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系辞》新释六则

元之气生天地，天地生金、木、水、火，金、木、水、火
五、是故易有大恆，是生两檥，两檥生四马，四 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大业。
马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
帛书《系辞》“是故易有大恆，是生两檥，两檥 生四马，四马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 今本作“是故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 象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大业”，其异文较 多。“大恆”，今本作“大極”。“大”读为“太”，《书·禹 贡》“大行恒山”，《史记·夏本纪》、《汉书·地理志》 大作太。《礼记·月令》“律中大蔟”，《吕氏春秋·孟 春纪》、《淮南子·时则》大作太。《楚辞·九辩》“卬明 月而太息兮”，旧校：“太，一作大”。“恆”，张政烺、 丁四新认为乃“極”之形误①，饶宗颐认为“恆”非 误字，“大恆”犹言“大经”，为楚人习语②，魏启鹏 则认为“大恆”是道家宇宙论的范畴③。《系辞》乃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按照记录孔子生前所讲易学 的笔记编订而成，其中绝大部分应是孔子的易学 思想，也间杂少量弟子们的学《易》体会，其成书当 在鲁国，后来传入楚地。因此，认为《系辞》中很重 要的概念“太极”为道家范畴是说不通的，认为《系 辞》本字中有楚人习语，也是有问题的。故张、丁之 说当是，“恆”当为“極”之形误，当以今本为是。 “檥”，今本作“仪”。“檥”、“仪”音同古通。《说文·木 部 雅》上：“·仪檥，榦榦也也》：“。从檥木，， 经義传声通。”作王仪引。”之因《此经，义当述以闻今·本尔 为正。“马”，今本作“象”。今本《系辞》“象”，帛本皆 作“马”。“马”当为“象”之借。“象”写为“马”，疑为 《周易》在楚地的传承者故意所为，其原因可能为 避私家所讳。帛书《系辞》之“马”，皆当回读为
自1973年出土以来，学者进行了艰辛研究，取得 荣辱之主也”，其异文较多。“区几”，今本作“枢
了丰硕成果，迄今已发表释文十五种，研究论著七 机”。《说文·木部》：“枢，户枢也。从木，区声。”故
十余种。由于该篇易学内涵非常丰富，有大量疑难 “区”、“枢”音同通用。“几”、“机”通。《左传·襄公十
词和语句，需要在现有成果基础上，进一步深入探 年》：“投之以几”，《释文》：“几，本又作机”。段玉裁
年版，第 121 页。
二、言行，君子之区几。区几之发，营辰之斗也
帛书《系辞》“言行，君子之区几。区几之发，营 ③邓球柏：《帛书周易校释》（增订本），湖南出版社，1996 年 版，第 412 页。 ·43·
Copyright©博看网. All Rights Reserved.
同，相假。《史记·张仪列传》“乃令工人作为金斗”， 动词，而释为沽卖、思量、开通等义。
四、故筮之德员而神，卦之德方以知
帛书《系辞》“故筮之德员而神，卦之德方以 知”，今本作“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 “筮”，今本作“蓍”。“筮”、“蓍”义同通用。《说文·竹 部》：“筮，《易》卦用蓍也。”《书·洪范》“择建立卜筮
三、夫《易》，古物定命
人”，孔安国传：“蓍曰筮”。《国语·晋语四》“公子亲
帛书《系辞》“夫《易》，古物定命”，今本作“夫 《易》，开物成务”。帛书“古”，今本作“开”，其义不同。 “定”，今本作“成”“。定”“、成”皆耕部，定、禅旁纽，音 近义同通用。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定，叚借为 成。”《吕氏春秋·仲冬》“以待阴阳之所定”，高诱注： “定，犹成也”。《周礼·地官·司市》“以度量成贾而征 价”，贾公彦疏“：成，定也”。《国语·晋语四》“民无成 君”，韦昭注“：成，定也”。是其证“。命”，今本作 “务”，其义不同。从今、帛异文看，二者差异较大。
摘 要：帛书《系辞》“安地厚乎仁，故能既”，“既”当从今本读为“爱”。帛书“言行，君子之区几，区几之发，营辰
之斗也”，与今本异文较多，但皆为假借通用。帛书“夫《易》，古物定命”，今本作“夫《易》，开物成务”，其义差别
