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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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世上走,总有一段或几段伤神、伤心、伤身、伤感、伤痛之路,我们姑且把这样的路,叫做伤途。
伤途是一位不速之客。祖母去世时,我才6岁。我不知道祖母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只是有一种恐惧,像屋外的乡村暮霭缓慢地升腾起来。父辈们抬着红色棺木沉重地向村外走去,我则在后面不知所措地尾随着。我知道那个红色棺木里有我的祖母,她已经睡着了。大人们哭泣着,我跟着一路嚎啕。渐渐地,我跟不上大人们的队伍了,渐渐地,我停下了脚步。我知道,大人们抬着棺木去离村很远处安葬祖母,但我不知道,祖母会不会被摇醒。懵懵懂懂中我意识到,祖母不会再为我缝补衣服了,不会再陪我游戏了,不会在我哭泣时把我抱起来哄着我,给我找出一点好吃的或再给我讲抗联打鬼子的故事了。我不能跟着大人们送祖母了,不是我累了,而是我怕了。怕祖母生气,又嗔怪我脾气犟没能听她的话。祖母是要我做一个乖孩子的,她总希望我不要惹大人们生气。我坐在村西头的老杨树下,用手抹着眼泪,希望大人们把祖母摇醒,希望有一种奇迹发生。一阵风掠过,叶子落下来,我却在老杨树下睡着了。
风一年又一年吹着,雨一年又一年下着,雪一年又一年飘着,梦一年又一年跳着。伤途断断续续地诠释着生命里程上不同的内涵。祖父走时,是我扛的灵幡。我已长大,已参加了工作。祖父有着骄傲的经历,虽然很短暂,但是他骄傲了一辈子。若不是因为被马摔伤,祖父一定是一名出色的抗联战士,也定会在赵尚志麾下驰骋战场、为国尽忠。抗联战士的经历很短,短得都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可是,就这样一个简短的经历,却成了祖父心中挥之不去的伤途。我知道,祖父心底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无法向人表达。随着年岁的增大,祖父眼里的伤感尤为突出。秋色正浓,祖父已老。秋季里,祖父总是站在院中央,呆呆地注视着天空中远去的大雁,直到日落黄昏。我知道,祖父又在想过去的事情,又在自责因摔伤没有跟上抗联队伍,因摔伤没有保护好他的赵司令。祖父走得很安详,也很坦然。他的几个孙子们都长大了,都不会象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地去惹他生气了。出殡的车队排了很远。我站在灵柩车上,眼泪随着风向车后挥洒着。在这暂短的路上为祖父送行,我感觉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祖父走完了一生,也告别了他的伤途。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我又踏上一段伤途。我不希望自己就这样和祖父告别,我不希望祖父就这样离开。真的,这段伤途,已把我和祖父永远地隔绝起来。
伤途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母亲去世时才66岁。在我心里,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母亲在这个年龄就突然离去的残酷现实。我不算是孝子。孝子是应该时刻留在父母身边尽孝道的,应该把岁月中的很多时光花在父母身上。这一点,我没做到。当然,这些并非我所愿。可我难以原谅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其实就是在自己想为亲人尽孝、尽力、尽责之时,她却不在了。这种痛,一般时候是显现不出来的。等你在梦中突然醒来,再想寻一下自己的亲人,她却已在另一个世界时,无论你怎么努力,也再也见不到她了。只有在梦里,才有可能再和母亲相见。生死两个世界,无法相见,无法对话。就这样和母亲分别了,永远地分别了。没来得及怎么去为母亲尽孝,没来得及怎么去为母亲赢得什么太多自豪,就这样和母亲分别了。先是祖母、祖父,现在是母亲,在短暂的途程上,怀念亲人的伤痛时刻侵蚀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知道这是生死的必然,但真的,真的啊,我希望我的尊长们活得再长一些,至少,在我心底能承受得了的年龄或时日离再离我而去。我忽然感到,伤途除了给我们带来疼痛外,还有许多无奈。
伤途上有一种依赖天然而成。刚上小学时,总惦记着早点放学。除了肚子饿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想和母亲去姥姥家寻好吃的。一次放学回家,得知母亲刚刚领着年幼的弟弟去了姥姥家,连书包都没放下,就哭喊着跑出了家门,顺着青纱帐中的毛毛道儿向姥姥家一路奔跑。深不可测的青纱帐未能阻止自己前行,相反促使我越跑越快。就这样,我一路奔跑到了姥姥家。此时母亲领着弟弟也刚刚到姥姥家,看我跑进院子,母亲一下子就惊呆了。我的眼
泪和汗水已经把衣服都弄湿了。母亲紧紧抱着我,不断地嗔怪:“你不怕狼吃了你啊”,我哪里是不怕狼啊,我是没时间想怕狼啊。我是用一路奔跑、一路哭喊,走完,哦,是跑完那段至今想来心有余悸的伤途的。那年,我八岁。那次的奔跑,使我深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痛苦和快乐,其实可以转换。只要拥有一种勇气,去勇敢地面对,我们一定会换来一种应该得到的快乐。
伤途是一段打拼之路。走路,对我而言,是很平常的事。我不怕累,我怕出汗。我确实好出汗,出很多很多的汗。除了好出汗外,虽称不上太健壮,但身体绝对健康。我这一“毛病”,绝非与生俱来。追踪溯源,大概就是在南方那些年工作落下的。那些年,作为一名纯北方人,在陌生的环境下,自己努力适应着生疏的语言、潮湿闷热的天气以及少援少助的孤单感,尽量去适应。但毕竟南方和北方差距较大,最终还是使自己无所适从,时常汗颜、以汗洗面,直至汗流浃背、汗流不止。回北方后,这个毛病越发突出,成了困扰自己的一大顽症。看了不少中医、西医,最终也没治出个所以然来。汗继续出着,我继续忙碌着。时光在南北交错中飘飞着,一段又一段行程匆忙而过,不带任何痕迹。没有嘶鸣,没有喧嚣,没有激荡。在奔波中,在忙碌中,一路浩荡,一路悲壮。在这决定自己命运的伤途上,我为生存而忙,为尊严而忙,更为实现自身价值而忙。我的汗水流在伤途上,伤途就成了一条永不休止的河流。
伤途需要一种勇气去跋涉。伤途上的景色一年又一年地变幻着,变着变着,一个人的整个青春就变没了。人到中年,走路少了些风风火火,多了些瞻前顾后。这倒不是体力不比年轻气盛,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日趋成熟所致。年少时,自己走路能走成一阵风、一团火。那时候随着时间的延伸,自己的步子逐渐放缓了许多。儿子很小的时候,领着他上街,看着他摇摇摆摆、慢腾腾的样子,下意识地提醒他快走几步。可如今,看着个子比我都高许多的15岁的儿子在我前面大步流星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喊他慢些走,忽然间,自己都怔住了。快点、慢点,只短暂的几页台历纸的翻过,就亦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