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

今日南国ＴＨ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ＣＨＩＮＡＴＯＤＡＹ
２００８年６月
（总第９４期）
今日南国
ＴＨ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ＣＨＩＮＡＴＯＤＡＹ
ＮＯ．６，２００８
（Ｃｕｍｕｌａｔｉｖｅｌｙ，ＮＯ．９４）
在对清代小说的研究中，有一位
作家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他就是李渔。

在星光璀璨的中国文学史中，李渔算
不上是一流的作家，但他在戏剧的创
作和理论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他写
下了《闲情偶寄》一书，这可以说是我
国古代戏曲史上第一部比较完整、系
统的戏剧理论著作。

可是李渔的创作
不仅只在戏曲方面，他的作品还包括
小说和诗文。

与戏曲比较，他的小说既
没有做系统的理论总结，也不具有古
代优秀小说的深刻内涵，因此一直不
被人所关注，但李渔对其小说创作还
是有着一些见解的。

从他的一生来看，
李渔投入在小说创作上的精力并不亚
于戏曲，并且在这一领域也树起了自
己独特的风格，那就是将小说视为“无
声戏”，使小说创作具有戏剧化特色。

如果说《闲情偶寄》是李渔在戏剧创作
和戏剧理论上的成就，那么他所提出
的小说为“无声戏”的观点则可成为他
在小说创作上最大的亮点。

将小说视
为“无声的戏剧”，可以说就是李渔对
小说创作的最根本态度和观点，这也
成为了研究者们对李渔小说创作的普
遍认同的观点。

正因为李渔这样的创
作见解，有意识地将戏剧因素融入小
说中，因此他的小说具有了戏剧化的
特色。

这无疑是李渔小说的最为突出
的特点。

一直以来，研究者们也将它作
为李渔研究的重要方面，然而它所具
有的意义仍是人们讨论的话题，本文
也从这方面着手，将这种特色与具体
作品结合分析，了解李渔小说的戏剧
化特色的意义。

一、戏剧化的具体表现
要了解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
我们主要从李渔的短篇小说入手。

从
第一本小说集《无声戏》的名称里我们
就可以看出李渔对小说创作的理解，
“无声戏”即解释为“无声的戏剧”，在
李渔看来，小说就是“无声的戏剧”，他
除了把自己的第一部小说集做此命名
外，还在《十二楼・拂云楼》第四回的末
尾处提到：“各洗尊眸，看演这出‘无声
戏’。

”在《合锦回文传》中素轩先生的
评语：“稗官为传奇蓝本。

”说得更为明
显。

小说就是戏剧的剧本。

种种资料显
示，在李渔看来小说和戏剧是可以互
通的，小说就是无声的戏剧，戏剧就是
有声的小说，李渔的《笠翁十种曲》有
四部戏曲就是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

综观我国小说的发展历史，将小说视
为“无声的戏剧”的人中以李渔最为明
显了，因此小说戏剧化就成为李渔小
说创作中非常鲜明的特点。

具体了解
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我们可以从
以下的方面入手。

１．故事的新奇性
李渔曾说过：“若稗官野史则实有
微长，不效美妇一颦，不拾名流一唾，
当时耳目，为我一新。

”这也是李渔创
作小说的一种态度，因此我们看李渔
的小说时就能发觉其故事新颖奇特的
趣味。

在众多的话本小说中，爱情、婚
姻、家庭以及关于人物命运等的内容
随处可见，然而我们却没见过男女之
间因影相恋的爱情，没见过极丑男子
娶到三个有才有貌的女子的婚姻，更
没见过小人物因改变自己的生辰八字
而发迹变泰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就出
自于李渔的小说。

李渔对这些旧的故
事内容加以翻新，将之写成人们所熟
悉却又未耳闻过的事情，李渔以新的
角度对这些常事进行了重新演绎。

李
渔的小说除了新，还有奇的特点，《无
声戏・变女为儿菩萨巧》中施达卿因广
施善行，菩萨使其美梦成真，赐予他子
嗣；而当他停止施善后，生出来的居然
是介于男女之间的婴孩。

在菩萨指点
后，施达卿继续行善，没想到这不男不
女的婴孩变成了儿子。

这个情节就十
分离奇。

还有灵魂出窍诉冤的，妻妾灵
魂移换的等等。

这些离奇的情节增加
了小说的趣味性和吸引力。

内容的新和奇就使得故事带有了
戏剧性，有“戏”味。

李渔在论及戏曲的
情节时，也曾强调戏曲情节应要“脱巢
臼”，“填词之陋，亦莫陋于盗袭巢臼。

”
这里指的是戏曲的情节应要新颖奇
特。

人们在谈到“戏”的时候，通常的反
应就是认为故事内容新颖，情节曲折
离奇，戏曲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吸引观
众并留住观众，这样的特点是非常重
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李渔的小说创
作吸收了戏曲创作的这一理念，因此他
的小说内容比起许多作品都要新奇。

