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一世界:祖孙三代践诺百年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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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船一世界:祖孙三代践诺百年信义
作者:暂无
来源:《检察风云》 2011年第2期
文/王成继武
在湖北省建始县与恩施市交界处,有一条清澈见底、风景如画的大沙河。
从山顶望去,河
面波平如镜,仿佛一瓣卧在群山峡谷之间的翠绿扁豆。
历史悠久的大沙河渡口,演绎着老船工
万其珍祖孙三代人义务摆渡1 20年,从没出过一起安全事故的传奇故事。
先祖的承诺
12月8日清晨,大沙河还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69岁的万其珍照例早早起床,赶向渡口。
还没有叫船的人,万其珍便在那间供平常休息的小屋里,点燃枯枝烧水。
被烟火熏得通体漆黑
的热水壶,已伴随万其珍16年。
“万师傅!过河哟!”
“哎!来哒!” 河对面传来一声吆喝,老万一边应答,一边把火拨了—下,说这趟回来,水就开了。
竹篙一点,船离码头,再往河底一撑,船头已掉向对岸。
老万一天的渡船工作便在
晨雾里的吆喝声中开始。
渐渐地,两岸过河的人多了起来,老万一边划桨,一边叮嘱船上的人坐稳站好。
几位村民
还不适应穿救生衣,说穿这马甲背心热乎乎的,有你老万撑船,我们还用得着穿这个。
老万既
不回头,也不答话。
船到岸,老万拍了拍一个年轻的村民说,现在要讲规矩,再说雾大,你娃想洗冷水澡是不?村民们和老万又说又笑,挑东西上岸,渡口又慢慢恢复平静。
大沙河渡口,位于建始县三里乡大沙河村。
自古以来,宽阔的大沙河就是一道天堑屏障,
将西岸的人家分隔开来,河滩水面宽约150米,最浅处2至3米,最深处超过50米。
大沙河渡口既是两岸农户、学生出入必经之地,也是鄂渝(湖北恩施至重庆巫山)商贸往来交通要道。
上世纪80年代末,日均过河超过400人次。
一百多年冬去春来,木船换了又换,唯有摆渡人万其珍一家祖孙三代百年如一日,分文不收,义务摆渡至今,方便了附近两个县、四个乡数以万
计村民的农耕和出行。
这一切都源于1877年万家先祖的一个义举、一个承诺。
清朝光绪年间,万氏祖上因老家湖北监利县汪家垸洪水成灾,夫妇俩带着4个儿子,逃难来到位于汪家寨峡谷下游的大沙河居住。
初到大沙河居住的万作柱,无论生产或生活,都得到了当地崔姓、谭姓世居乡邻无微不至
的救济和关爱,全家人十分感激。
自幼深谙水性的万作柱,见家门前绝壁峡谷中的这个渡口全
靠几只三角小木舟摆渡,不时有村民落水身亡,为报答乡亲们的厚爱,万作柱与妻子商议,卖
掉两头肥猪,制作了一只能载1 0人的大木船,为当地人义渡(对乘渡人不收取任何费用和物资)。
这样做,既为乡亲做善事,也可免遭抓兵拉夫皮肉之苦。
万其珍回忆说,当地富绅拨出
57亩良田(称“义田”),免收租息税赋,解决船夫工资和维修船只的资金。
万家祖孙三代的义渡生活,便由此开始。
时年30多岁的万作柱,年轻气盛,有了不需交租的5亩多地养家糊口后,万作柱全身心投入摆渡,清晨出门,傍晚归家。
年复一年,万作柱一
撑就是50多个春秋。
1 925年7月,万作柱生病月余未能好转,在临终前将儿子和6个孙子叫
到床前告诫:“做善事是我们万家的美德,义渡是万家向乡邻许下的承诺,千万要守信……”
万家后人万术材、万其龙、万术荣顶替父亲之职,接过被父亲的手磨得发亮的篙竿,与父
亲一样,默默地为乡亲们义渡。
无论是山洪涨水,还是夜间,万家人都能将山民平安送至对岸。
万其珍是万术材的长子,在其父及叔父摆渡时,就常常跟在他们身边帮忙,久而久之,也掌握
了一手娴熟的撑篙技术,父亲和叔叔如有三病两痛,就由万其珍接替。
万其珍的叔父万术荣平安摆渡40年后离开渡船。
1 995年1 0月,他将篙竿交给第三代摆
渡传人万其珍,再三叮嘱:“义渡是我们家答应乡亲的,是万家做好事、善事的家训,要世代
相传……”
三代船工接力义渡
蓑衣、斗笠、煤油灯、残缺的木椅、黝黑的水壶、破旧的渡口小屋,见证了万家一代又一
代义渡人的清苦生活。
69岁的万其珍面容清瘦,佝偻的脊背透出坚毅。
