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圣外王到儒道互补——儒家与道家的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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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圣外王到儒道互补——儒家与道家的人生哲学
从内圣外王到儒道互补
——儒家与道家的人生哲学
中国古代思想家,大都将道德修养同政治思想相联系,认为最高的理想人格是“内圣外王”。
所谓“内圣外王”,简言之即内备圣人之德,外具王者之风,也就是内修德行学术,并以“内圣”而称王天下。
庄子在〈天下篇〉说:“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术。
”
庄子对各家学派进行了批评,认为大家都讲“内圣外王”,却各执一端以自耀,因而学问被割裂了。
到了汉武以后,百家罢黜,儒学独尊,“内圣外王”思想便成了儒家所独有。
儒有十三经,而人生哲学则集中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的“四书”之中。
《大学》云: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
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儒家之人生哲学,也就是儒家“内圣外王”的具体化。
“修齐治平”,“修身”是根本,自身修养好了,家庭自然也能整治好。
而能“修身”,“齐家”,即具备了圣人的善德,就能行“善政”,就能把国家治理好,“为万世开太平”。
这就是“外王”。
所以梁启超说:
“内圣外王之道,包举中国学术之全体,其旨归在于内足以修养,而外足以经世。
”
推究孔夫子思想之核心,不论“内圣”或“外王“,都在一个“仁”字。
子曰:“仁者,爱人。
”
孔子要求在上者,要求士大夫之间相互仁爱,消除矛盾,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孔子还要求在上者对劳动者也施行仁政,所谓“博施济众,宽则
得众,惠则使人”。
孔子又要求劳动者忍辱无怨,勿犯上作乱,所谓“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总之,孔夫子以“仁”为“内圣”,而以“仁政”为“外王”,认为这样就可以使“近者悦”,“远者来”,即在邦国之内,皆大欢喜;在邦国之外,都来归附。
但是,儒家的人生哲学存在三大矛盾无法解决:
1,“内圣”和“修仁”,实际上只是一种理想而已,甚而只是一种空想;
2,“内圣”和“修仁”,只是个人道德修养要达到的境界,而“外王”是治国安民的政治才能和施政措施,具备“内圣”的人,未必能治国安民;
3,儒家主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人即使具有“内圣”,因不在位就没有机会施展治国的才能,达不到“外王”。
由此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儒家的一个理想,甚至是一个“乌托邦”。
试看,自儒家提出“平天下”的“大同”理想之后,中国两千多年来,何曾出现过天下太平的“大同”世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孔夫子的高尚之处,也是他的迂腐之处。
降及后世,“内圣外王”蜕变成为儒生们名禄富贵和光耀门楣的遮羞布。
“读书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显”(李卓吾《答耿司寇》),这是隐藏在“治国平天下”背后更为深刻的个人动机。
可是,不管是先唐的“察举”,还是唐以后的“科举”,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名禄富贵和光耀门楣)的毕竟是极少数。
唐代每年三千到四千多人参加进士考试,而录取仅二十五至三十人。
宋代录取进士名额,虽然扩大到四百人,但要三年一科,平均每年也只有一百三十多人。
99%的落第儒生,总是在失落,失意,徬彷,悲苦,乃至饥寒困顿中等待又一个第三年。