２．情节的戏剧化
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主要表现
在小说故事情节上。

他把小说看作是
无声的戏剧，因此他的小说则着重突
出“戏”的特点，在故事情节上追求戏
剧性，首先是情节的曲折跌宕。

一方面
李渔在安排情节时，常常会使故事高
潮迭起，跌宕起伏，而这种曲折比起现
论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
王丹萍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５３０００４）
［摘要］李渔是我国著名的戏剧家和戏剧理论家，他在戏曲领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而在他的小说创作上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把小说视为“无声的戏剧”，并将戏剧的创作技巧运用到自己的小说创作当中，在小说中渗入戏剧因素，形成小说戏剧化，并具有一定的意义。

［关键字］李渔；小说；戏剧；戏剧化
［中图分类号］Ｇ０［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１１９０（２００８）０６－００９８－０３
［作者简介］王丹萍，广西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２００６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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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南国ＴＨ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ＣＨＩＮＡＴＯＤＡＹ２００８．０６
今日南国
ＴＨ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ＣＨＩＮＡＴＯＤＡＹ２００８．０６ＬＩＴＥＲＡＲＹＡＲＴＳ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文
学艺术探索
实生活和其他小说更为夸张。

这种手法就与戏剧相似，戏剧中往往会将事件发展中的起伏与曲折放大，加强戏剧的表演效果和吸引力。

如在《无声戏・失千金福因祸至》中，主人公秦世良本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生活贫困潦倒，但财主杨百万认定他有好面相而无条件地借银子给他，秦世良便用这些银子去做买卖。

但第一次的绸缎买卖在途中被强盗抢走，血本无归；回家后财主仍继续借银子给他做买卖，可是银子却被同行的老汉偷走，自己还被人诬为小偷。

而后诬赖秦世良的人发现自己错怪好人，于是将自己财产的一半分给了秦世良；而抢走绸缎的盗贼当上了别国的驸马，为了报答他，与他做成买卖；老汉的主人也为了答谢秦世良的救命之恩，将他引入官场，秦世良这个贫穷的读书人最后既得财又得名。

整个故事可以说是曲折起伏，人生中所遇到的极不如意的事情都同时发生在主人公身上了，在他的被放大了的人生起伏中感受到故事强烈的戏剧性。

另一方面，李渔小说中的情节发展至高潮时或是矛盾冲突达到最顶点时，往往会因为某些因素而急转直下，这样的落差感就让人感觉到其中强烈的戏剧性。

而且李渔在作品中描写这类落差的导火因素往往是带着极大的巧合性的。

就如前面所提到的例子，绝望灰心的秦世良在两次买卖失败并被误为小偷后却“福因祸至”，非常巧合的当时抢走绸缎的强盗因这批绸缎而得以当上别国的驸马，并认为这是秦世良和绸缎的功劳，因此以大批生意报答秦世良；而因偷走银子的老汉用这些银子救出了关在监狱里的主人，主仆也大加感激秦世良，使他获得了官职；等等。

故事里无不充满着巧合，而这些巧合也不是偶尔出现，在事件发展的关键时候，李渔往往都会安排巧合，这多处巧合使整个内容带上了浓重的戏剧化色彩。

其次在矛盾冲突的集中表现。

小说与戏剧在文体上有着各自的特点，而在情节上也有着明显的区别。

我国
古代小说讲究起、承、转、合，它所展示的是故事的发展过程，在一篇小说中往往涵盖了故事的发生，发展，高潮和结局，因此小说的故事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事件发展变化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小说的不可缺少的部分。

为了让这个过程更加完整和清晰，小说中还带有一些铺垫和场景描写等。

而戏剧则不同，它主要表现的是故事矛盾冲突的集中之处，所说的矛盾冲突的集中处就相当于小说中的高潮部分。

由于戏剧受到时间和舞台的限制，它必须在短时间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因此它必须对故事进行删减，将首尾压缩，突出故事的矛盾。

