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中国文学扩大范围,增添范本-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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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中国文学扩大范围,增添范本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述评

刘 倩 

[中图分类号] K89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214(2018)05-0114-06

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重点科研项目“中国民间文学史”的一个子课题,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a从撰写到最终付梓,用时十年之久,如果算上作者前期出版的《中华民间文学史•叙事诗编》b,整个研究工作至少应以四分之一个世纪来计算。《中国民间叙事诗史》全书正文共四编二十六章,约四十七万字。这是我国迄今为止第一部为中国民间叙事诗立“史”的专著。此书荣获2018年第十三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之“优秀民间文艺学术著作奖”,足见学界对此书的学术价值的认可和肯定。

《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的突出特点

《中国民间叙事诗史》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它不是一部关于汉民族或以汉民族为主体的民间叙事诗史,而是一部中华民族的民间叙事诗史。“中华民族是一个由56个民族共同组成的多民族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不是各个民族的简单相加,而是一个气血相容互济共生的命运整体”,作者念兹在兹的是作为“有机整体”的中华民族观念。有鉴于此,全书根据民间叙事诗发展的客观实际,以编年史的方式,“由分而合”结构全书,即“前三编以民族为个体分章演绎,有如民间叙事诗这棵茁壮树干上,依序而生的众多相对独立的枝干;末编按内容类型综合设章,显现多民族作品在此时争相绽放的盛况。”c 前三编分别为“先秦至南北朝叙事诗”“唐至元代叙事诗”“明代叙事诗”,第四编为“清代和近代叙事诗”,第四编共十二章、三十九节,篇幅占全书一半。这种结构方式,是符合我们目前所知的民间叙事诗发展轨迹的,也是最经济有效的写作策略,因为年代越早,作品数量越少,年代越近,作品数量越多,越容易按照内容题材分别详述。

按照作者的设想,这部中国民间叙事诗史,既要避免大汉族主义倾向,也要防止写成各个民族作品相加的叙事诗史。从成书效果看,汉族民间叙事诗本不甚发达,各少数民族作品大放异彩,天然不会写成狭隘的汉文学史,但令人遗憾的是,此书终究还是有各民族作品“简单相加”之嫌。张炯、邓绍基、樊骏主编的十卷本《中华文学通史》d也存在这个问题,少数民族文学历时性地“插播”于汉文学之间。如何让各族民间叙事诗真正成为“多声部的生命交响曲”,真正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在论述各民族文学独立发展的同时,注重各民族文学的交流和相互影响,或许是一个可行的途径。《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第四编最后一章“民族文化交流与叙事诗的发展”,篇幅不长,却是这个方向上的有益尝试。

[作者简介] 刘倩,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a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

b 祁连休、程蔷主编:《中华民间文学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

c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20页。

d 张炯、邓绍基、樊俊主编:《中华文学通史》,北京:华艺出版社,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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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该章以汉族题材的少数民族叙事诗为中心,目前只有汉族文学的单向输出。假以更多的素材,如果能以横向比较的方法,从主题类型、表演模式、美学特征等角度入手,呈现各民族作品的共性和差异性,或许更能说明各民族文化上和情感上的密切关联。

《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的第二个突出特点,在于它强调民间叙事诗的文学性,在选择、分析、评价作品时把艺术审美价值放在第一位,至于作品的“民间性”,如活态性、生活性、口头性、变异性、传承性等,虽然引入民俗学、文化学、人类学、语言学等相关理论视角,但是由于文献素材有限,也只能“点到为止”a,毕竟我们无法回到古代去进行田野调查。这个特点,我们可以书中对清末回族叙事诗《马五哥与尕豆妹》的论述格式为例:作品的产生背景,文本收集整理情况,介绍情节内容,摘选广为流传的名句,总结文本艺术特征,强调“花儿”歌手现场表演的感染作用。

《中国民间叙事诗史》以作品艺术特色和美学价值为中心的书写方式,属于传统的文学史写作模式,在文学史编纂力求突破创新的今天,作者的老派做法不禁让人大为感佩。在这里我首先想到的是陈平原对当代中国俗文学/民间文学研究“焦点外移”的批评。陈平原说:“研究者关注的,大都是民俗、宗教、语言等,与文学基本不搭边。这一转向,自有其合理性,但丢弃了‘文学’,只将大陆的‘三套集成’或台湾的‘俗文学丛刊’作为社会史料来看待,实在有点可惜。”他还重申胡适1936年《〈歌谣〉复刊词》“我以为歌谣的收集与保存,最大的目的是要替中国文学扩大范围,增添范本。我当然不看轻歌谣在民俗学和方言研究上的重要,但我总觉得这个文学的用途是最大的、最根本的”b这一主张,坚持俗文学的文学本位。而这也是贺学君撰写《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的中心思路,“必须将民间叙事诗定位于‘文学’,确认它是文学家族中的一个特殊分支。”c作为普通的汉族读者,能借此书提供的各民族文学知识地图,了解其他民族的文学经典,体认中华民族多元异质、洋洋大观的文学传统,拓展眼界,实在是一次难得的文学经验。从这个意义上说,梳理、遴选、介绍历代各族民间叙事诗精品、最终引诱读者沉浸于文学作品本身的《中国民间叙事诗史》,其意义和价值自不待言。

写作《中国民间叙事诗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以想见其困难程度。首先,缺乏现成的可资参考的研究成果,汉族文人叙事诗尚无研究专著,更何况汉族民间叙事诗!少数民族民间叙事诗较为发达,但目前的研究多为族别文学史附带论及,以族别民间叙事诗为题的专著不超过五部。《中国民间叙事诗史》列出的主要参考书目中,仅族别文学史就多达二十余部。整合各民族作品而成一部文体通史,可以说,没有专业学人自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我们必须自己(也只能是自己)把这块独具特色的民间文学处女地开垦出来,让它向世界绽放!”d——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次,如贺学君所言,“真正进入作品困难”e,《中国民间叙事诗史》处理的大多是静态的记录文本,无法重现民间文学的立体鲜活性,就记录文本而言,要面临收集整理时二次加工的“篡改”问题、汉译本的质量问题(甚至部分少数民族作品暂时还没有汉译本,只能通过他人的转述),同时,限于撰写体例,也不可能把所有异本纳入讨论,这些遗憾,让人徒叹奈何。

a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21页。

b 陈平原:《俗文学研究的精神性、文学性与当代性》,见陈平原:《假如没有“文学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40页。

c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21页。

d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24页。

e 贺学君:《中国民间叙事诗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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