他从叔父万术荣手中接过船桨的那一天起,就与渡口结缘。
由于行人过渡没有固定时间,万其珍的生活因而也没有规律。
需过河的人只要喊—声“过河”,无论天晴下雨,还是大年三十,他就得立即赶到渡口。
更多的时候,万其珍
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候在渡口。
晴天,没人过渡的时候,万其珍就坐在岸边的一棵大树下等着,编织篾货低价卖给农户;雨天,他就披蓑衣,戴斗笠,和那叶孤舟一起迎送赶路的过渡人。
“没有大沙河村民的帮助,万家三代百年义渡就不可能延续下去。
因为义渡者作为家庭的
顶梁柱,却把自己的精力全花费在了摆渡上,如果没有村民相帮,万家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以
保证。
”万其珍老人的一番话发人深省。
万其珍摆渡1 0多年,也有不顺心的时候。
曾经有村民认为老万得了好处,不时抛出些冷
言冷语。
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10余年间,先后有5位村民接手义渡,但坚持最长的才半年多,最短的也就1 0余天,最后都因过于艰辛而退出,篙竿又重回到万其珍之手。
1 6年里,老万曾多次救下落水村民。
一次是1999年9月12日傍晚,万其珍收工回家后,忽听渡口隐约传来“救命啊、救命”的喊声,他放下碗筷直奔渡口。
原来是渡口上游小溪口开
闸放水,河水猛涨,蟠龙村一组64岁的村民崔茂辉因急着过河探望病人,便解开渡船绳索擅自撑船,木船摇晃行到河中,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将船冲到险滩。
万其珍见状,一边安慰在船上摇
摆不定的老崔,一边大声喊来七组的几个村民,合力用绳索将船控制在距渡口2公里的下游牛
湾滩。
万其珍与几个村民将价值7000元的大木船一步一步拉到渡口时,已是凌晨2点。
还有一次是2004年的深秋,村民崔南清独自划单人木舟到河里打鱼,扯网时不慎翻船遇险,幸好万其珍驾船及时赶来相救。
万其珍的家在半山腰,从渡口到家里来回超过5公里。
起初,为方便渡船,他在河堤上搭
建了一间1 0平方米的茅屋作休憩之所。
后来村里人觉得他撑船很辛苦,总得有个像样的遮风
挡雨的地方,于是自发组织起来修建了一间10多平方米的简易石屋。
从此,万其珍便把低矮、潮湿的小屋当成自己的家,夏天忍受蚊虫叮咬,冬天忍受透墙的寒风,恶劣的环境从没有动摇
过他义渡的决心。
每天吃完晚饭后,他就会回到渡口的小屋守夜,方便需要夜渡的人。
2001年,大沙河村通了公路。
但由于经渡口翻过山岭到业州镇的客坊集镇购物,要比到其
他地方近七八公里,渡船过河依1日还是大沙河村4个村民小组近百户农民不可缺少的交通方式。
2007年,大沙河修建水库,渡口及万家的田地属淹没区域。
为了继续为当地村民搞好摆渡
工作,从2009年夏天开始,交通部门建造了一艘载客30余人的机动客船,交由万其珍的大儿
子万方权管理,万方权正式成为渡口的第四代船工。
遇到洪水季节,万方权就用机动船来帮村
民渡河。
万其珍说,他每天接送行人来回50余趟。
趁没人过河时,就忙里偷闲赶紧回家吃饭,过渡人多了,他一天到晚就只吃一顿饭。
逢农忙季节,他就在岸边小石屋里烧洋芋或红薯充饥。
在大沙河村,万其珍不仅因为义渡赢得村民的尊重,同时,他敢于伸张正义,以高贵的人
品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在大沙河渡口左边20米处,有两棵被县政府挂牌保护的百年古树金弹子。
1 994年的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村民崔某与早已串通好的客商,乘万其珍熟睡之机,来到河
边挖树。
万其珍听到河边有响动,从门缝中看到河边有几个黑影晃动,便立即披衣前往查看,
发现是崔某等几个农民在挖树。
万其珍立即上前劝阻,崔某等人不仅不听劝阻,反而对他进行
恐吓。
万其珍与老伴摸黑步行20多公里于凌晨2点赶到乡林业站,林业站派员随即赶到现场进行了制止,但其中一棵古树侧根已被挖断大部分。
第二天,他将古树用稻草缠绕、细土精心培护。
每天晚上,他总是独自—人在河边巡查,为此他受到过不少的恐吓,有人砸过他的锅,毁
过他的门;也曾有人许诺,只要他睁—只眼闭一只眼让其把树挖走,就给他8000元好处费,但都被他严词拒绝。