戏剧中主要展示的是故事里矛盾最为激烈，最为尖锐的一个片段。

相较而言，矛盾冲突之外的部分则以寥寥数笔将之带过，大多是简单的叙述。

李渔的小说在情节上更倾向于戏剧的表现方式。

在李渔的小说中，开篇是对事件的发生背景和人物及关系作简短的叙述，随即将矛盾集中和提炼，使矛盾迅速激化，并达到高潮。

而这部分是作品中重点突出的。

最后因为种种原因，矛盾得到解决。

这样的叙述模式就是戏剧化的表现，它使故事具有了起伏跌宕的效果，也有助于吸引和打动读者。

如在《十二楼・夺锦楼》里，小说开始就说明了钱小江和边氏夫妇之间不和，常为小事争执，但也因边氏过于强悍霸道，在夫妇的争执中总是处于优势的位置。

这两人的矛盾因两个女儿的出嫁而激化，夫妇俩各自给女儿找婆家，还许了两家，结果四家人同时上门提亲，更导致夫妇矛盾的激烈化，最后闹上公堂，由知府来解决。

知府通过比赛招亲的方式为他们的女儿选婿，结果才子袁士骏赢得比赛，娶得两个女儿为妻。

故事开始，李渔就简单的叙述了这对夫妇的不和，然后马上将他们的不和集中化，体现在女儿的婚事上。

彼此的互不相让必然导致矛盾的升级，事情闹上了官府，官府采用比赛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这时的矛盾达到了高潮。

最后才子胜出，女儿出嫁。

这就是一个矛盾发生—→矛盾激化并达
到高潮—→矛盾解决的模式，女儿出嫁是整篇小说的主要事件，而官府的加入成了事件矛盾最集中的地方，作者将它作为叙述的主体，小说花了不少笔墨去讲述提亲时夫妇的争执和官府所进行的比赛，将这部分完整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而对于介绍夫妇不和以及最后的结局，作者只是简单地叙述，没有展开。

《无声戏・丑郎君怕娇偏得艳》是李渔较出名的小说篇目，主人公阙里侯丑陋无比，却因小时侯订下的娃娃亲而娶到了一位美貌智慧兼具的妻子，这里矛盾迅速形成。

接着矛盾激化，这位女子发现自己所嫁之人既丑陋又无才，于是躲进书房，带发修行。

阙里侯虽然气愤却也无法扭转局面。

于是又娶了第二任妻子，但是结果还是一样。

矛盾在这时达到高潮，阙里侯不服气，又娶了第三任妻子，这位女子本不愿意嫁给他，但迫于无奈只得答应，可又不愿自己一人受苦，还用计劝服前两位妻子还俗。

丑男与才女之间的矛盾以阙里侯的三次娶妻展现出来，矛盾冲突明显突出，故事也富有吸引力。

在矛盾冲突的表现里，我们可以看到李渔对它们的处理方式与戏剧有着很大的关联，他的小说如戏曲一般注重事件的矛盾，在作品中突出矛盾的激化和高潮，以此吸引读者。

这成为李渔小说戏剧化在情节方面的重要表现。

再次，李渔小说里戏剧化的特色还表现在作者将故事情节本身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与美好结局揉成一体，在两者强烈的对比下产生出戏剧化的特色。

李渔小说作品中总是存在着我们认为无法调和的矛盾和不能解决的冲突，但李渔总能将这些矛盾和冲突引向大团圆的结局。

如常理发展，长得极丑的阙里侯与他的三个有才有貌的妻子是很难相处的，但作者却安排了个大团圆结局，主人长寿，子孙中举。

这两者的对比突显出了小说的戏剧化特色。

这样的例子在李渔的小说作品中很是常见。

３．结构上的戏剧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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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认为戏曲的创作以结构最为
重要，要求在一定的时间内讲述一个
完整的故事，因此是非常注重主要事
件和主要人物的。

李渔也由此作出了
这样的总结，以“一人一事”贯穿整篇
戏曲。

同样，在小说创作中，他也将之
运用于其中，全篇突出“一人一事”，
也就是说创作要突出主要矛盾和主要
人物，从什么事情开始，就结束于什么
事情，人物也是以主要人物贯穿始终，
其余枝节都是从这主要事件和主要人
物衍生出来。

这使得李渔小说的结构
十分严谨，故事主线清晰。

也因为如此
李渔小说中除了事件矛盾突出外，则
是借鉴戏曲创作的方式，人物少并且
集中。

他的一篇小说里人物一般就是
几个，这几个主要人物从故事开头贯
穿到结尾。

让人一目了然。

二、戏剧化特色之意义
我国古代对小说与戏剧的区分不
是那么的泾渭分明，这两种形式在发
展过程中一直都出现相互影响，相互
渗透的现象，不少戏曲的题材就来源
与前代的小说、话本，而且也有不少戏
曲被文人改成了小说。

