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午昌的绝笔画

郑午昌的绝笔画
作者：万君超
来源：《收藏/拍卖》 2010年第8期
文·万君超
友人甲乙堂主沈迦先生曾于十年之前，在江苏扬州一家文物商店里购得一幅郑午昌( 1894-1952)《眉寿图》册页。

水墨纸本，横32厘米，高33厘米。

图写嶙岣漏透湖石一座，石后有一虬枝曲杆古梅，诗意盎然。

图右上题日“眉寿。

鹤亭词丈八秩生辰，壬辰三月，郑午昌敬祝。

”卜钤朱文方印“午昌”，半白半朱方印“郑昶之印”。

以梅石谐音“眉寿”。

《诗经》中有云“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眉寿乃豪眉之意，孔颖达注疏日，“人年老者，必有豪毛秀出者。

”故古人以豪眉为寿者之相，后遂多用于祝寿之词。

图左下钤朱文闲章“西施同族戴逵同乡美人
名士共千秋。

”郑午昌是浙江嵊县三界镇长桥村人。

西施是诸暨人，与嵊县（古嵊州）同属越国，故郑先生有“西施同族”之说。

戴逵是晋朝人，隐居于郯溪，王微之曾雪夜从山阴乘舟访戴，经宿方至。

到戴家门前而返。

人问其故，王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著名的“雪夜访戴”的典故即发生在嵊县郯溪。

这是郑午昌极为少见的方书画闲章，多用于精
心书画之上。

图中上款“鹤亭词文”即著名文学家、诗人冒广生（1873-1959），字鹤亭，字纯宦，晚号疚斋，书斋名小三吾亭。

原籍江苏如皋，因出生于广州，而名广生。

光绪二十年举人。

明末
四公子之一、名士冒襄后嗣，他的外祖父是著名学者、诗人周星诒，冒广生幼年从其学，故工
诗文词曲，著述极多，有名于时。

汗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中列冒广生为“步军将校一十七”中的“地幽星病大虫薛永”，与谭嗣同、章太炎、刘师培、黄侃等人齐名。

平生交游皆海内耆
宿名流。

晚年寓居上海延安中路模范村22号，后曾仟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顾司。

冒广生也是位书画和文物收藏家，他逝世之后，家人根据其生前遗嘱，均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收藏。

陈声
聪( 18971987)先生曾有诗赞日：“水绘风流念日庄，外家文物继中郎。

博司才为诗名掩，江北江南惠学长。

”
九五二年壬辰是冒广生八十大寿。

时海内雅道友朋，皆纷纷献礼贺寿。

据说郑午昌当时因
患病在身，故此图是托好友吴湖帆带往冒家。

随同一起送给冒广生的还有冯超然所赠一画。

检
阅郑威、冯天虬编著的《冯超然年谱》一书中的此年谱记，未见有赠画记录，故不知冯超然所
画为何种题材的作品。

据冒怀苏编著《冒鹤亭先生年谱》记载：“农历三月十五为先生八十生日，来宾先后计五
十五人。

程颂洛、干佩净各赋诗，李拔可派人送花两盘，吴湖帆送玉瑁一持，陈巨来、许窥豹
各送石章，刘海粟、吴青霞、姚虞琴各送寿画，余皆果点。

先生以治羊肉面佐洋河大曲款待来宾，‘不敢浪费，亦无力浪费也’。

”从中可知，当年冒广生八十大寿的盛况。

真可谓少长成集，群贤毕至。

冒广生的生日竟然与他的先祖冒襄是同一天，亦堪称“传奇”。

郑午昌九 0年入杭州府中学求学时，同学中有徐志摩、郁达夫、姜立夫等人。

九一
五年被保送北京师范大学求学，据说所学是物理专业。

郑年昌在画坛出道甚早，属于是绝对有
天赋的画家。

他在九二五年所订的第一份鬻画润例，就是吴昌硕、童山、柯凤荪等人为之同定。

润例前的小启中云“郯中郑午昌，诗文之暇，雅研六法，山水工夫，造诣最精。

重之为层
峦叠翠，简之为古木荒烟，明暗攸分，虚实兼至，深得痴翁、迂老之秘。

”午昌绘画纯系自学，他师古法而立自法，曾经自刻一印日“画不让人应有我”。

尤其是他所画的杨柳，千枝万叶，
一笔不乱。

堪称画坛一绝，无人能及，艺林誉为“郑杨柳”。

另外，郑午昌更是当时少有的学
者型书画家，他在三十三岁时完成的《中国画学全史》书，是中国现代美术史学上部具有里
程碑意义的经典之作。

在中国现当代绘画史上，学者而兼画家者屈指可数。

而郑午昌在画学史
上的造诣和学术理念，绝对属于流，其影响罕今犹存。

可惜今人对他的书画艺术和画学理论深
入研究得不多，至少应该为他编一套文集。

九五二年七月十五日下午二时半，郑午昌因突发脑溢血而遽然辞世，享年五十九岁。

次日
的追悼大会有京剧艺术家用信芳主持。

冒广生在听到此噩耗后，异常悲痛，他即在当日的日记
里写道：“老夫不能送，念其力疾为余绝笔作画，暇当作一挽诗传之。

”后冒广生作《挽郑午昌》诗云“竟融龙年谶，谁焚象齿身。

填词才不弱，绝笔画犹新。

衰老艰相送，荼毗了众因。

重泉告灵照，偷活愧陈人。

”画在人去，情何以堪。

而冒广生在诗中所说的“绝笔画犹新”，
应该就是那幅三月份所画的《眉寿图》吧？
《眉寿图》上所画梅石皆用浓墨皴染，似乎用的是“宿墨”，与他平生明秀清丽的画风迥异。

使我不禁想起明末学者谈迁曾经在《枣林杂俎》中所说的那句话：“凡人书法，浓墨多夭，淡墨多寿。

”而“凡人之画”亦同此理乎？真语成谶，令人思之茫然而无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