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朴民:最顶级的治国术,不是儒家法家,而是老子的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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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朴民:最顶级的治国术,不是儒家法家,而是老子的道家
与儒家喋喋不休表示“兼济天下”意愿不同,也与法家大张旗鼓标榜“富国强兵”宗旨有别,老子的治国之术更像是藏在剑鞘中的利剑,裹在白手套里的重拳,底定江山悄无声息,挪移乾坤无迹可求,大方无隅,大象无形,真正进入了治邦安国的上乘境界,所谓“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是老子的名言,也是构筑老子治国理念的逻辑起点。
它的意思有两层,首先鱼是好东西,还是要吃的,而不是不吃,这在政治上就是要管治,而不是真的放任自流,无所作为;其次,治国过程中要小心谨慎,不要无事生非,乱翻乱动,否则鱼在锅中就会碎掉,没有办法再吃。
前层意思表明老子注重治国是其学说的必有之义,韩非子苦心孤诣“喻老”“解老”,司马迁将老子与韩非同入一传,绝非谬论知音;后一层意思表明老子的治国之术有自己的鲜明特色,作为典型的“君人南面之术”,它仍是形式上的“无为”和实质上的“无不为”的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在老子的眼里,天下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自然属性,所以最高明的统治理应顺从客观,尊重自然,既不有为,更不乱为,因势利导,
率理而动,一切“道法自然”,凡是“无为自化”。
这在治国上,表现在多个方面:首先要求统治者做到海涵一切,虚怀若谷,不以一人之智为智,而以众人之智为智,谦卑处下,宽容包纳:“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老子的观点是:理想的世界应该是“不争”和谐的“混沌”状态,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关键是占据着权力资源的统治者主动降低自己的身段,与处在下游的草民们打成一片,消除彼此的隔阂,离开矛盾的漩涡,这就是所谓的“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总之,在上者是虚静无为,在下者是循理而为,各不逾矩,彼此相安,即双方都能按照各自的自然本性和谐地共存于一个体制之中。
其次,是主张顺遂人性,因循为用。
老子反对用道德仁义等外在力量去强行改变什么,规范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任凭天下万物自生自灭而不加任何干涉。
理由很简单,天地如果有恩爱之心,必然会以自己的意志有为地向万物施加恩泽,按自己的标准改变万物的状态,可是“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一来恰恰破坏了万物生存的自然法则。
比如野兽吃草,人类吃狗,表面上似乎很残忍。
但这却是生物的真实本性,是生物界的天然生物链。
假如天地出于仁慈而加以改变,就反而破坏了自然界的平衡。
因此,天地必须冷血“不仁”,即对生物之间的弱肉强食不予干涉。
同样,圣人治国也应该“不仁”。
在老子看来,仁义孝慈是人类的自然本能,无需汲汲倡导而已自然存在,一旦倡导,必须在利益驱动下导致大量伪道德出现,造成真道德丧失:“大道废,有仁义;智慧生,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因此,留给圣人的选择只有一途:“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
其三,是提倡去奢节俭,废刑省罚。
具体地说,第一要节俭,“去甚,去奢,去泰”。
老子以为人之患在于有为,而导致有为的诱因,在于欲望太多,名利心太重。
要纠正这一偏差,唯有节俭,珍惜生命,节约精力,这才合乎自然本性也即“灭道”:“治人事天,莫若啬”。
第二是要知足常乐,进而荣辱皆忘。
老子的观点是,统治者只有贵生重己,适可而止,知足常乐,方可远离祸害,免除灾难:“名与身孰亲?身与贷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第三是要清醒地认识到法令刑罚手段在治国上的巨大局限性,反对以暴力强制的方法进行管治。
老子指出,面对利益驱动下日益严重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象,日益猖獗﹑无奇不有的犯罪触禁,依靠刑事处罚的办法无济于事,一筹莫展,甚是是南辕北辙,适得其反。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在老子看来,在治国上依赖刑法的强制力,是典型的妄为,违背自然好生爱德的本性,舍本逐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注定没有任何出路。
一旦当民众失去生路,断绝希望,不再畏惧死亡的时候,统治者就丧失了稳定政局的最后资本,整个社会的总崩溃就得无可避免了:“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很显然,老子以“道法自然”的基本立场出发,视政治高压﹑暴力强制为治国上的最大失败。
其四,是强调贵柔守雌,以弱制强。
《吕氏春秋·不二》说:“老聃贵柔”。
知雄守雌,以退为进,柔弱胜刚强,这的确是老子对待事物,掌握主动的策略原则,也是其治国之术的一个显著特色。
按老子的理解,“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处于柔弱卑下地位的一方,其实往往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刚强者莫之能胜”。
与之相反,一切刚强的东西实际上都蕴涵着衰败死亡的契机,即所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物状则老”乃是普遍的规律。
基于这样的感悟,老子主张贵柔,守雌,“进道若退”,“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以退为进,以屈求伸,以弱胜强。
在这种策略原则指导下,老子的治国之术当然要
带有浓厚的阴柔特征。
第一是肯定管理制度的设置和管理措施的推行,都要求合乎时机,顺应自然,“静作得时,天地与之”。
不可单凭主观的意念率意为之,以致走向事物的反面。
同时在必要的时候,让治国的理念与方法随着情况的变化,形势的发展,而有所调整,有所改变,“与时迁移,应物变化”。
第二是主张管理上要由小入大,由易至难,循序渐进,和谐混或,而不能幻想一蹴而就,一劳永逸:“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三是提倡管治的方式应该尽可能做到简约﹑明快,不讲求繁文缛节,不违背天然本性,事半功倍,效率至上。
为此要“以一统万”,以简驭繁。
第四是强调治国的手段要善于体现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特点,达到“成功遂事,莫知其状”的理想境界。
善守雌节,后发制人:“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总之,是要在这样的“君人南面之术”的全面掌控之下,使天下得到有序的管治,“无为而无不为”,即舍弃过度的措施,摈除酷烈的政举,尊重普遍规律,承认独特个性,不以俗情系心,不以他物累形,一切顺任自然,凡事因势利导,以不争的手段和姿态,来达到
“天下将自定”的目的,所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为此老子为我们描绘了“无为而治”的理想统治模式:“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贵其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它比“亲而誉之”儒家政治高明,更比以“畏之”为特征的法家政治优越,的确是了不得的治国利器,不世出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