较大，乃谓《易》为古久之物，可以用来正定人的性命。帛书“故筮之德员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其“员（圆）”谓 蓍草之茎的形状为圆，其“方”谓卦符的形状为方。帛书“是故易有大恆，是生两檥，两檥生四马，四马生八卦，八 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当读如今本，其义当言筮法。帛书“深備错根，枸险至远，定天下吉凶，定天下之勿勿
爱为之。”《玉篇·心部》：“，今作爱。”故“”为 “爱”之古文，“既”为“”之省。“故能既”，当从今 本读为“故能爱”。帛书和今本看似异文较多，其实
收稿日期：2014-07-16 《基易金传项》新目释：教暨育孔部子人易文学社思会想科研学究研”（1究1Y规JA划7基20金012项）；目“孔帛子书与
字多关假借于通此用句，之其义义，亦韩相康近伯。注今本曰：“安土敦仁 安者，静万于物土之，情敦也厚”于，孔仁颖。圣达人疏能曰行：“此言安万土物敦之仁性之，皆化欲， 厚故于能仁爱，养故万能物爱也养”万。物故。此句乃言圣人安静于地，敦
司马贞索隐：“斗音主”。《史记·五帝本纪》“文祖 然则，帛书“古物”与今本“开物”语法不同，涵
者，尧大祖也”，张守节《史记正义》引《尚书帝命 义亦不同：“古物”当为一名词，而非动名词组。“古
验》“黄曰神斗”注云：“斗，主也”。《丰》六二：“日中 物”，古久之物之义。《说卦》曰：“昔者圣人之作
见斗”，《释文》：“孟作见主”，是孟喜“斗”作“主”。 《易》也……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
然而，帛书《系辞》“筮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 以知”，其“圆”和“方”的涵义，可能没有这么复杂
故曰物。物即卦爻的代名”，魏启鹏释曰：“‘古 词 ①
①④邓球柏：《帛书周易校释》（增订本）， 湖南出版社，1996
物’，对世间众物进行深远的思量、谋虑、筹算，以 年版，第 422、422 页。
推测其未来命运”②，张政烺释曰：“《广雅·文化研
李富孙《周易异文释》引宋均云：“斗，主也，四时之 于命。”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
主。”当以今本“主”为正。故帛书和今本，看似异文 之理。”是《易》为昔者圣人所作，为古久之物，故曰
很多，其实皆为假借通用。
“古物”。“定命”，为动名词组，正定性命之义。古人
关于此句之义，韩康伯注今本曰：“枢机，制动 之主”，孔颖达疏曰：“枢谓户枢，机谓弩牙。言户枢 之转，或明或暗；弩牙之发，或中或否。犹言行之 动，从身而发，以及于物，或是或非也”。《春秋繁
·44·
Copyright©博看网. All Rights Reserved.
和抽象，而是就蓍草和卦符本身的形状而言的，是 谓两体容仪也。两仪生四象者，谓金、木、水、火，秉
很平实的。《说文·艸部》曰：“蓍，蒿属。生十岁，百 天地而有，故云两仪生四象。土则分王四季，又地
茎，《易》以为数。”蓍草为一种植物，筮法用其茎， 中之别，故唯云四象也。四象生八卦者，若谓震木、
者，莫善乎蓍龟”，与今本异文较多，但多假借通用，其义亦同。 关键词：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易传》；《系辞》
中图分类号： B221 A 文献标志码： 文章编号：1674-3210（2015）03-0043-04
马王堆帛书《系辞》是一篇重要的易学文献， 辰之斗也”，今本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
其茎是圆形的。故“蓍之德圆而神”，乃谓蓍草之茎 离火、兑金、坎水，各主一时，又巽同震木，乾同兑
的形状为圆形，但其功用幽赞于神明，通天下之 金，加以坤、艮之土，为八卦也。八卦既立，爻象变
志，故神妙。“卦之德方以知”，谓卦符的形状为方 而相推，有吉有凶，故八卦定吉凶也。万事各有吉
形，但其功用预知未来，定天下之业，故智慧。 凶，广大悉备，故能王天下大事业也”，认为其言混
索。本文就帛书《系辞》六处疑难语句的训释，略陈 《说文解字注》：“几，俗作机。《左传》‘设机而不
管见，敬请方家指正。
倚’，《周易》‘涣奔其机’，皆俗字也。”“营辰”，今本
作“荣辱”。“营”、“荣”皆为耕部，“营”为喻纽，“荣”
一、安地厚乎仁，故能既
帛书《系辞》“安地厚乎仁，故能既”，今本作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其异文较多。“地”，今文作 “土”。从帛书上文的“乐天”看，帛本作“地”较优。 “厚”，今本作“敦”，两字同义，可通。“既”，今本作 “古从声爱。文攵”。“，爱，既。古声””朱文、“。”骏《。爱”说声段”《古文玉说·通裁心文。《注部通说：“》训文：“既·定者心声，，部》即：》“惠旡：“也声爱，。也经，从行。传心皃皆，者也以旡，。
