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交织的“另类聊斋”--莫言小说《怀抱鲜花的女人》的象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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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11-03作者简介:张
猛(1995-),女,山东郑城人,聊城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
摘要:《怀抱鲜花的女人》是莫言锐意进取的创新之作。
他不愿拘泥于传统的套路,剑走偏锋,在浪漫的爱情中加入如蛆附骨的鬼气,以阴森湿冷来解构唯美浪漫,赋予小说象征意义。
他吸收借鉴聊斋传说,解构书生狐女的爱情故事,辅之以西方文学中的浪漫因素,将古今中外的多重浪漫因素进行融合,重新书写了现代版的另类聊斋。
莫言在萦绕不散的鬼气之上将现实和虚幻相交织,展现欲望与理性的博弈,以此来探讨人格深处“本我”和“超我”的冲突。
关键词:虚实交织;人格冲突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699(2021)01-0061-06
DOI :10.3969/j.issn.1671-3699.2021.01.011
众所周知,莫言在早期创作时进行了许多文体尝试,因此早期作品基本一篇有一篇的创新之处。
《怀抱鲜花的女人》凭借其叙事和意义表达的独特,一直是大众关注和解读的焦点,历来众说纷纭。
《怀抱鲜花的女人》是莫言九十年代创作的一篇小说,它主要讲述了海军上尉王四请假回家结婚,在归家途中因避雨偶遇了怀抱着鲜花的美丽女人,在黑狗的“撮合”之下,王四不可抑制地被女人所吸引。
他对女人产生了复杂的情感变化:从亲近到推脱,由憎恶到拯救,最终他选择与女人共同赴死。
倘若故事里没有萦绕不散的鬼气,这应当是相当浪漫的一段爱情佳话。
可是,莫言偏偏不愿拘泥于传统的套路之中而选择剑走偏锋,在浪漫的爱情中加入如蛆附骨的鬼气,以阴森湿冷来解构唯美浪漫,赋予小说深刻的象征意义。
正如莫言自己所言:“《怀抱鲜花的女人》,这是一个浪漫得死去活来的故事,写于1991年春节期间,也是在高密。
希望读者能把它当成一个寓言来读。
”[1]
可以说,这篇小说看似是写男
女情事,实则是揭示人生两难选择的囧境,其象征意味远远大于故事本身。
一、另类聊斋:浪漫与毁灭的诱惑
《怀抱鲜花的女人》是一篇鬼气缭绕的现代浪
漫邂逅小说。
它讲述了归乡海军王四因避雨在昏暗的桥底偶遇怀抱鲜花的女人的故事(以下简称为鲜花女人),整篇小说都穿插着诡异气息,他们经历了三番五次的纠葛,最后两人相拥赴死。
这样的爱恨纠缠像极了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所写的书生与狐妖的凄美爱情,只不过,时过境迁,文弱书生摇身一变成为海军上尉,狐媚妖女化作痴情女郎,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另类聊斋”。
(一)紫红出妖冶的鲜花
紫红出妖冶的鲜花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重要意象,它贯穿故事情节发展的始终。
作者在小说中花费大量的笔墨勾勒女人手中的这束鲜花,这束鲜花仿佛是有灵性的生物。
每一次王四和鲜花女人四目相对时,王四总是先注意到女人手中的鲜花,仿佛那束花才是女人生命的源泉和本体。
每当鲜花女人微笑时,她手中的鲜花就绽放得格外灿烂。
初见鲜花女人时,鲜花是最先映入眼帘的、让王四莫名兴奋的事物;接吻时,花刺刺破了他的上衣,花朵和花枝便不存在;厌恶女人时,鲜花是女人恶毒火眼中最炽烈的部分。
每当鲜花女人哭泣时,鲜花像也增加了一层水汽。
