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上初三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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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三的侄子
转头看去,大侄子跟在我身后,手上还拿着快递件。
他停下来,问:“细爷,做么事?”我说:“没事。
”等他跟我并肩走时,我说:“你都快比我高了。
”他“哦”地一声,是那种到了变声期时少年的声音,粗粗的,嘎嘎的,又带着点儿稚嫩。
个子虽然窜得跟我差不多高,脸还是孩子的脸,五官没有完全长开,眉毛淡淡,胡子薄薄,这里那里爆出了青春痘,走路时背微微弯曲。
我说:“沿着长江大堤往前走,就会到田镇,太平天国的军队曾经跟清军在那里打过仗……你听说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毕竟这样的历史故事,大多数孩子可能没有那么感兴趣。
他“嗯”地一声:“听说过。
”然后又不吭声了。
去快递点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在沿着街道走,一条是上长江大堤上走。
我提议在堤上走时,大侄子也只是“哦”了一声,乖顺地跟着我。
一团团阴云,在天空徘徊,江对岸山峦绵延,苍润空翠,七八艘轮船来往于江水之上。
我的空间感就是由长江界定的,它是边界,是尽头,是目光可以休整一下的点。
这决定了我去任何城市都希望能看到河流,它能把无限切割成有限,还能从脚下贯穿到远方。
去到一个没有河流的城市,会无形中生出焦虑感,无边无际,如在大海漂浮,无处靠岸。
但大侄子可能没办法理解我这种感受,毕竟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我指着大堤下面的轮渡点,跟大侄子说起1990年,我跟着他的爷爷奶奶一起去广州,起点就是那里。
那时候我只有六岁,是第一次坐轮船。
我还记得在船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才到武汉。
谁能想象得到现在去武汉开车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呢。
我又说起在这条大堤上,1993年,他的爷爷骑车带着奶奶从这里渡江到对岸的山中种地;2004年,他的爸爸妈妈刚经由媒人介绍认识,也是走这条大堤去市区买衣服的,而我和他的二姨就坐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那些在他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听,但于我自己,却是忍不住去讲。
这些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亲人们,在这条大堤上发生过多少事情,酸甜苦辣种种滋味,如果他想听的话,我可以讲很久很久。
老实讲,我对大侄子是有畏惧心的。
一个人长到了十五岁,他内心的那个世界正在逐步长成,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套世界观。
他怎么理解这个世界?又怎么消化外界给他的信息?我都很好奇。
他说得很少,但我知道他想得很多。
那些未必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少年心事,是我特别想去了解,也想去呵护的。
小侄子小他几岁,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童稚气,而他已然有了“我就
是我”的笃定感了。
我很怕自己有那种容易说教的讨厌大人气,喜欢在他面前摆长辈的谱。
当然我也没办法完全故意装作跟他是同龄人,跟他做“哥们儿”。
所以在跟他相处的过程中,如何把握那个恰好的度,是需要我去揣摩的。
嫂子曾经跟我讲过大侄子的一件事。
有一回,大侄子成绩考得不好,嫂子很担心他考不上重点高中,心里特别着急,自然也说了他一顿。
大侄子忽然回她:“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你想想宇宙这么大,我们人类比起来算么子嘞?”嫂子忽然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番话,也很惊讶一个小小少年讲出这番宏大的道理来。
我听后,反而很惊喜,因为那一种超越尘世的思考维度,后来因为一件事,我给他写过一封信,在信中我写道:
“人在宇宙之中,是非常渺小的。
我相信你在观察和思考宇宙的时候,是会有在这个现实生活中无法体会到的美妙和自由。
所以你想去探索这个神奇的世界,我觉得特别好。
它会让你的人生变得宽阔,变得有趣。
”
走到农业局附近那一段时,大侄子说:“细爷,往下走。
”我说好,跟着他下了大堤,等红绿灯时,他站在我旁边。
我说:“我跟你妈说了,等你中考结束后,到北京来找我。
我带你去天文馆、地质博物馆这些地方好好看看。
你一个人敢过来吧?”他点头说:“敢。
”
我说:“那就好。
当年我中考结束,就是一个人坐长途客运车去上海找你爸的。
你爸在厂里忙着上班,我就自己一个人在上海逛。
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呢,更莫说导航咯,我居然也没有迷路。
”大侄子又“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不好再说下去。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连哥哥都才二十二岁。
他骑着车带我穿过一片荒芜的厂区,去找当时在菜市场卖菜的大姐一家。
我记得那个夜晚哥哥骑车的样子,也记得我们的每一句对话,还记得他带我吃的牛肉拉面,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拉面……甚至连每一天跟哥哥相处时的天气、温度我都记得。
而这一切我如何跟大侄子去说呢,他或许也丝毫不感兴趣。
但他长得真像我哥哥啊,连走路都是一样的,连笑容嘴角略略一翘的动作都是一样的。
我因而时常在内心出现并列的画面:
十五岁的哥哥,十五岁的大侄子,他们在同样的时间截口,各自经历着自己的人生。
只是哥哥已经从十五岁走到了现在的中年,而大侄子未来是什么样子,还是个未知数。
我发现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跟大侄子说着外面的世界,想等恰当的时间带他出去,都是希望能够帮助他拓宽视野。
以前听嫂子说他喜欢历史,我特别兴奋,立马献宝似地给他寄一堆书回去,还生怕太艰涩了,专挑通俗易懂的。
过了一个月,也不敢问他读完没有,便又忍不住寄了一批书回去,讨好似地让他有兴趣翻翻。
有时候好担心用力过度,把他吓回去了。
但是还好,这次回来看,这些书都放在他房间的书架上,也有翻过的痕迹。
我没敢问他看完后的感受如何。
到了快递点后,处理好了快递件。
我们又一起往回走。
大侄子走得快,后脑勺翘起的头发一耸一耸的,白球鞋轻快地踩着地面,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
我没有叫他慢一点,跟在后面这样看着他,也挺好。
巷子两边的店铺都十分冷清,解封之后情况似乎也没有好多少。
不能去学校上学的孩子们,在门口趴在凳子上写作业。
有一个年轻男子,拖着行李箱走在空旷的路上,滚轮发出摩擦的声响,不知道他是往哪里去。
这些大侄子估计都没有去细看,他一个劲儿往前走,直到斑马线那里,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加快了步伐,向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