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将军碑》：任侠率性醉踉跄

《广武将军碑》：任侠率性醉踉跄
在西安碑林，“广武将军碑（一名产碑）”只是一块灰尘满面、神情黯淡的丑陋刻石而已，与之奇恣百出的书风及在碑刻书法史上的隆誉不相厮称。

据闻，此碑原存陕西宜君，多年求之不得，民国时期始获于陕西白水。

我到过宜君，山林繁密绿翳满目，幽深崎岖的地理，与“广武将军碑”天真不羁的野逸性情甚相吻合。

额书“立门山石祠”五字的广武将军碑，全称“广武将军口产碑并阴侧”，苻秦建元四年(公元369年)刻。

碑纵32．5厘米，横20．5厘米，四面刻字。

碑阳17行，行31字。

字体在隶楷之间。

《平津读碑记》谓：“碑已残泐。

前叙其先世，次叙其政绩，末有官名疆界，似是纪功立界之碑。

”
陕西苻秦碑刻仅存有二：一为郑能起修邓太尉祠碑，一为张产此碑，两碑刊立时距一年，可谓并蒂之花。

康有为就产碑拓本跋云：“北碑近新出土以此为古雅第一。

关中金石志名为广武将军则非也，乃广武将军曾孙产耳。

”
距今已有1600余年光阴的广武将军碑，不少碑文字迹已漫漶不可辨识。

立于碑前，但见石花苍苍，若残雪横田。

据考：“冯翊郡（今陕西大荔一带）北有长城、上郡二郡，杏城一镇，疑产当以军职兼领郡守或杏镇护军；碑云产与冯翊护军苟辅参分所界立（刊）石；碑额有“立门山石祠”五字。

白水县志载，秦山在县西北六十里，本名马兰山，上有暗门，叠石为洞，不知起于何时，而北通鹿延，东接黄龙（山）。

乾隆时，白水、宜君两县于山下苜蓿□（此处疑缺一字）分界，所谓山门，或即秦山之暗门也。

碑阴有部大、酋大、
寺门、下议等官名，部大、酋大见石勒载记，皆为羌夷之头目。

”这样看来，蒙着神秘面纱的广武将军碑，也许就是当年与胡人共立之界碑。

址在白水、宜君两县之交，即秦山之暗门。

前秦（公元351～394年），五胡十六国之一，一个有着煌煌战绩的国度。

历六主，享祚44年。

诸国混战期间，前秦皇帝苻坚一度统一华北。

当其盛时，疆域东至大海，西抵葱岭，南控江淮，北极大漠，东南以淮、汉与东晋为界。

但在南征东晋时，于淝水之战惨败，元气大伤，如是者再，终至灭亡。

故国已矣，但在其康庄盛世时刊立的这通石碑，却挺然辉耀于书林。

在书法意义上，这块山野僻地的界石，在它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完成了自身价值的无意识构建。

在当时以及之后长长久久的年月里，
它定然是受尽了冷落与荒置。

幸而，地不爱宝，它出土于碑学大兴的清代，佚后重被发现于民国，并且，还遭遇了热烈激昂的康有为。

在我看来，康有为是碑学中兴的助产士。

他的偏激与热情同样突出，同样不可或缺于中国书法史。

民国十三年，得见广武将军碑拓本后，康有为遏止不住澎湃心潮，挥毫作了长题，中有“苻秦建元四年去王右军兰亭序仅十二年，故字多隶体，实开灵庙碑之先渊，茂且过之，应与好太王碑并驱争先；碑阴字似流沙坠简，古逸至矣！”等慷慨评价。

在我看来，广武将军碑不仅是自然地标意义上的界石，更是中国书法碑派书风的守门石之一。

粗疏的碑阳界格，隶书的基本体式，楷变的丰富消息，泼辣恣肆的用笔，百无禁忌的字构，任侠率性、大醉而拳的广武将军碑，就这样令你我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