当王四用受伤的双眼看女人落泪时,鲜花像是用银片拼接而成的;在小石桥上,王四和鲜花女人告别时,花朵仿佛是玉片雕成的。
——莫言小说《怀抱鲜花的女人》的象征性
张猛
(聊城大学,山东聊城252000)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1年
鲜花女人对于怀中鲜花的态度就像母亲在面临危险时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一样,那束鲜花仿佛就是女人的生命之源。
当鲜花女人身置河中央时,鲜花好像根植在她的胸脯上,水无法改变鲜花的形状;当王四救落水的女人时,即使她处于昏厥也死死地搂住那束花;当堂弟要去逮捕鲜花女人时,她双手搂着鲜花向王四求救。
当鲜花枯萎了,她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
所以当故事的结尾写到怪异的鲜花枯萎了,女人放下了花束,她与王四一起相拥赴死。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鲜花所蕴含的旺盛的生命力好像在流失,它充满灵性的肥硕花朵逐渐变为没有生命力的银片、玉片雕琢成的“死物”;鲜花女人生命的热情也随之消失,从最初嘴中喷出来的热烘烘的腐草味到赴死前舌头冷冰冰的、浑身散发出腥冷的味道。
(二)美丽神秘的女人
莫言在塑造鲜花女人时并没有刻意地勾勒她的容貌是如何地惊为天人,她全篇也都未说支言片语。
她仅凭着那种似痴似迷、高深莫测的微笑和带有浓稠腐草味的气息就使得王四为之倾倒。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魔力呢?
鲜花女人很爱笑,每次看着王四时都会面带微笑。
莫言使用了各种各样的词语去修饰鲜花女人的笑。
在王四看来,鲜花女人时而妩媚迷人地笑,时而无声地笑,时而绝对友善地微笑,时而可怕地微笑,……王四对于这些微笑有不同感觉,这反映了他在不同阶段对于鲜花女人的不同情感。
他喜爱鲜花女人时,觉得她笑得妩媚迷人;他想逃离鲜花女人时,觉得她笑得无声无息;他厌恶她时,觉得她笑得可怕;他伤害她时,觉得她笑得高深莫测。
鲜花女人从来不说一个字,她的表情表达了她要说的一切。
正因如此,王四反而最惧怕她这种一言不发,只会似痴似迷的微笑样子。
小说中鲜花女人是如何让王四痴迷从而做出大胆越界的行为,不顾一切地亲吻了她呢?这不仅仅是因为鲜花女人的笑,更重要的是鲜花女人散发出的腐草味。
王四对于鲜花女人的记忆不是她美丽的容貌、丰腴的身段,而是浓稠的腐草味。
鲜花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竟然不是浓郁的花香,而是一股热烘烘的、类似骡马在阴雨天气里发出来的那种浓稠的腐草味儿。
这种味道是王四童年时期温暖的摇篮,是他睡
前甜蜜的催眠曲,它使王四产生了搭讪鲜花女人的欲望,他想要亲近这种熟悉的味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味。
正是这种气味暗示着王四背后的鲜花女人和黑狗一直如影随形,王四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这气味,就像他摆脱不了女人和黑狗一样;他甚至觉得连自己也在散发着这种气味,泪水里也夹杂着腐草的味道。
于王四而言,这股熟悉的腐草味从温暖的摇篮变成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始终被女人的味道包围着。
无论他怎样疾走,也逃不出这气味的追逐”[2]105。
这股从鲜花女人口中散发出的腐草味道成为了二人之间的独特记忆。
(三)古怪油滑的黑狗
《怀抱鲜花的女人》里除了王四和鲜花女人这两个男女主角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一直跟随在鲜花女人身旁的那条古怪油滑的黑狗。
