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异类婚”民间故事的比较研究——以兽妻型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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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3No .12
Dec.2012
第33卷第12期2012年12月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J o urnal of C hifeng University (S o c.S ci )人类与异类交流的民间故事,自古以来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题材。
人类和异类的恋爱和结婚就是其中交流的形式之一。
异类婚姻故事广泛存在于世界民间故事之中,指动物、神仙或妖怪等人类以外的存在与人结成婚姻,包括异类妻子型和异类夫婿型。
异类妻中的兽妻型故事在
中日两国存在着大量丰富多彩的类话故事,
是重要的民间
故事类型之一。
在钟敬文主编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收集了许多以兽妻为主题的幻想故事,女主角是老虎、田螺、狐狸和雁等动物,由于自己的外衣被偷,而变成女人的模样和男子结婚,后因人类触犯禁忌而现出原形,离开了人间。
关敬吾所编著的《日本昔话大成》中,异类妻子型的故事里也包含了各种各样的兽妻型主题故事,比如蛇、青蛙、鱼、狐狸和鹤等动物。
这些动物由于被人类的一位男子所救,为了报答恩情而以身相许,变为女人和男子结婚,并帮助男子获得财富,后因男子违反禁忌,从而现出原形离开了人间。
这两类故事均属于兽妻型的异类婚故事,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之处。
通过此类故事的比较研究,探索其相似点和相异点,从而发现中日两国在伦理观念、社会制度和宗教信仰上的文化特点。
一、图腾心理相似
异类婚姻故事中的人类与异类的交流,象征了人类对异界的向往以及对大自然的好奇和探索。
兽妻型故事中的动物在某种能力方面高于人类,如同神灵一样具有超能力。
此类动物的存在为人类带来了财富(包括劳动和生育孩子),在某种意义上说和此类动物的相遇是幸运的象征。
故事中人与动物可以共同生活、通婚、繁衍子嗣等等。
这种把某种动物高于人类,或者等同于人类的思维是人类在发展初级阶段中共有的原始思维,是人类与动物原始社会关系
即图腾现象在民间故事中的一种残留。
“原始人不仅认为他们同某种动物之间的血缘关系是
可能的,而且常常从这种动物引出自己的家谱,并把自己一些不大丰富的文化成就归功于它。
”[1]这种将某种动物认定是自己氏族的亲属、祖先、保护神的标志是早期人类历史上的一种文化现象。
“氏族部落为了增强本部落的凝聚力,保证本部落在争夺中获胜,便幻想部落的始祖是由某种具有非凡能力的怪兽转化而来……于是他们认定这种力量非凡的怪兽、飞禽等为本部落的保护神。
”[2]比如玄鸟是商族的图腾、匈奴族是狼的后裔等等。
在中日两国的兽妻型故事中,动物都具有非凡的能力,可以和人类通婚,存在血缘关系。
中国浙江省温州市的《蚌姑娘》中,蚌姑娘可以空手建造房屋,可以将剪纸样式花鸟虫鱼变为真实的东西[3]。
日本鹿儿岛县的《狐妻》中的狐狸和男主人公结婚生子,并且在这种
异类婚背景诞下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了伟大了不起的人物[4]。
这些动物都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且可与人类繁衍子嗣的情节,在某种程度上和原始人的图腾行为不谋而合。
在图腾的社会结构里存在着极严厉的禁忌。
禁止相同图腾内的族民相互结婚或发生性关系,这也就是“外婚制”[5]。
民间故事中的异类婚故事,也可以看作是原始社会族外通婚习俗的写照。
族外通婚指不同的图腾氏族之间成员的结婚。
