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青春纪事(五)感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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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青春纪事(五)感悟篇
黑土地青春记忆
——北大荒知青纪事
(五)感悟篇视频时长:29分51秒
邓小平: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解说:知青们疯狂地奔向城市,此时他们又得知了这样的消息:邓小平对知青运动,做出了这样的总结“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
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
一九七八年十月三十一日到十二月十日,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
会议决定调整、改进政策,但是知识青年返城的飓风短短几周呢,遍扫黑龙江兵团。
五十万知青返城大军,有如钱塘江潮势不可挡。
知青重返北大荒再相逢感慨万千知青1:姑娘我可想你了。
知青2:我一直忘不了你那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那时候我太小了,我不懂事,我总记得你给我拿东西,过春节了,把狗杀了。
真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忘。
知青3:王师傅,真是你。
知青4:司务长。
我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给我们烙大饼吃。
陈晓楠:都还认得吧?
农场老职工1:还认识,有的认识。
有的不提起来想不起来,一提起来问是谁,就知道了,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心里可激
动了,(原来)是小孩,现在变成半老太太、半老头子了。
陈晓楠:他们要走的时候,你们心里怎么想啊?农场老职工2:心里有点烦恼,要不你们别来,要不你们来了别走。
来了以后学习学习以后就走了,你说我们能不想你们吗?“四人帮”倒台政策松动知青返乡忽成潮陈晓楠:一九七六年四人帮被粉碎,极左派的失败对积弊丛生的上山下乡运动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一九七八年十月召开的知青会议,还有同年末发生在中国云南的知青绝食、卧轨的返城风暴,都使得这场运动已经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虽然当时地处中国东北角的大多数,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北大荒知青们,并不知道万里之外红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政策的松动对那些对自己命运走向极其迷惑的知青来讲,还是非常的敏感,所以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致大面积的溃堤。
一九七九年春夏之交,北大荒知青返城达到高潮,仅这一年,就有十八万知青离开这里。
朱波(北京知青):一九七八年的冬天,呆在营里的任务是排水,非常苦的一个活,四十天没回过家。
拿下这个任务以后,我回到自己的家,往年大量的朋友、战友都来,突然间一个都没有了。
一问才知道,全回来了,全返城了。
我觉得就那一年,冬天不太好过。
忙乎了十一年,全走了,并且是顺应潮流。
那我为什么不顺应呢?赶紧回家吧。
赵明(北京知青):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这个过程当中正是这个人
生要经历这个恋爱的过程。
那么我觉得我虽然没有谈恋爱,但是因为我对这份工作的投入也好,对这段经历的尊重也好,实际上我觉得,我跟这个土地也产生了一种恋爱似的。
我觉得是那么一种感情,所以等一旦要和恋人离去的(时候),
喝水的井,我熟悉的老乡的家,我赶的牛车,我在那个实验田里的我的小窝棚等等等等。
那个时候就像闪电一样,就在自己脑子里闪。
我自己坐在小窝棚里,坐了很长时间。
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赵文杰:很留恋地看一下那边,一直看
到看不见为止。
因为我五年前去的时候,团部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要离开那边了,可能永远离开那边了,我可以回过去深深地看一眼,看一眼印象我特别深,很美。
返乡潮来农场一片凄清留守知青泪满面解说:知青们风卷残云般离去,为农场留下一片死寂。
到一九七九年底,黑龙江垦区知青数字从初来时的五十万骤降到七万人,而这个数字到一九八三年已经缩小到只有不到一万九千人。
这一片萧条的农场对习惯火热生活的当地人来说,已是全然陌生。
严林(农场职工):知青是八个,全是上海知青,就我一个
当地人。
最后那一批走了之后,就剩我一个人了。
那屋里冷到什么程度呢?冷冷清清的。
当时就是给我冻到啥程度呢?睡到半夜,一摸,啥呢?大鼻涕冻出来了。
冷啊,就是冷。
记者:没人气了?严林:嗯,没有人气了。
我就是一个人在那屋里住。
记者:心里什么感觉?
严林:感觉特别凄凉,他们走了,特别怀念,不说了,不说了。
知青:认识吗?还认不认识?认不认识?傅巧英(上海留农场知青):不认识
知青:北京的,我呢?