黑狗似乎有灵性、通人智。
每次王四质问鲜花女人时,它总是呜咽地吠叫。
它的高深莫测渲染了故事的神秘氛围。
黑狗是故事情节发展的推动者,它的行动每次都是为了促成王四和鲜花女人情感的进一步发展。
王四初次亲吻鲜花女人,正是因为黑狗咬了他一口给了他接近鲜花女人的机会和理由。
在池塘旁,人与狗的争斗周旋使得王四清楚地认识到他没办法使用武力威胁鲜花女人,他开始对鲜花女人产生恐惧、厌烦的情绪。
在汽车站的厕所里,黑狗故意让女人的挣扎声拖王四回去救鲜花女人,所以没在第一时间袭击对鲜花女人施暴的男人们。
在鲜花女人走到河中央快要被淹没时,黑狗只是在王四身旁鸣叫,当王四奋力救人时,黑狗才跳入水中去帮忙。
黑狗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王四和鲜花女人创造接触的机会。
这条聪颖油滑的黑狗不仅是王四和鲜花女人之间的推动者,也是二人之间的纽带。
每次当王四想摆脱鲜花女人时,黑狗都会充当追踪王四的利器。
无论是在人流拥挤的汽车站,还是芦苇丛生的芦苇丛,黑狗都带着鲜花女人准确无误地追到王四,就像阴魂不散的恶鬼一般缠着王四。
王四跳水自杀未遂后,发现可以利用河水消灭自己的气味,摆脱狗的追踪。
所以当他在水下闭气潜行时,成功地躲开了黑狗的追踪。
这里黑狗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它也只不过是一只靠嗅觉追踪人的狗。
这样的设定更增加了故事的
第1期
真实性。
紫红出妖冶的鲜花、美丽神秘的女人、浓稠的腐草味以及古怪油滑的黑狗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笼罩全文、萦绕不散的鬼气。
这鬼气是王四和鲜花女人之间深深的羁绊,而正是这股鬼气对王四构成了一种难以抵抗的致命诱惑,让他对鲜花女人又爱又恨、又恐惧又怜惜。
二、亦真亦假:虚幻与现实的交织
《怀抱鲜花的女人》是一个带着诡异色彩的浪漫爱情故事,但是因其叙事的含糊和意义闪烁,使得这篇文章的主旨变得晦暗不明。
不可否认,莫言在行文中似乎刻意留下一些具有导向性的线索,让读者可以顺藤摸瓜,去深入解读。
笔者通过梳理文中的细枝末节可以发现《怀抱鲜花的女人》是多种原型的融合重构的书写,行文中掺杂着似真似假的幻觉,将个人虚幻想象和社会现实真相交织书写,营造既浪漫又诡异的爱情。
(一)古今中外的融合
王德威先生曾说:“莫言《怀抱鲜花的女人》写一个军人的浪漫邂逅,未料对方非我族类,穷追他至死而后己。
”[3]何以见得是非我族类呢?鲜花女人究竟是人还是妖呢?小说中这样勾勒女人的外貌:“她穿着一条质地非常好的墨绿色长裙,肩上一条网眼很大的白色披肩。
披肩已很脏,流苏纠缠在一起,成了团儿。
她脚上穿着一双棕色小皮鞋,尽管鞋上沾满污泥,但依然可以看出这鞋子质地优良,既古朴又华贵,仿佛是托尔斯泰笔下那些贵族女人穿过的,……她生长着一张瘦长而清秀的苍白脸庞,两只既忧伤又深邃的灰色大眼睛,鼻子高瘦,鼻头略呈方形,人中很短,下面是一只红润的长嘴。
她的头发是浅蓝色的,湿漉漉地,披散在肩膀上。
”[2]98
这样一个身着高贵华裳、满脸异域风情的神秘女人,以怀抱着一束长着粉红色硬刺、紫红出妖冶的蔷薇花的姿态遇见海军上尉王四。
莫言在行文之中一直不断地提及女人穿的鞋子仿佛是托尔斯泰笔下那些贵族女人穿过的。
这一系列的描写都让人不禁想起托尔斯泰笔下《安娜·卡列尼娜》中公爵的女儿吉缇在等待她心爱的青年军官渥伦斯基共舞时的情景:“一身套在淡红衬裙上面罩上网纱
的讲究衣裳,……仿佛一切玫瑰花结和花边蔷薇色薄纱,戴着玫瑰花的装饰,踩着玫瑰色的弓形高跟鞋去参加舞会。
她的眼睛闪耀着,她的玫瑰色的嘴唇因为意识到她自己的妩媚而不禁微笑了。
”[4]吉缇是在等待心爱的军官,鲜花女人一直跟随着海军上尉王四,二者都是发生在军人身上的爱情故事。
虽是同样的爱情故事,但是却有不一样的结局。
《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发生在俄国农奴解放令颁布后,资本主义发展的混乱时期,与军官分手后的吉缇在农村和列文过着祥和幸福的生活。