在异类婚的民间故事中,人类与动物结婚,正是不同种族之间的结合。
可以说“外婚制”是异类婚故事存在的社会背景。
二、故事结构相似
中日两国的兽妻型故事在故事情节的结构上相似。
两者均是由动物变为人类模样的女子,与人间的男子结合共同生活,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给男子的生活带来了各种各
中日“异类婚”民间故事的比较研究
———以兽妻型为中心
赵
静
(常熟理工学院
日语系,江苏常熟215500)
摘
要:“异类婚”故事广泛存在于中日两国的民间故事之中,是人类和异类交流的形式之一。
其中兽妻型故事是指人类
男性与动物女性的结合。
这种结合中寄寓着某种血缘关系,同时暗示着人类原始的认知方式。
通过对异类婚故事的比较,分析不同民族在伦理观念和宗教信仰上的共通和不同,以及故事的传播对民族的心理影响,从而探究中日两国在东亚文化圈内的民族文化心态特点。
关键词:中日;异类婚;兽妻;相似;相异中图分类号:I1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2)12-015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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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改变(包括家务、农活、财富和子嗣等),后因人类的违禁行为而变回兽形,最终离开了人间。
比如流传于河南省唐河县的毛狗(狐狸)精,节录如下:
一个独自生活的小伙子,心想要是有人能给他做饭就好了,结果回家后果真发现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于是躲在暗处观察,发现是一个大闺女做的饭菜,于是小伙搂住闺女不放,留下来结为了夫妻。
后来,媳妇给他生了两个娃。
夜里娃儿呕人,他看媳妇没在,就哄着说:“你妈是个毛狗精”。
结果,媳妇听到后,拿出来毛狗皮撕成三片,给每个娃儿披一件,自己披一件,变成大毛狗,领着俩娃儿走了[6]。
同样,在日本的鹿儿岛县萨摩郡也流传着蛤蜊妻的故事,简缩如下:
在某个地方有一个贫穷的男人。
有一天一个背着包袱的女子来到了他的家里,请求能够和他结为夫妻。
女子每天都非常勤劳地做家务,做的饭菜也非常美味。
男子听信旁人的传言,偷看了女子做饭的情景,发现女子在汤锅里小便。
女子坦白自己是为了报答之前男子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才结为夫妻给予帮助,现在自己不能够再待在这里了,于是变成了贝壳的样子就离开了[6]。
以上中日两国的两则故事的情节都是依照“变形来访—共同生活—创造劳动—违禁行为—现形离别”的形式来展开。
异类以狐狸或蛤蜊的形式出现,在变成女性的样子之后,来到年轻男子的家里。
动物与人类的结合必须跨越种类的隔阂,在和人类处于相同生活层面的条件下,两者得以结合成为夫妻。
在共同生活中,狐妻为男子的生活带来了革命性的改变,我国的毛狗精不仅为男子做家务,还生育了两个孩子。
这种异类为人类繁衍子嗣的行为,可以看作是劳动行为的一种表现。
日本的蛤蜊妻也每天做家务,做美味的佳肴。
之后,因为男子本人或者孩子的违禁行为,指出或者看到了异类的真身,而这种违反自然规律与异类结合的行为又不被周围的人们认可,异类便不能再继续以原有的形态留在人间,于是就现形为动物本来的面貌离开了。
三、来访形式相异
在故事的最初部分“变形来访”中,中日两国的异类婚故事呈现出了不同的形式。
在中国的兽妻型故事中,男子在遇到变为人形的动物时,多是主动积极谋求,将动物变形的外皮掩藏起来。
而女子则是由于没有了动物的外皮不能再恢复为原形,迫不得已留在人间,同男子结婚生子。
比如福建省寿宁县的《田螺娘子》中,后生在发现田螺娘子为自己做饭后,将田螺壳悄悄的藏了起来,女子只好和后生拜堂成亲[8]。
陕西省礼泉县流传的《虎妻》中,小伙子看到一只老虎变成了俊俏的姑娘,就把虎皮折叠起来埋在了院中的渗井中,姑娘没有了虎皮便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就和小伙结为了夫妻[9]。
