）成长之憾，憾犹存
弗洛伊德在研究儿童心理发展的过程中，人们对不幸福、不美好的童年经历，会在小时候渐渐拼凑出一种“创伤性“记忆。

这种记忆就像是深深刻在他们心灵深处那样非常的坚固，并且严重地阻碍了主体人格的健康发展。

当“创伤”难以抚平和释放的时候，就会在潜意识中“凝结”成一种“情结”。

所以对于那些没有快乐童年或者在童年时代缺乏幸福感的作家们而言，童年生活丰富了他们日后的写作素材，但是也带来了影响深远的“童年情结”。

鲁迅也是一位有很深“童年情结”的作家，他“波澜起伏”的童年抒写着快乐和痛苦两种完全相悖的旋律。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不仅回忆了“世外桃源”般珍贵的童年生活，在这美好的童话之下，却潜伏着童年的无尽遗憾和成长道路上的精神创伤。

文中写道“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

何首乌像人形的根、可以成仙的功能，对于成年人来说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对于儿时奔波于为父亲治病的鲁迅却太具有吸引力了。

常常将它拔起，牵连不断地拔起来，更不惜毁坏墙壁，可见当时“我”想找到人形何首乌的根的愿望是多么持久和迫切。

鲁迅的祖父在浙江省
的科举考试中因为帮助友人行贿，被投进了监狱，鲁迅回家不久，父亲周伯宜患上了水肿病，这对当时的鲁迅来说真是“祸不单行”。

家中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鲁迅的肩膀上，此时的他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幼小的身躯承载了家里的主要压力和母亲殷切的希望，鲁迅每天要去当铺里典当衣物换钱，然后再去药铺里给父亲抓药，在别人轻视的眼光中接过草药，回去给父亲治病，因为开方子的大夫都是所谓的“名医”，方子里面有许多封建迷信的成分，配药也很不好弄，如甘蔗要经霜三年的，蟋蟀也要原配的等等，这些都让小小的鲁迅身心俱疲，然而辛勤的付出并没有换来理想的结果，父亲周伯宜还是不幸去世了。

痛苦的为父求医的经历，使得鲁迅多么迫切地希望有包治百病使人成仙的人形何首乌，他也想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治父亲，然而经济困难、年龄幼小、不懂医术的现实苦苦折磨着他。

纵使常常在园中寻找，纵使牵连不断地拔出很多何首乌根，纵使毁坏了墙壁，“却从来不曾见过有一块像人样”。

所以找人形何首乌正是鲁迅年少时为父求医的隐喻，而自己尽心竭力奔波往返却无法救治所带来的精神创伤也成了永不能弥补的遗憾。

长妈妈讲美女蛇的故事曲折离奇，鲁迅对美女蛇吃人的害怕，对老和尚飞蜈蚣的向往和渴望，在百草园中从未遇到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却明白了人心之险；“极想得到”飞蜈蚣，却从未有过，但这个小故事却激发了幼小的鲁迅心中的英雄情结。

鲁迅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在周家这样有门面的家族里，注定了鲁迅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古代称家中长子是“承重孙”，其地位和责任就不言而喻了。

在传统文化和周围环境的影响下，强化了他身为长子的责任感，他不单是家中的承重人，更希望能够成为让家族崛起的英雄。

在经历人心之险以后，这样的愿望格外迫切，这种欲望注定是“昙花一现”的，在现实面前苍白无力，只能被刻意的忘记，但是肩上的责任和那股英雄气概已经深深的在鲁迅心中“扎根”，有意识的忘记并不能彻底“消灭”这坚固的“根”，只能是慢慢地沉淀下来，在“日积月累”中凝结成“情结”，影响着鲁迅的一生。

人类有着向往自由、向往自然的本能，总是会对无忧无虑、五彩缤纷、神秘莫测的“百草园”亲近喜爱，然而适应社会环境的规范要求会取代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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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所拥有的自然天趣，这就注定了“百草园”的结束和“三味书屋”的开始，尽管它们都充满着无奈，但却必须接受。