而《怀抱鲜花的女人》的故事发生在90年代社会转型期的农村,王四和鲜花女人最终因周围人的流言蜚语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而选择共同赴死。
故事里的王四是怎么看待鲜花女人的诡异之处的呢?在芦苇丛里看见女人身后的红毛狐狸时,他本能地认为这个女人是狐狸变的!他甚至感到轻松和自豪,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有仙气或有灵气的男人才会被狐狸精跟踪。
可见他是想借鬼狐故事来解救自己走出困境。
但事实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想法,黑狗把红毛狐狸赶走了,而鲜花女人对狐狸的生死却漠不关心。
虽然故事里写的女人和狐狸无关,但是我们却不能轻易否定鲜花女人身上的“狐狸精”特质。
莫言在故事中提及王四看过《聊斋志异》,有意将读者往妖媚狐怪方向暗示。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曾描述过狐女婴宁与凡人王子服的美满爱情故事,这由鬼母所养的狐女婴宁是个爱花、爱笑、爱王姓人家的女子;而莫言的《怀抱鲜花的女人》中的鲜花女人也爱笑、爱花、爱王四。
同样都是不易被世俗接受的爱情,婴宁最终获得了美满的爱情,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鲜花女人却是和王四一起相拥而死,留下一段诡异的传说。
综上可知,莫言将古今中外的多重因素进行融合,吸收借鉴聊斋传说,解构书生狐女的爱情故事,辅之以西方文学中的浪漫因素,重新书写了现代版的另类聊斋。
(二)亦真亦假难分辨
《怀抱鲜花的女人》在书写时往往将虚幻和现实混杂在一起,这一点反映为主人公王四有时能够分清幻觉和现实,但大部分时候却不能。
比如,在黑色小石桥上,他清醒地知道:“她的绿裙的后摆飘扬起来、她的那些浅蓝的头发也飘扬起来。
这是他
张猛:虚实交织的“另类聊斋”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1年
的幻觉,其实她的头发粘在颈间上,她的裙子则纠缠在双腿。
她张着双臂,高擎着鲜花,朝上尉飞来。
”[2]124尽管王四知道现实之中的鲜花女人是一身狼狈模样,但是他还是遏制不住地想象她以最美丽的样子向他奔来。
因此王四对鲜花女人的描述是不可靠的,他很可能根据自己主观想象美化女人。
由此鲜花女人带有异域风采的外貌似乎可以得到解释:王四初见鲜花女人时,他是借助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看清女人的外貌。
在蓝色火苗的映照下,女人晶亮如瓷的牙齿白里透着浅蓝,后文写到女人浅蓝色的头发也很有可能是受蓝色火苗映照的结果,而这第一印象深深地刻在了王四的脑海里,使他认为鲜花女人本就如此。
假设鲜花女人的外貌本就如此,那么就是王四自己此时活在虚幻之中,鲜花女人则是他幻想出来的。
例如小说中多次提起王四受伤的状况:王四最初被黑狗在脚脖子上咬了一口,感到一阵奇痛,查看伤口时却发现竟然没有破皮和流血,仅仅留下两个紫红色的斑点,但痛感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王四被芦苇叶拉出血口子时,“他感到那些伤口火辣辣在发着烫,但没有丝毫痛楚”[2]115。
王四这种感受到疼痛却没有伤口或者是有伤口却没有痛感的情况都是只出现在梦境之中的体验,由此可证明王四的这段体验是发生在虚幻之中的。
处于虚幻之中的王四用受伤的眼睛会看见鲜花女人哭泣的脸上挂着蓝色的眼泪,而当他处于现实之中时,即她在王四家门口看见他流鼻血,此时鲜花女人的眼里含着清明的泪珠。
诸如此类现实与虚幻交织叙述的还有很多,如鲜花女人为何不买票就可以坐汽车等。