傅巧英:真变了,真变了。
看她脸她最像,看她脸还能认出来,看你也认出来。
知青:看我认没认出来?
记者:您当初怎么没回去?
傅巧英:成家了,有两个孩子了。
你要走了,你说扔下他,孩子怎么也得给你一个吧?也不忍心,对不对?
记者:可是那会儿都冷清清的了,是吧?大家都走了以后。
傅巧英:对,人家走了以后,我有好长时间吃不下饭。
知青:心里可伤心了。
傅巧英:嗯,吃不下饭是真的。
干啥也没意思了,都走了,大概有半年以后吧,慢慢慢慢就缓过来了。
别的也都无所谓,他对我还行吧,不忍心扔下他们。
他们要对我不好,我也就走了。
知青:小齐对你还是蛮好的。
傅巧英:嗯。
那时候也就考虑到这里有孩子,就是自己走呢,两个孩子给我一个,我也不舍得扔下这一个。
反正心里好像
不好受,哪儿的黄土都埋人。
知青:慢慢就好了。
傅巧英:不好受是真的。
自己已经到这个地步也就那么的吧,自己心放宽一点,慢慢也就熬到退休了。
老了看看吧,能回去就回去,回不去了,也就那么的了。
十年恍如一梦返乡知青心茫然陈晓楠:当年知青们坐着一辆辆的卡车,像潮水般涌到这里的时候,年轻是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资本。
但是十年之后,当他们再次像潮水般退去,已是青春不再,恍如一梦。
那时候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是拖家带口,带着瓶瓶罐罐、带着整车的家具,带着一脸疲惫的表情。
其实,说实话,但是他们来不及,也不敢想象。
那个他们心目当中千呼万唤的城市、那个家究竟离他们是近还是远。
而他们回去之后,一切的生存内容是可以继续,还是要一切归零?
王大闻(北京知青):命嘛,我回来是十年以后。
七八年的还是六月二十二号,特别巧,我七八年拿着户口、工资关系、粮食关系,我一出那个检票口一看六月二十二号。
后来我觉得今天是六月二十二号吗?我说师傅,今天是六月二十二号吗?那检票的说先拿票,我就把票拿来,“啪”一检,是啊,是六月二十二号。
怎么了?错了?我说我问您呢,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六月二十二号,他说是,没错。
我就在那儿站着,想得东西特别多,这十年好像第一天到那儿的情景,就跟昨天一样。
就这十年就跟画面一样、电影一
样就放,我就站在那儿迟迟没走。
就在那儿足足站了估计有一个多小时。
陈晓楠:你当时站在那儿想到那十年,是什么感觉?
王大闻:甜酸苦辣,真的有十年吗?总觉得是六八年走的?是六八年。
六六年毕业,六八年走,有点不相信。
十年怎么也糊里糊涂就过来了,你说得着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得着。
你说没得着吧,也有事,也没有一个答案。
说走得对或者走得不对,错了。
你再想也没用,都回来了。
你说受苦了吗?也受了。
受什么苦?说不清,就觉得反正滋味不太好受。
知青返乡难就业五块钱刺激男儿汉解说:知青们回到朝思暮
想的城市,但迎接他们的并不全是满面的笑容。
上千万知青突然涌入,给城市就业造成极大的压力。
尽管当时国家已竭尽全力,为安排知青就业提供最大的可能,还是有大批青年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
回到城市的知青体会着重新出发的艰辛,回城的兴奋,很快被现实的忧虑所淹没。
朱波(北京知青):各个街道,各个住宅区,都是一些失业
的孩子。
尤其从农场一返城,二十多万呢,都没有工作。
兵团干了十一年,我回到北京的时候失业,失业了。
在街道办事处,人家看着我还不错,说你管管档案吧。
一天一块钱,那我还是选择了去。
回来以后呢,兵团的战友们要聚会。
但是你知道,聚会是要花钱的。
其实每个人才出五块钱,当时我一个月三十二块钱,
我孩子的托儿费是三十四块钱,其实我这个钱,我自己吃饭还要养孩子,根本是不可能的。
都是家庭帮助,因此我不好再伸手去要这个钱。
我妈说,儿子你怎么好像有什么事似的,我说没什么事,人家要聚会,她说你去吧,我说我也不爱见,也无所谓啦。
我妈说开开心吧,去吧。
我说要钱,我妈说多少钱?五块钱,就五块钱去吧。
我拿这个钱,我心里不痛快。
独立了十一年,这时候就这么小的一个事,给难住了。
回来了,更苦。