风霜雨雪不停渡
上了万家船,就归万家管。
河里拴着的船谁私自动—下就永远别想渡河:老人小孩坐船中间,谁不听招呼就不开船;遇河水暴涨,村民有急事要渡船,必须邀上几个水性好的帮忙。
正
是这些义渡“古训”,确保了1 00多年来无一起安全事故发生。
每天收工后,万其珍都要对船只进行保养、检查螺钉,看舱板有无松动,检查完后才回家吃饭。
万家祖孙三代渡船的生活来源,缘于渡口边的5 7亩山地,被称为“义田”。
新中国成立前,这几亩山地可以不交税赋,其收入用于船工的生活。
新中国成立后,“义田”交生产队耕种,船工由生产队记工,年底分红。
土地承包到户后,“义田”又被划归船工,不交提留款及
农业税,也就是给船工的相应补偿。
2004年,国家免征农业税费,万其珍的相应补贴实际上就
没有了。
为使船工维持生计,当地政府每月给他的生活补贴由80元增至540元。
“尽管连修船的钱都不够……但是,为了乡亲们安全过河,我必须信守祖辈的承诺。
”万其珍如是说。
2005年1 0月,县交通局为渡口制作了一条铁船,船下水的那天,有个姓崔的村民说,铁
船无论如何都要由他渡,理由是村里大部分村民都姓崔。
村干部只好召集五、六组两个组的农
户开会,举手表决谁渡船。
到会28个村民,赞成万其珍继续渡船的有26个o“老万家三辈渡
船我都坐过,还是万其珍渡船,我们放心。
”76岁的崔风轩说。
面对乡亲们的信任,万其珍热
泪盈眶。
自从摆渡的那天起,家务事、农活都由万其珍那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妻子谭大桂一手操持,农忙季节,就由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寄钱或请临时工做农活。
一天,万其珍收工归来,
老伴见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劝他别硬撑下去了,就是喂几头猪卖,日子也勉强过得去,何苦受
这份罪!儿子、儿媳妇也无数次劝他:“爹,你都60多岁了,风里来雨里去,别干了,在家享几年福吧!”尽管如此,每天早晨,只要对岸学生喊“万爷爷,接我过河哟!”就是再苦再累,万其珍也会拿起长篙直奔渡口。
前年,一生相濡以沫的老伴去世,把亡者“送上山”后,万其珍便急忙赶到渡口,载满
船的人过河。
竹篙一点,老万平常的—声“过河哕”,满船人已是清泪湿衫。
长期在河边劳动,万其珍落下了风湿、腰痛的病痛。
老万不识字,也看不了报纸、小说,那小小的风雨楼也没有电,只有一盏斑驳的煤油灯,除了摆渡,就是无言的等候。
同样的动作,从此岸到彼岸,从日出到日落,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说。
300米的路程,每
天最少30趟,最多时上百趟,大沙河村278户村民1 000余人,还有邻村的居民,1 6年,究
竟摇烂了多少桨?渡过了多少人?万其珍从来没有算过。
除了撑船技术过硬,万其珍还有一个
好性格,擅长说笑话、唱山歌。
有时看到过河人心情不畅,他或唱段“五句子”或说个笑话,
就把大家逗乐了。
如今,万家最年轻的一代,万其珍的孙子万秋林已跨入中学校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也曾有人邀老万“合伙”:摆渡—人收费1元,那么一个来回大概有10人,每天约莫30个来回,这就意味着,每月至少有近万元的收入。
但他听了这“生财之道”后,手一挥,坚决不干。
他说:说话就要算数,穷也要穷得有志气。
夕阳西下,看得出来回渡了20多趟的万其珍老人已略显疲惫,船至河中心,他一边撑船,一边引吭高歌:“高高山上一块田,男儿半边,姐儿半边,男儿半边种黄连,姐儿半边种甘草,苦得苦来甜得甜……”几句山歌,引来渡人欢笑,倦意顿失。
返回途中,船上3岁小男孩从小
衣袋掏出一个红气球放到嘴里使劲地吹,老万下意识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使劲地撑起船篙,
这一刻老万笑得是那样灿烂。
小孩父亲崔应钢说,这小家伙3年前就是踹着母亲的肚子,半夜
里乘着万爷爷的船过河,赶往县医院后降临人世的。
编辑:程新友jcfycx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