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

叔父
我的叔父是村里的护林员，深山养育了他一副山峰般的性格。

生前，他象一只黄鸟在林海里尽情地高歌；死后，他象一片落叶在泥土里无私地奉献。

我从小爱我的叔父。

他也喜欢我这个侄儿。

记得每次放学回家，叔父一见到我，便从腊肉色的脸上绽开土红色质朴的欢笑。

接着叨唠一阵子：“啊，回来了！我的益儿回来了！”他唤着我的乳名儿，是那么重，那样亲，上学时，他又总要叮咛不休：“在外面吃饱啦，不要想家，要好好念书呀……”说着，将手伸进左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被汗水渍黄的香烟盒。

掏出一块或几角钱，塞进我那只用白棉布制成、早己油黑的书包。

叔父一辈子打着光棍，孤独使他过早地衰老。

每当我看到他孑然一身时，总是痛楚而不解——一个能征服山林的硬汉子，怎么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是不是真的象山里人说的那样，叔父因为是个地道的“憨包”？若不，怎么千亩山成林，万棵树成材，叔父却连一张奖状也拿不到手，一个婶娘也娶不着？我反复地想着，时不时地瞧着被叔父精心治理着的山林，发愣：哦，银行，绿色的银行；是你把我的叔父占有……
此时，秋夜的凉寂伴着我孤苦的回忆，我忘却了自已处在一个熟睡的世界里，却沉浮在岁月的长河，为了山，为了树。

叔父当面被人打过。

背地让人害过，他却毫无怨言；难道一场疾病就能夺走他的爱，他的生命？！不，不，他怎能抛下那片葱郁的山林？！
我怀疑地、酸楚地读着寄自深山的家书。

读着，停着，仿佛在聆听家父对游子的诉说：你叔父常在梦中唤着你的乳名。

我几次想叫你哥哥到单位找你，可路途遥远了哇，交通又不便……
而今，我可有什么法子呢？我无法偿还生者之爱，亦不能弥补死者之憾！我确实不敢再看下去了。

同时，我只能任凭“丈夫之泪”冲破闸门，涌流。

我觉得心里憋得慌，为了我的叔父，为了……突然，一股莫大的慰籍涌上心来，细读来信，结尾有这样一段：“……你的叔父上山时全村的人都来送葬，县里和乡里还送了花圈，有个领导说，要把你叔父写进《县志》里咧！”
我默默无言，只在案头摆了杯酒，谨以此遥祭爱我和爱山林的叔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