知青:拿出兵团一半劲就成单位模范陈晓楠:疲惫地站在城市人生的起跑线上,知青们体会着人生的失重,城市并不敬重眼泪,而这一群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在城市里寻找着任何一个夹缝来生存。
此时,在那片黑土地上,他们曾经经历的艰难困苦,也就成为支撑他们自己的全部经验,甚至是全部的信念。
用他们当时的话来讲说,北大荒那片天地相接的土地,培养出的是一大帮不畏严寒、不畏酷暑的汉子。
锻炼出来的是一大批不知道什么叫做难的男人和女人。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个时候苦难是他们唯一的人生资本。
蒋巍(哈尔滨知青):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困苦,目睹了一些死亡,走过了那样的曲折之后,在他们的字典里,不再会有害怕这样的字眼,不再会有苦难这样的字眼,当他们走回城市的时候,他们认为面前的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
朱波(北京知青):我在街道办事处帮忙,他们组织了一个
会议,说把那些长条椅,也很长也很大,说从这个房间要抬到那个院子去。
我觉得看了这个东西,“咣咣”我就撂两个三个,“咣”一拿就走了。
当地的干部非常震惊,说这怎么这么能干。
我心想,干这点事,没拿出那十分之一的劲儿,后来很多人分到各个单位说:“我拿出兵团的劲儿一半我就是这儿的模范”。
拖家带口去上学知青苦学搏文凭解说:回到城市的知青们,都打回人生的原点。
重新出发时,他们已不再年轻,当他们怀揣着满身的力气,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时代的列车,正以他们难以追赶的加速度向前奔跑。
而此时囊中羞涩的知识,让他们的步伐格外沉重。
带着在北大荒艰难困苦中得来的韧劲,知青中的很多人开始了比常人更多几分的努力。
追求着心中的一份成功,知青中,拖家带口去上学,人到中年还在为一纸文凭努力的不乏其人。
王大闻(北京知青):我女儿在那个写字台上写,我趴在双人床上写,我爱人在单人床上写,天天下了班学,你得照常上班去,你五点下班哪儿都不去,回家就马上温(书)。
而且晚上有课,那会儿不是双休日,就是礼拜日一天,一天从早到晚的课,补习。
解说:王大闻,三十九岁开始复习考试,在他四十岁的年纪,终于获得了高考的录取通知书。
王大闻:去报到的时候,得交钱拿那个学校的证,完了给一个校徽,我当时就给别上了。
走在街上挺着胸,让人看我中
国人民大学的,特自豪。
我当时开车,我当时都忘了那车搁学校里了,我除了校门就往家走,当时住在双榆树,我走在街上,我老是挺着左胸这儿---中国人民大学。
第一天上课吧,端端正正的,上第一排,绝对不再坐后面。
我们都坐第一排,就在讲台,正对着老师。
后来老师说:“你们叫什么名字,给我介绍一下”。
我们那老师才三十二,也不知是三十六,挨个说一下,你是几届的毕业生。
一介绍,我站起来,我说我是六六届的初中毕业生。
“哗”整个教室五十四个同学哄堂大笑。
我说你们笑,我觉得我心里在流泪,后来老师说静一静,说你继续说。
当时我就哽咽了,我说不出来了。
“怀旧之旅”满是情拥抱眼泪忆青春陈晓楠:如今知识青年们已经不再年轻,但即便如此,我发现当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或者是他们返回乡村的时候,他们对人对己还是会以知青相称,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会说你是北京青年,我是上海青年,他是哈尔滨青年,似乎“青年”是他们对自己永恒的一个称呼。
我想恐怕真的,只有在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可删去的这一段知青的回忆当中,他们才永远定格在年轻。
张雪扬:她在当老师,你呢?知青1:当会计。
张雪扬:有你吗?知青3:有。
知青2:这个是她,这个,我是这个,最小的,长得。
知青1:小不点儿。
老跟在老师身后的这个。
张雪扬:嗯,总是跟在老师身后的,即使是学生吧,又觉得像小弟弟、小妹妹似的,其实我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知青2:
对。
知青3:我记得下课的时候就搂着老师了,都不放,可亲了,总这么搂着。
张雪扬:对,你们俩还挨着。