两者在相互影
响和交流中日益成熟，从大量的“三国
戏”和《三国演义》之间的联系就可以
看出这一点。

尽管戏剧的产生发展晚
于小说，但它们之间的相互影响就一
直没有停止过，甚至认为“没有戏剧因
素的介入，不可能有小说文体的高度
成熟。

”（《明清小说的文化审视》皋于
厚著学苑出版社２００４年１８２页）而
李渔则是将小说的戏剧化明显化，将
之上升为小说创作的一种观点，这无
疑具有了进步意义。

在他之前，尽管不
少文人进行着小说戏剧化的创作，但
没有人将它作为自己的创作特点并明
确提出，李渔可是第一个明确提出这
一观点的文人，小说集《无声戏》的命
名正是对世人的宣告，小说则是对这
一观点的实践，它推动了小说戏剧化
的发展，使小说戏剧化更具有实践的
依据和成为理论的可能。

另外，李渔小说里的戏剧化特色
又与当时社会环境相适应而具有了社
会现实意义。

明清易代之际的中国经
历了战乱灾祸，国破家亡，改朝换代。

清初整个国家刚从硝烟中喘息下来，
苦难的社会现实状况使人们产生了需
要摆脱现实的短暂忘忧的心理，因此
人们对于文学功能的关注则更倾向于
它的娱乐作用，戏曲作为通俗性的文
学形式，本身具有很强的娱乐性和趣
味性，可以说是时代选择了戏曲作为
其主要的艺术形式，明清时期的戏曲
创作达到了一个高峰，而作为戏剧家
和小说家的李渔顺应了大众的审美要
求，在小说创作中融入戏剧创作因素，
以小说戏剧化形式来增强作品的娱乐
性。

因此，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又是
与当时社会环境相适应的戏剧化。

对李渔小说戏剧化的评价，我们
可以这样认为，它是在小说创作技巧
上的一种尝试，用戏剧创作的技巧来
丰富小说的创作，这种创新无疑是值
得肯定的。

首先在情节内容上如戏剧
一样，以新奇的故事吸引读者；将故事
的曲折起伏放大夸张处理；集中突出
事件的矛盾和冲突；把无法调和的矛
盾与团圆结局对比，以此使其小说带
上了强烈的戏剧化特色。

其次在结构
上更加突出小说所讲述的故事主体和
主要人物，以“一人一事”的方法贯穿
小说的创作，使小说的整体结构更加
严谨完整。

总体来说，李渔在小说创作
的领域内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然而虽然李渔小说的戏剧化特色
具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但不可否认它
仍有其缺陷之处。

最为明显的就是如
传统戏曲一般，只是注重故事内容，而
忽略了情节以外的描写，如环境、场景
的描写，人物心理的描写等。

此外，在
他小说创作过程中，有时过分追求情
节的奇特新颖，人为编排的痕迹比较
明显，一些小说里为了戏剧化而远离
生活实际，这使得小说的思想无实际
意义，而且作品的艺术品位也有所降
低。

因此李渔的小说长期以来被认为
是不可登上大雅之堂的作品，它的媚
俗倾向更是被人所摒弃。

可以说，李渔
小说戏剧化特色的成就主要体现在其
小说的结构、情节等方面，把小说的创
作技巧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因此在
我国小说发展史上还是很具一定的文
学价值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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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偶寄》浙江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版．
［２］［清］李渔著《李渔全集》第八卷《无
声戏》浙江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版．
［３］［清］李渔著《李渔全集》第九卷《十
二楼》浙江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版．
［４］皋于厚著《明清小说的文化审视》
学苑出版社２００４年．
［５］郭英德著《明清传奇史》江苏古籍
出版社１９９９年版．
［６］郑传寅著《传统文化与古典戏曲》
湖南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４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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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
［８］黄果泉著《雅俗之间——
—李渔的文
化人格与文学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２００４版．
［９］俞为民著《李渔评传》南京大学出
版社２０００年版．
［１０］徐保卫著《李渔传》百花文艺出版
社２００２版．
［１１］王昕著《话本小说的历史与叙事》
中华书局２００２年版．
［１２］郭英德著《明清传奇戏曲文体研
究》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４年版．
［１３］李时人《李渔小说创作论》文学评
论１９９７年０３期．
［１４］郭英德《叙事性：古代小说与戏曲
的双向渗透》文学遗产１９９５年０４期．
１００
今日南国ＴＨＥＳＯＵＴＨＯＦＣＨＩＮＡＴＯＤＡＹ２００８．０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