吉林省伊通县的《狼妻》中,王小明明知道姑娘如果没有了狼皮就回不了家,却隐瞒自己捡到了狼皮的事实,将它私自藏了起来,姑娘就只好和王小结婚了[10]。
这是人类从向往某种动物的超能力,到意识其存在,从挽留动物到使其为己所用的一个发展过程,也正是一个动物驯化的过程,可以说是原始思维在此类民间故事中的影像。
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原始社会,人类有着希求温饱、趋利避害的本能要求,有从盲目适应自然到极力想认识自然、解释自然、最终驾驭自然的愿望[11]。
人类崇拜动物的某种能力,也希望能够了解这种能力,且最终期待使这种能力为自己服务。
这种原始的思考方式,适应于人类早期社会的发展,也是异类婚故事最初的原型。
而日本的兽妻型故事中,动物的来访多采取了“报恩谭”的形式,男主人公和动物之间存在援助和被援助的前提关系。
某种动物由于受到了伤害或处于危险之中,男主人公舍弃自己的利益换取了动物的性命,此动物为了报答男子的恩情,和男子结婚。
在动物的帮助下,男子获得了财富,或者拥有了子嗣。
新泻县佐渡郡的《蛙妻》中,小哥从一条大蛇的嘴里救下了青蛙。
青蛙为了报恩,变成美女的样子,请求与小哥结婚,并努力赚钱养家[12]。
鹿儿岛县大岛郡的《鹤娘子》中,一只鹤即将被人当作食材吃掉,忠太郎用自己仅有的全部财产从他人手中把这只鹤买了下来,然后将其放生。
鹤为了报答恩情,化作女人,再三请求与忠太郎结为夫妇,然后鹤将自己的羽毛拔下来,织成了漂亮的绸缎,忠太郎凭借这些绸缎拥有了大量的财富[13]。
德岛县三好郡的《鸟媳妇》中,一个贫穷的男子,看到一只被人虐待的鸟,便把打算买米的柴火和别人交换,救下了鸟的性命。
于是鸟变成了女子和男子了结婚,并且用自己的小木槌变出了房子和米仓,使男子成为了数一数二的有钱人[14]。
这种知恩图报的思想带有佛教的痕迹。
6世纪中叶佛教传入日本,在圣德太子的大力弘扬之下发展兴盛,一度成为日本的国教。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四重恩是:父母恩、众生恩、国王恩(国土恩)、三宝恩(上师恩)。
三途(三涂)就是三恶道——
—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三苦:三界中一切众生所受之苦也]。
”[15]是佛教报恩思想的标志,知恩图报的思想是佛教传统伦理思想的代表之一。
在异类婚的民间故事中,就连动物都有知恩图报的想法,更何况人类自己。
这种知恩图报的思想早已深深地根植于日本人的观念中。
“欠恩不是美德,报恩则是懿行”是对日本人的这种德行的评价。
在武士社会,日本人把这种知恩图报的义务联系起来。
孝是报答父母恩,忠是报答天皇恩,这两种“恩”是强制性的,日本人的必修德行[16]。
人们在接受佛教思想的同时,不自觉的将报恩思想带到了民间故事中,而民间故事的易流传特点,则反过来更好的宣扬了佛教思想。
四、禁忌内容相异
在中日两国兽妻型的故事结构中,“违禁行为”是整个故事的分水岭,也是故事的高潮部分。
在“违禁行为”之前,异类来访是一种幸运的象征。
但在此之后,由于人类的违禁行为,直接导致了幸福局面的破裂。
违禁行为的产生暗示必定有禁忌形式的存在,虽然两国的故事中都有违禁行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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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达禁忌内容上却不尽相同。
在中国的兽妻型故事中,多是男主人公为了防止女性的出走,主动把动物的外皮藏起来。
在这种没有动物外形的条件下,女子和男主人公的婚姻和家庭得以维持。
但后来因为男子或其他人说出了女子的原形,这种行为触碰到了女子的禁忌,导致最后女子的离开。
比如浙江省桐乡县的《田螺姑娘》中,儿子要去外婆家,父亲告诉儿子说“你娘是田螺精,哪来的外婆。
”其他小孩也编了顺口溜说他妈妈是田螺精。
田螺精听了很懊恼,就拿起田螺壳转进去不出来了[17]。