陈晓楠:很多的知青都把他们的返乡之旅叫做怀旧之旅,不过实际上真正到这儿的时候,又有很多人开始感叹说,好像没有多少旧可怀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太大的改变。
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都盖起了崭新的房子,像我身后这种以前他们住的砖房泥房,在这里已经快成了罕见的标本,已经少之又少。
曾经种过的地,也承包经营,发展了新的科技,不再是以前的模样,还有那些树林、公路、商店全都改变了。
不过或许正是在他们迷惑之际,此时突然出现在路口的一张苍老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乡间的一个曾经热情欢迎过他们,也曾经依依相送过他们的乡亲,会让他们感到在片刻之中重回当年,其实某种程度上我想是在那些拥抱、那些紧紧的拥抱里,在那些泪水里,在那些久违了,但仍旧真切的亲情里面,知青们才真正回到了这块土地,重又寻回自己的青春。
张兰英(哈尔滨知青):张兰英。
于嫂:都不太认识了,不敢认了,不太认得了。
张兰英:于嫂我是张兰英。
知青4:张兰英。
于嫂:可想死我了。
张兰英:终于想起了吧。
于嫂:长成这样了,你们那会儿常在这儿。
张兰英:我们经常在她家,如果要是有病到她家来,她不舍
得吃给我们吃,一到礼拜天下雨,我们都坐在她家,她跟她老头可好了,可惜老头没了。
于嫂:你怎么变这样了,又白了,都变模样了。
我都回忆不起来了,这真是一天天在我跟前的人呢。
早点回来呀,你们要早点来呀。
知青:当年满腔皆是恨如今梦回北大荒杨松筠(哈尔滨知青):走的时候就是只有恨,真的没有爱。
我都恨死这个地方了,再也不想回来了,我当时走的时候跟谁都没打招呼,就扛着那点行李,只要是把该拿的拿了,拿不动的都扔了,不要了。
那时候觉得可回城了,我回去掏大粪我也不回来了,但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北大荒的恨,逐渐逐渐慢慢地变成对它的思念。
真的,挥不去的思念。
割舍不掉的爱,真是这样的,多少次梦里都梦着回来了。
思念它所有的一切,就包括这片土地,甚至那时候特别恨那蚊子,这时候想北大荒的蚊子都比哈尔滨的大,就是那种感觉了。
所以说今天白天的时候跟他们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是真是,现在回想“爱、恨说不完的都是北大荒”。
赵慕峰(北京知青):他是已经落在你生命里的,是你血液里的一种东西,是她给了我很多的痛苦,但是她也给了我别人给不了的那种亲切。
就是说,我是在她的怀抱里,我是在她的这个怀抱里这么起来的,她跟我在某一个阶段我们是一体的。
而这个阶段,恰恰是你最珍贵的花季。
赵明(北京知青):我特别怀念在东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
月亮,我想应该是秋天的时候吧,我们从那个宿舍走出来的时候,会突然发现,就是整个一个远处的地,它是一望无际的,它是一个圆圆的,真的是那样的。
然后突然间有一个大月亮,那个月亮大得几乎就是大的不得了。
就是你在城市里,根本看不到的那种场景。
透彻极了,非常清澈,它是一个水晶似的世界。
朱波(北京知青):你知道那个黑土地在拖拉机翻过去之后,你一抓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又松软,真是一掐流油啊。
当翻过去的时候,抓起来那个土,真想吃一口。
真是,真是。
赵明:麦场上有一堆谷子,风来了,把那个谷子给吹走了。
一粒谷粒吹走了,在这一堆谷粒,无所谓。
那时候那一阵风过来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啊,其实就像一个谷粒一样,其实真的微不足道。
梁晓声(北京知青):
这一代人的话,每一个具体的人,都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试剂纸。
就好像在化验室里面,当它进入到那个化剂里面的时候,一拿出来,他会呈现的颜色都已经说明了我们国家经历了一些什么。
蒋巍(哈尔滨知青):我想中国知青、中
国红卫兵,作为悲剧的角色,将是中国历史上一件文物,永远珍存在博物馆一样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