此时,我们不禁怀疑鲜花女人和黑狗存在的真实性:鲜花女人和黑狗是真的存在,还是说它们只是王四反抗平庸生活的欲望幻化。
神秘又美丽的女人突兀地出现在漆黑又湿冷的桥洞之下,这本身就是一件怪异的事情,更何况是发生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农村。
带有异域色彩的鲜花女人有着高贵美丽的装扮、高深莫测的微笑,如鬼魅般的随形,带着至死不渝的深情,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主义经济刚刚起步发展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这也难怪王四在刚回马庄时偶遇小学同学马开国,马开国一脸羡慕地夸赞王四领回来一
个洋妞儿。
或许正是因为鲜花女人是异族,语言不通,使她未曾开口说话,只是靠表情来表达情绪的变化。
人生地不熟的她无处可去,躲在桥洞下避雨,遇见身穿军服的王四,以为遇见了依靠便一路跟随。
这些似乎使得鲜花女人的诡异之处变得有些合情合理了。
三、人格冲突:欲望和理性的博弈
弗洛伊德提出了著名的人格结构理论,他提出人格自身是一个人动态的能量系统,它由三个子系统构成,即由本我、自我、超我构成[5]。
其中“本我”即是本能的我,属于“无意识”领域,它只是按照“快乐原则”行事,竭力满足本能的需要;“超我”源于“自我”,是“道德化的自我”,遵照“至善原则”行事,由自我理想和良心两部分构成。
换言之,“自我”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它遵照“现实原则”行事,具有“理性和常识性”特点。
从人格结构理论看《怀抱鲜花的女人》,王四的悲剧就在于他没能协调好“自我”“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关系。
(一)外部的警告:理性的束缚
人格之中的“超我”部分就是王四的良心一直在发挥理性束缚的作用。
每当王四想沉沦于欲望,遵循“本我”的意愿时,总会有来自外界的力量给予其警告,使其惊醒。
在小说情节发展的初期,尽管王四想要服从欲望,但是他又害怕外界的指责,只能压抑且克制着“本我”,使自己处于“自我”状态。
初见鲜花女人时,他惊讶于鲜花女人的神秘和妩媚,如同一列突如其来的火车制造出天崩地裂一般的轰鸣声让他思维突然清晰。
当他尝试去搭讪鲜花女人时,又好比是有一辆载着家畜的卡车呼啸而过,打断了他的搭讪;继而雨后天晴,他再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桥洞下,打算提包离开;他最后决定离开还因为承受不住桥上来往司机带有好奇的打量。
在五金商店外,他对着鲜花女人开始心猿意马,但西斜的太阳又使他想起两天后的婚礼,因此他不敢再造次。
钟表姑娘燕萍是王四的未婚妻,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王四——他与鲜花姑娘的爱情是不被世俗所承认的。
王四受“本我”支配亲吻了鲜花女人,这使他自
第1期
己一直处于愧疚亏欠的情绪之中。
当鲜花女人遇到危险时,王四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情感上的不舍,权衡之后决定救人。
他先后在汽车站的厕所里英雄救美,在河中奋勇救人,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这何尝不是“超我”对“本我”的一种补偿。
王四人格中的“超我”部分感受到“本我”将做出有违现实原则的举动时,“超我”会通过外界的力量给予“本我”一定的暗示和警告,在出格行为发生后,“超我”又通过一些行为进行补偿,以弥补“本我”的过失。
(二)欲望的幻化:内心的沉沦
王四在面临两难选择——处于“本我”和“超我”、欲望和理性的博弈之中时,黑狗是将王四推向欲望深渊的“最后一根草”。