但鲁迅所有猜测的“也许”都表明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好被动的接受这样的成长，让其成为童年时代记忆犹存的遗憾。

每个人都不能拒绝成长，成长的船总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骤然扬帆，不管你是否心中明白，也不管你是否做好准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那一刻开始，这艘成长的小舟就驶入大海一去不返，再也无法靠岸到曾经出发的那个“百草园”，由此成为了每一个人成长的遗憾。

这不仅是鲁迅的遗憾，更是人类共有的生命的遗憾。

在三味书屋的学习生涯中，记叙了先生拒绝回答“怪哉”的片段，这是学习中的遗憾。

“我”的老师寿镜吾在“我”眼中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我”对他很恭敬，他后来对“我”也好了起来。

这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是极值得庆幸的事儿。

但当“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关于“怪哉”的问题，却惹得“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

鲁迅猜测老师认为学生不应该问这类问题，学生应该只读书，故不愿意回答。

鲁迅珍爱童心，希望成年人、教育者能够理解童心，而不至于做出像《风筝》中的“我”那样虐杀童心的事儿。

《五猖会》写“我”正迫不及待地准备和家人出发赶赴庙会时，却被父亲责令背诵《鉴略》，背不出就不能去看庙会。

最终“我”虽然背出了父亲指定的段落，“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

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关东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现在，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侯叫“我”来背书。

”父亲是鲁迅极尊敬的人，但是父亲对儿童心理的不理解和漠视让鲁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父亲让“我”背书的行为，和寿镜吾先生漠视“我”提出的问题的实质是一样的，但是大人们总有理由来漠视这些童心，如学生不能问与课堂内容无关的问题，学生提问要时机适宜不能张嘴就问，学生对于有一些问题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孩子们这样的“碰壁”在现代教育中也屡见不鲜，对于孩子来说，不是任何问题都能得到解答，不是任何疑问都能一语参透。

鲁迅的“怪哉”的问题和老师
坚决的“不知道”，正反映出孩子无穷的求知欲和
好奇心，和教育者对之的漠视和不屑。

这就是一条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之间的鸿沟，恰隐含着儿童成长的无奈和遗憾。

三味书屋中的学习的遗憾还有很多，如“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人都到哪里去了！’”在三味书屋中玩耍嬉戏的时间被限制，老师总不允许很多人凑在一起玩儿，再也不能像在百草园时那样尽情的游戏。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虽然“我”心里明白这是一篇好文章，看老师读来如此有趣，却竟不知道它的意思，真是大大的遗憾。

“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

后来，为要钱用，卖给了一个有钱的同窗了。

”绘画是“我”的爱好，“绘画的成绩不少”不禁流露出我对绘画的喜爱和对自己画作的骄傲，这本应成为自我珍藏的童年画册，却“为了要钱用，卖给了一个有钱的同窗”。

我们似乎可以窥见，鲁迅经历了家境从小康步入困顿的转变，就在卖出画作的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童年的快乐和纯真，无奈地认识到了社会的冷酷和人性的虚伪。

之前百草园和三味书屋里美好快乐的童年之门骤然关闭，家道中落备尝冷暖的艰辛之路就此开启，文章在此戛然而止，不得不让我们想到鲁迅笔落在此处的无尽遗憾和叹惋。

（三）结语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一段从自然到课堂的成长之路，是一段从童年迈向少年的生命之路，是一段感慨似水年华流逝、美好花蕾落尽的拾花之路。

它像含泪的微笑，它更像回忆的钢琴流淌出一段温馨甜蜜又略带苦涩的成长二重奏，缓缓奏响童年时代的乐与憾。

快乐和遗憾本该相对，它们看似多么背道而驰、逆向相行，然而快乐和遗憾终能相谐，因为没有谁的人生是圆满的，会有自由畅快的嬉戏，就会有明令禁止的约束；会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就会有无法实现的愿望；会有喜出望外的得到，就会有痛苦无奈的失去。

但不管是快乐还是遗憾，当它们成为过去时，都会成为亲切的怀恋！正因如此，带露折花固然娇媚，但是落日拾香也不失成长的豁达。

文本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