陕
西省勉县的《狐狸精》中,姜娃让孩子骑在腿上逗孩子说“踢里腾(小孩的名字),踢里腾,你妈是个狐狸精”。
妻子听了,拿起狐狸皮就跑到山里去了[18]。
对于化作人类的动物来讲,其真实的身份即真名是极其隐讳的,当自己的真名被他人喊出之后,便迅速逃走。
这种对名称忌讳的行为是人类在早期发展阶段对于语言和事物不能明确区分的一种表现。
“原始人常以为名字和他们所代表的人或物之间不仅是人的思想概念上的联系,而且是实在的物质联系,从而巫术容易通过名字,犹如通过头发指甲及人身其他任何部分一样,来为害于人。
”古埃及人一般都有两个名字,一为真名,一为好名,好名是公用的,而真名则是秘密的,小心隐瞒不让别人知道。
人们不仅仅把名字当作一种标记,而且看作是自身生命的重要部分。
人们秘密地保护着自己的名字,以防别人通过名字加害自己[19]。
在日本的兽妻型故事里,女子为了维护家庭的幸福,在进行“创造劳动”时,规定男子不准看某种场景,而男子在好奇心的诱惑下,看到了女子作为动物的原形,违反了最初的禁忌,最终导致婚姻的破裂。
比如鹿儿岛县大岛郡的《蛇妻》中,女子在临产之际嘱咐男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看。
但最终男子忍不住偷看,发现是条蛇在产子。
后来女子坦白报恩的缘由之后,就离开了[20]。
同在大岛郡的《鱼妻》中,女子不让男子看自己洗澡,有一天偷偷地去看,发现是一条大鱼在水盆里。
然后女子很平静地说:“你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我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了。
”[21]故事中的生产和洗澡是一种场景也是一种仪式,在进行这些仪式中,动物禁忌自身与外界接触。
这种分娩禁忌和沐浴禁忌是日本传统的民俗信仰的一种表现。
分娩禁忌是一种消极的禁忌,一般认为分娩期间的妇女处于危险之中,按照互渗律她们有可能污染她们接触的任何人,因此在此期间她们要与外界隔绝起来。
沐浴禁忌是积极的禁忌,去除污秽保持洁净,以此维持自身的神性。
无论哪一种禁忌形式,最终都是男子违禁看到了动物的原形,导致动物离开。
中国的兽妻型故事中,男子明明知道女子是异类,但仍然可以维持正常的婚姻和家庭,人兽之间的互通是原始思维的表现。
而日本的此类故事中,在女
子被男子看到原形的那一刹那,就意味着两者的离别。
相对于中国的和谐相处,日本的异类间则显得更为对立,人兽婚更难以被伦理道德所接受。
这种对立关系诞生于人类文明之后,是社会进步的产物。
因此,从两国的异类婚故事来看,中国的故事中原始的母题保留更为完整,而日本的故事则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佛教和儒家的思想,具有一定的教谕意义。
异类婚民间故事广泛存在于世界民间故事之中,它是以人类初级阶段的生产活动为背景,集体创作的文化财富。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间故事在流传过程中,不断地与当地的民俗相结合,吸收了相应的文化要素。
民间故事中的人们的语言、行动和信仰可以透视出一个民族的精神形态。
中日两国同处于东亚汉字文化圈中,但异类婚民间故事却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
中日两国的民间故事的对比,有助于探究两个民族的伦理观念、价值标准、审美趣味和宗教信仰,从而
更好地促进中日两国人们的相互理解和相互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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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姜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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