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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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和朋友玩麻将,饼字拿了幺二,万字拿了七八,其他都是顺子,必须拆一组才能听牌,按照头脑简单的概率计算自然拆幺二,结果刚把二饼开出下一圈就摸了一张三饼,只好拍案顿足,失色大呼:我晕我晕我晕我晕晕晕——在不确定性面前,也只得无可奈何。

了。

所幸我等并不在乎牌桌上输赢,倒是“我晕我晕我晕我晕晕晕”这等模仿过来的精彩句法让大家兴奋不已,让玩家都能明了,麻将之乐,不在麻将之中,而在稀里哗啦之声外。

的确,这个句式,在很多情况下很有效。

譬如,最近看的迈克尔•A•辛普森导演的《血腥死亡营》,就可套换为:我杀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看的自然是影碟,而不是深入到了昂贵的电影院(这类片子也不可能在这里上映)。

通常看碟,注重情节画面凑合着就行了,至于声音效果,太奢侈,也就无暇顾及了。

这大有读译介诗歌的味道,因着声音效果的缺失把所谓的真正的诗都过滤掉了。

不过看碟嘛,重要的还是让故事情节陪伴。

按照刘小枫先生的说法,故事大抵是温暖的,即便血腥的故事,也有着温暖的色彩;而对于看碟者来说,即便是温度直逼四十度的七月,这种温暖也不会没有市场。

血腥死亡营,就有这种效果——唉呀呀,不惟“血腥”,还有“死亡”,还有“营”,真正是血腥拓扑,残暴集合,美仑美奂啊!
影片故事情节说来也简单。

第一集“沉睡野营地”当中,名字叫安吉拉的女孩童年时偶然遭受失去家人——她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打击而出现心理问题,十三岁随表兄外出露营,在营地一口气干掉了十九个。

第二集“恐怖野营地”中则是其经心理治疗之后安吉拉成了营地顾问,然后又得心应手地在人命帐上记上一笔(所购买影碟封套上声明三集皆全但观看时怎么也找不到第二集,只好就内容介绍说个大概,具体杀了几个的记录暂缺)。

第三集“贫瘠营地”,安吉拉二十一岁,她又回来了,这次她把名字换成“玛丽亚”,又在同一个营地漂亮地干了一票,痛痛快快前后杀了十五个。

前后三集,安吉拉的动作,就是不停地重复一个字:杀。

重复是重复,但也仅仅是作为杀、作为要人性命的重复,而安吉拉杀的手法,则是层出不穷,千变万化,前后近数十次作案,她竟没使用过同样手法——似乎她所实践的,正是法国哲学家德勒兹津津乐道的重复造就差异的生命欲望法则。

第一个,釜底抽薪搬空椅子开水烫死,第二个,蛟龙出海按之于水底溺死,第三个关门打狗投蜂巢以千百黄蜂将之蛰死,第四个,如魅影随形趁其赤裸裸背后捅上淋漓一刀……用枕头闷,用箭射,用匕首刺于睡梦,用吻勾魂,用牙齿咬,用棍子敲,用斧头砍,用钉子钉,用土埋,用除草机碾,用汽车撞,用绳子勒,放火,下毒,开枪……甚至垂死中一枚针管也夺人性命(最后的一刺,把眼睛扎掉)。

安吉拉杀人的手法,丰富多彩,真正足以让人目不暇接。

无所不用其极,但凡器具到她手上,再寻常之物都可成为夺命凶器——总怀疑导演读过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多少懂得摘叶伤人飞花夺命的杀人原理。

其他一些惊悚电影中的连环杀手,无论《七宗罪》中充满宗教激情迷狂的谋杀,还是《德州电锯杀人狂》中纯粹享乐的残杀,或者《玫瑰之名》中动用水地火风四大元素的形而上色彩的谋杀,比之这位名字具有“天使”意味的安吉拉,手法上的确只能望尘莫及。

《这个杀手不太冷》中成为杀手的小女孩,则充其量不过一个帮手。

这位讷于言敏于行的安吉拉,从十三岁杀到二十一岁,谁也不得不惊叹她的不可思议了:第一,安吉拉十三岁就开杀戒。

中国古代传说有个叫秦武阳什么来着的也十三岁杀过人,但
他到了后来跟着著名的杀手荆轲去杀秦始皇的时候则两腿打战,暴露了先天性心理素质不过硬的猥琐弱点。

第二,安吉拉是女人做的,一个实实在在的没有阴茎的杀手。

与人小鬼大的小女生安吉拉相比,国产的古代秦武阳虽然有鸡鸡,但显然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做不到杀人不眨眼。