今本“夫《易》，开物成务”，韩康伯注曰：“言 《易》通万物之志，成天下之务”，陆绩注曰：“开物 谓庖牺引信八卦，重以为六十四，触长爻册，至于 万一千五百二十，以当万物之数，故曰‘开物’。圣 人观象而制网罟耒耜之属，以成天下之务，故曰 ‘成务’也”，朱熹《周易本义》曰：“开物成务，谓使 人卜筮以知吉凶而成事业”。是古人皆以“开物”、 “成务”为动名词组，释“开物”为通达万物之志，或 开启卦爻卜筮，释“成务”为成就事务。
为日纽，音近相通。今本《象传》：“不可荣以禄”， 《周易集解》“荣”作“营”，虞翻曰：“营，或作荣”。王 念孙《读书杂志·汉书第十六》：“《吴王濞传》‘御史 大夫朝错营或天子’，字本作，或作荧，通作营， 又为：通“作辰荣是。辱”邓字球之柏误（认未为写：“全辰）。：”星②辰按。邓”①说张误政，张烺认说 甚是，当以今本“辱”为是。“斗”，今本作“主”。邓球 柏认为：“斗：北斗星。”③按邓说误。“斗”、“主”古音
Vo No 第31卷 第3期 l.31 .3
Journalof La廊ngf坊ang师Te范ach学ers院Un学ive报rsi（ ty（社So会ci科al学Sc版ie）ncesEdition）
Jun 2015 年 6 月 .2015
帛书《系辞》新释六则
刘彬
（曲阜师范大学 孔子文化研究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古，始也。’古与开义同”③。显然，学者受今本《系 究》（第 6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年版，第 297 页。
③张政烺：《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校读》，中华书局，2008
辞》的影响，认为“古物定命”与“开物成务”语法结 年版，第 124 页。 构一样，仍都是动名词组，故将“古物”之“古”作为 ⑤连劭名：《帛书〈周易〉疏证》，中华书局，2012 年版，第 281 页。
关于帛书“夫《易》，古物定命”之义，邓球柏释 曰：“古物定命：卖卜筮卦预测未来。古，借为沽。 沽，买卖的意思。《论语·乡党》：‘沽酒市脯。’《释 文》：‘沽，买也。’《论语·子罕》：‘求善价而沽诸？’ 皇侃《疏》：‘沽，卖也。’古、沽，古音同。物，爻有等
蓍之”，韦昭注：“蓍曰筮”。《楚辞·九怀·匡机》“蓍 察兮踊跃”，王逸注：“蓍，筮也”。此当从今本作 “蓍”。“员”，今本作“圆”。《释文》：“圆，本又作员， 音同。”故“员”、“圆”古通，当以今本为正。故帛书 和今本的异文，皆为假借通用。
认为，《易》可以用来正定人的性命，即顺性命之 理，穷理尽性，以达正定性命之目的。故帛书“夫 《正易定》人，古的物性定命命。”，乃言《易》为古久之物，可以用来
露·立元神》曰：“发言动作，万物之枢机。枢机之
发，荣辱之端也”，《说苑·谈丛》曰：“夫言行者，君 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本也”，皆与《系辞》此 义同。故此句乃谓言行是君子的户枢和弩牙，户枢 和弩牙的发动，能够主导荣誉或耻辱。
山东文化强省战略协同创新中心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刘彬（1965—），男，山东滕州人，哲学博士，曲阜 师范大学孔子文化研究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易 学与儒家思想。 ①邓球柏：《帛书周易校释》（增订本），湖南出版社，1996 年
版，第 412 页。
②张政烺：《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校读》，中华书局，2008
关于此句之义，较难训释的是其“圆”和“方” 两字。韩康伯注今本曰：“圆者运而不穷，方者止而 有分。言蓍以圆象神，卦以方象知也。唯变所适，无 数不周，故曰圆。卦列爻分，各有其体，故曰方也。 贡，告也。六爻变易，以告吉凶。”是韩氏以抽象之 理释“圆”和“方”。崔觐释曰：“蓍之数，七七四十 九，象阳圆。其为用也，变通不定，因之以知来物， 是‘蓍之德圆而神’也。卦之数，八八六十四，象阴 方。其为用也，爻位有分，因之以藏往知事，是‘卦 之德方以知’也。”邓球柏释曰：“蓍草的品德象天 一样圆而且神秘；卦图的品德象地一样方阔而且 充满智慧；六爻的伟大意义就在于它能体现《易》 的变化以告示人们的吉凶。”④连劭名释曰：“蓍为 数法天，故曰圆而神。八卦列八方法地，故曰方以 知。方、圆配仁义。”⑤是崔氏、邓氏、连氏皆以象征 意义释“圆”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