黑狗可以说是王四内心深处欲望的幻化,这一点可以从王四受伤时黑狗的状态看出。
当王四在芦苇丛中被芦苇叶锯到眼睛,眼睛变得红肿时,黑狗的眼睛也变得红红的。
由此可以看出王四与黑狗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黑狗可看成是王四意识的一部分,一旦本体受伤,分身自然也不能幸免。
除此之外,黑狗在王四和鲜花女人之间起着重要的纽带作用,可以说它是两人爱情的始作俑者,也是一切情节发展的推动者。
黑狗的行动让一切被压抑的欲望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它的存在使一切偶然变成必然,并为其冠之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当王四深陷女摊贩主的围困,他的叫骂声变成了哭喊声,他的内心是很希望有人能够助其脱离困境,而这个时候,黑狗勇猛地冲上前为王四解围。
同时,它给王四提供了不少接近鲜花女人的机会。
王四名字的谐音是“枉死”,这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
王四的悲剧是从他的“本我”第一次战胜“超我”——从他亲吻了鲜花女人开始,他内心的欲望不断地膨胀、发酵,最终欲望战胜了理性,他与鲜花女人一起相拥赴死。
事实上,无论是鲜花还是鲜花女人,抑或是那条黑狗,所折射的都是军人自我的内心世界。
王四的悲剧就在于,他没有很好地处理好“本我”与“超我”的博弈。
弗洛伊德认为,人是由本我、自我、超我组成,三者相互作用,缺一不可,但这三个部分只有相互协调,人才能够与世界和平共处;一旦三者关系失衡,人就会处于失衡状态,酿成悲剧[5]129。
四、结语
《怀抱鲜花的女人》是以王四为主角进行书写的,对于王四而言,怀抱鲜花的女人是他雨后邂逅的一个美丽又神秘的痴情女人。
如果我们换一种角度,以鲜花女人为主角解读故事,那么对于怀抱鲜花的女人而言,海军上尉王四或许是她等待已久的爱人,是她跨越国界、种族追寻的伴侣,是她异国他乡的唯一依靠,是她至死都不愿意松开的人。
这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是王四招惹了鲜花女人,还是鲜花女人诱惑了王四?“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其中的孰是孰非,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纵观整个故事,正如莫言本人所言:这是一部寓言。
钟表姑娘和鲜花女人分别代表着两种不同的人生道路,平凡庸俗地苟活或者浪漫慷慨地赴死。
王四夹杂其中,处于两难选择的尴尬处境,他的态度决定了故事的走向。
但是王四在这二者之间左右动摇、犹豫不决,最终酝酿成了这一出悲剧,使得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之中。
简言之,莫言只是用人类所共有的一种包含欲望与恐惧的虚幻塑造了鲜花姑娘这一个躯壳,就像“潘多拉”一样美丽而又致命,使王四自己一步步走上悲剧的道路。
莫言一向擅长解构、重组神话资源,重新赋予神话传说以现代性的内涵。
在《怀抱鲜花的女人》中,他更是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只不过这一次莫言未言狂言,言的是鬼气。
他重新编写了传统的书生与狐女相恋的故事,在“旧瓶”中倒入了“新酒”,重构了现代版的另类聊斋。
参考文献:
[1]莫言.说吧莫言:北京秋天下午的我[M].深圳:海天出版社,2007:42.
[2]莫言.怀抱鲜花的女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98-124.
张猛:虚实交织的“另类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