这也许和他杀人承担了重大历史使命有点关系,杀人之外的责任和目的多少会影响杀人本身的效率。

当杀本身不是目的而降低为手段,杀就贬低了自己,其境界自然大打折扣。

安吉拉的杀俨然近乎赤子之心的杀,它是心无旁骛、没有杂念的杀,它因单纯而明亮、锋利、直接、丰富。

看来耶稣的教导对于谋杀来说也是适用的:孩子为大。

第三,手法的层出不穷表明她根本上就是一个没有风格的杀手——她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她以变化拒绝风格。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是李白的艺术夸张,毕竟他的手法很风格,鼻子凑近一点就可嗅出。

安吉拉的十步杀一人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真正不留任何证据。

安吉拉不仅是孩子,而且是女孩子。

安吉拉没有阴茎。

但并不妨碍她成为主体。

她就是一个我。

一个作为杀手的我。

一个本性空无的我。

她很少说话,但她的行动则在说:我杀,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这个主体宣告:我不杀,我就活不下去。

正如安吉拉最后在受袭时说的:我喜欢这种突然受袭的感觉。

要么刺穿,要么被刺穿。

这个主体沉溺于突然一袭的快感。

导演的安排,似乎就是要让安吉拉穷尽各种杀法,穷尽杀的可能性。

杀的手法千奇百样,与之对应的,死的相状自然绝不会千篇一律。

这也就意味着,导演同时试图穷尽,死的可能性。

在这无穷的可能性当中,死丰富多彩。

因之,它似乎暗示的正是:生过于单调、贫瘠。

影片中抚养安吉拉长大的姑妈,与理查德•汉密尔顿之类波普艺术家笔下的神经质人物形象接近,其所指涉的恐怕正是日常之平庸乏味。

那片营地,死的丰足让人战战兢兢,闻风丧胆充满恐惧,但又让人克制不了去接近它,抵达它。

在绚烂多彩的血淋淋的死面前,乏味枯燥的生也因之增色增辉,震撼非常。

在这里,导演安排的安吉拉,追求的就是通过穷尽杀的可能以穷尽死的可能。

这种对无限可能穷尽的欲望,与拜伦笔下的风流哥儿唐璜试图穷尽女人的欲望如出一辄。

在这里,生存的实质存在于可能性当中。

生存就在于对众多可能性的体验当中。

失去可能体验的生存毫无意义。

因此,在这里,安吉拉就必须不停地,杀,杀,杀——作为精神病患者,安吉拉杀完之后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精神分裂就是安吉拉的护身符,疯癫就安吉拉自由的凭证。

在这里,安吉拉的杀,有洛可可式的华丽风格。

安吉拉越长大成熟越性感,越成为一种惊怖之美。

的确,一任这种惊怖之美震摄人心,其中存有无法承受之轻——一种掏空责任伦理的生存美学成全虚无,让人在美中失重。

美和生存可能如果只能在死中实现,那么它是一种何等的颤栗?经由安吉拉,美的极至就是恐怖。

这种极至之美,不分阶层的平庸者都极力避免。

导演企图通过安吉拉这一角色屠杀平庸,但问题是大众绕不开。

在妥协的意义上,仍要给安吉拉的杀人行为安排一个原因:童年时的家人横遭惨祸的景象,平日所受的各种虐待。

因此,她的杀人逻辑就是:在得不到承认的地方,我用杀戮解决;你不承认我,这就是你的罪,你就该杀。

导演在让安吉拉变换杀人手法的同时安排,让承认的伦理呼之欲出,以之缓解观众在极至之美面前的惊怖,获得些许的心安理得。

不过,从安吉拉到玛利亚,从天使到圣母,她的最后一刺,是把人的眼睛刺瞎:不要以为你看透了我,不要以为你看到的就能将我确定——即便我死了,我要你什么都看不到。

这与《人肉叉烧包》中灭门凶手在警察面前叫嚷“没凭没据你们告我个屌”是一回事:我杀,但我拒绝裁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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