有的人为搏一第,终生消磨在经书,诗赋中,直到满头飞雪才悲哀地死去。
对于那些有幸挤上统治阶级行列的人,也很少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秦汉以后,皇权强化,中国进入了专制社会,皇帝一个人掌握官吏,臣民的生杀予夺,儒生们经历了
从“王者之师”,
到为“王者之友”,
到为“王者之臣”,
到为“王者之奴”的过程,
许多人甚至沦落到“连为奴也不可得”的可悲下场:
“赐死”是皇恩浩荡;
“绞缢”,保留全尸,也是皇帝恩典;
“杀头”,虽尸首异处,皇上已经够宽大了;
“腰斩”,还不是最坏的死法;
“凌迟”,一道一道地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刮下来……
这时,你才懊悔当初不该为官,然悔之晚矣!朱元璋晚年杀戮大臣,制造胡惟庸,蓝玉的大冤案,株连五千多人。
有的朝官每天上朝前夜,都要向妻子交待后事,如果退朝后还能回家,一入门就战战兢兢地感叹说:“又挨过了一天……”
至于官场中的互相倾轧,朋党斗争,遭谗被祸,仕途坎坷者,比比皆是。
因此,绝大多数儒者内心常处于一种忧患和恐惧之中。
儒家思想把君权绝对地神化,把皇帝个人抬到“天子”的地位,其人生哲学之被专制制度,被皇权所利用,使早期儒家仅有的一点“民本”思想,一点“爱人”之心,异化而成为“爱君”,“愚忠”,“皇上圣明,臣罪该万死”!至此,儒家的民主性就散失殆尽,儒家的人生哲学也就救不了他自己的信徒了!“内圣外王”再也不能成为他们奋进的“内驱力”。
他们于是转向道家,寻求“超脱”;有的走得更远,转向佛教,寻求“解脱”。
鲁迅说:
“中国历史只存在两种时代,一种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种是连奴隶也做不稳的时代。
”
儒生们的科第,功名,利禄的强烈要求,使他们“往上爬”的人生观十分顽固。
尽管时时有贬降,杀戮的危险存在,他们还是要科举,
要做官。
侥幸中了进士,进入官场;侥幸做稳了“奴隶”,做稳了“王者之奴”,为了适应皇权专制,适应官场的“以上压下”,“大鱼吃小鱼”,他们的人生哲学,他们的处世理论便只好转而为“儒道互补”了!
科举失意的儒士,官场竞斗失败的士大夫,他们往往将失意,将苦痛,将恐惧外化为一种性格行为,表现为对功名富贵的“蔑视”,以一种“狂狷”的外表,掩盖其内心的既痛苦又须求的心理矛盾:有的人,歌吟醉酒,佯狂玩世,而保持一种独醒的心态;
有的人貌似与世无争,以山水自然来消解心中的忧患;
有的人被残酷的杀戮惊破了胆,返回故乡,寂寞地了却残生;
有的人确实看破官场,沉潜于家庭妻子的温馨之中,以抚平身上的伤痕;
有的人虽退出官场,却不甘寂寞,另筑安乐窝,沉浸于歌台舞榭,青楼妓院,希图在风尘女子中寻觅知音,以慰藉其郁结的情怀;
有的人则干脆躲进山林隐居,餌药会静,以养生延年而傲视官场……
当以上各种人生退却都无法消解心中苦痛的时候,一部分人只好看破红尘,或修道,或入禅;为道,为佛。
这时,他们基本上完成了从儒至道(佛)的转化,转而追求长生不老和寄希望于后代子孙,寄希望于来世。
但是,他们的功名利禄之心一有机会,还是要顽强地表现出来。
初唐的卢藏用隐居终南山,人皆以为淡泊名利,名声越来越大,惊动了皇上,要他出山,卢藏用就慨然离开终南山,入朝为官。
这就是有名的“终南捷径”的典故。
唐末一位诗僧贯休(姜德隐),已经是“与世无争”的和尚了,他还要争着当前蜀的国师;道士杜光庭,还是要晋升户部侍郎(相当于管理户口财税的副部长);隐士陈陶,年逾古稀,却仍然在南昌西山教子孙诵读儒家经书,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儒也?道也?
内圣外王也?淡泊名利也?
名禄富贵也?长生不老也?
曰:
进则儒,退则道;
顺境儒,逆境道;
人后儒,人前道;
得意时儒,失意时道;
飞黄腾达时儒,坎坷漂泊时道……
总之,“儒”不上去,则退而求“道”;
“儒”上去了,也要心中儒,形表道,此所谓“内儒外道”------内心拼命地去争,去竞,去抢,去夺,去争斗,去尔虞我诈;
外表则不争,不竞,谦退,淡泊,宁静,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如此而已!
这就是“封建”专制社会中士大夫的处世哲学,他们从从“内圣外王”入,却从“儒道互补”出,是谓从“内圣外王”到“儒道互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