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

但，山外有山。唐人孙广的《啸 旨》中载，阮籍听闻苏门山隐士孙登善 啸，遂上山拜访，但无论阮籍如何恳 请孙登为之一啸，还是如何大谈上古玄 远之道、修身养性之术，孙登都寂然无 对。无奈之下，阮籍便"长啸数十声而 去”，行至半山腰，忽闻山峦草木发出 了异样的声音。须臾之间，只觉天地突 变，若疾风暴雨转眼忽至！正惊惧之 时，俄而又觉云开雨散，风烟俱净，清 朗天宇间袅袅一阵阵美妙绝伦的鸾凤之 音，百转千回，妙到毫巅，如鸾凤孔雀 缤纷而至不胜可数。阮籍纂时茅塞顿 开，如醍醐灌顶般悟出苏门隐世高人啸
“啸”的，鼠狼之辈只能称为“嗥"。 啸，带着虎虎之风，凛凛之气。龙吟虎 啸，这是震撼山林的王者之声，威风， 霸气；“风声群马啸，曰落大旗高”， 这是沙场凯旋的胜者之音，英武，豪 迈。啸，也可形容植物，"白幸啸歌 伤怀”，草木之啸竟能触动人的心灵， 让人悲凉感怀不已。水也能啸，但江河 湖海无论如何兴风作浪，也只有海配称
陶弘景的岭上白云和元代诗人高明心中那轮照向沟渠的明月一
样，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怡悦罢了。
君虽有心，白云和明月未必就有意。这是一种尴尬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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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那个“啸”，那个笑傲江湖的 独字，那位闪烁着狂野、高贵和傲岸神气的 侠，已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亘古的背 影。但它那灼灼魏晋风华，铮铮文人风骨， 仍透过千年的时光震撼着我们的内心。
◎文/胡静
啸，汉字江湖里一个特立独行的 侠。它有着原始的狂野与率真。可形容 动物，但并非所有动物的叫都能称为
祗養 2019.10 • 62 •
无影无踪。而后，体如彻骨透尤'般酣畅 淋漓，心如明月清泉般澄明通透。
"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素以 善啸出名，且声音清越，百步之外都能 听得真切。《世说新语》中有载：“晋 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 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晋文王即权倾朝野的野心家司马昭，谁 在他面前不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唯 有阮籍兀自盘坐席上啸歌不绝，酣放自 若，足见其性情桀鳌不驯，潇洒不羁， 放诞而迥异于常人。
束，而对放逸之士再无包容，人们也无
雅量赏啸，名士亦不再以啸为荣。啸，
黯然落寞了。英雄末路，沦落成草莽之
辈一啸聚山林。《水浒传》第八十五
回，宋江对前来招安的辽国使者道：
“汝辽国看人差矣。我这伙好汉，非比
啸聚山林之辈……”连宋江这等人都不
屑于"啸” 了。后来，“啸”与"咆”
为伍，成立个四人组合一咆哮如雷，
一手抢起一枝锡烛台，就又劈面掷过
去。”活脱脱一个丑陋失咆哮如雷”这四字竟势
头看好，且一路蔓延飙升。而曾经的那
个“啸”，那个笑傲江湖的独字，那位
闪烁着狂野、高贵和傲岸神气的侠，已
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亘古的背影。
但它那灼灼魏晋风华，铮铮文人风骨，
仍透过千年的时光震撼着我们的内心。
“孙登长啸台，松竹有遗处。相去诅几 许，故人在中路”抚今追昔。明代魏学 淨的《核舟记》写"东坡泛赤壁”的核 雕，其中有段描写船尾一舟子的文字：
“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 手攀右趾，若啸呼状。”那悠闲随性到 天真烂漫的憨态，着实让人心生欢喜。
啸，不仅有着高贵、傲岸、旷逸的 儒雅之气，还有着野蛮、剽悍、豪放的 阳刚之气，如冰刀雪剑卧波藏虹。《三 国演义》中，张飞长坂坡上一声怒啸如
不仕的借口，还是他远离尘世、隐居岭上的意愿所在，还真的
不好说。
陶弘景只可自怡悦的态度，洒脱而又自然，无羁无绊,
与岭上的白云有关。一个人能在山间，以白云自怡悦，心思该
是多么的纯净简单啊，纯净简单到如岭上的白云，心中也只有
岭上的白云。岭上的白云来去自由，也是来去不定的，你守着
它们，它们未必理会你，也未必愿意在你的门前多停留片刻。
“啸”，海啸，其汹涌磅礴之势，足以 气吞山河。
啸，就是这样一个野性而又绝非等 闲之辈的字。
人，也会啸。魏晋名士犹爱啸。 “鸣傍啸匹侣，列坐竟长筵”（曹植 《名都篇》）。那些公子鸣啸着，呼朋 唤友，长长的筵席顷刻坐满，好一派骄 逸轻狂、无拘无束的行乐景象！而那些 隐于山间林下的雅士，则以啸逸情，寄 兴于啸音之中，兴长则长啸，兴短则短 啸，兴尽则啸止。每每迎风一啸，藏在 他们体内的焦虑、忧愁、烦恼、惧怕 等，统统被驱赶出来，一溜烟地跑了，
"虎豹之吼，霹雳之响”，震得地动山 摇，以至于“喊声未绝，曹操身边夏侯 杰惊得肝胆欲碎，倒撞于马下。操便回 马而走。于是诸将一齐往西奔走。一时 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
似山崩，自相践踏”。后人有诗赞曰：
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
魏晋以后，统治者废道尊儒，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文人多有约
首次登场于罗贯中的《粉妆楼》第
三十八回：“那汉咆哮如雷，伸出一双
蓝手，劈面交还，打在一处。”文中虽
无贬义，但俨然一个情绪失控的莽汉形
象，有失体度了。“啸”的面目变了，
性情也变了，连格局都变了。及至民
国，更是不堪。《子夜》里有一段写吴
茹莆的舅舅老乡绅曾沧海的文字：“曾
沧海舞着那半段鸦片烟枪，咆哮如雷，
山间何所有？岭上多白云。一问一答，问得很实在，答
得却非常机敏。岭上多白云，是常识。曾在山上住过的人都清
楚，山上多的是云，朝朝暮暮间，出山入峡，飘忽不定。白云
在山间，飘来飘去，无牵无挂，是每一个有志于隐居的人都钦
慕的。陶弘景将自己悠闲而自在的心意都寄托在岭上的白云上
To白云何幸？白云又何怡悦呢？岭上的白云，是陶弘景避而
音之妙。其后性情亦有改变，幸为七贤 中得以善终之人。后人评，阮籍以啸逸 情，孙登以啸倡道，当然更高一筹。
孙登与阮籍长啸应答的千古雅事， 对后世文人的风骨影响极深。苏门山顶 有一块兀然挺立的石台，突出于苍松翠 竹之间，被后世称作“啸台”。东晋陶 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以“登东皋 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为人生追求。 唐代王维在《偶然作六首》中，也以
因为，我们的祖辈曾拥有远比我们纯
粹的深情、旷达的胸怀，更因为，我们
缺乏，我们迷失，并还在污浊中继续执
迷。我们追之，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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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 可 自 怡 悦
亠
◎
文
南朝齐梁间隐士陶弘景，擅长药学，并不以诗名。他的
一 章
《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诗不长，却耐人寻味：“山中
铜 胜
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