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三国演义》的天道观

浅析《三国演义》的天道观
作者：杨婧
来源：《牡丹》2016年第09期
《三国演义》以生动的人物形象、精彩的故事情节及巧妙的细节设计诠释着天人关系的人生哲学。

小说一方面肯定了天命决定论的思想，另一方面也不放弃人为的努力，传达了作者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积极入世精神。

《三国演义》以其非凡的叙述、全景式的战争描写和特征化性格的艺术典型向人们描述了一幅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历史画卷。

它是一座极为丰富的精神宝库，也是一部大众文化的百科全书。

受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三国演义》浸染着先秦儒家的种种历史观、政治观和价值观，在其所描绘的丰富多彩的艺术形象和精彩纷呈的故事情节特别是一些征兆梦魇的细节中，天人关系不断得以体现和暗示。

一、天道观的形成与发展
天道观念在儒家思想中具有重要地位，儒学对人道的思考向来和天道密切联系在一起。

它的形成经历着一定的发展过程。

早在原始初年，人们就对天充满敬畏，认为一切福祸均是天意，天具有人格神的特征，人们以巫觋的歌舞娱神以及祭祀来进行天人沟通。

这时的天人关系表现为神与人的关系。

殷周之际，每逢国事，则必要占卜，可以看出天命的决定性作用。

直到儒家的开创者孔子出现，天命逐渐与人事靠拢。

孔子将原始先民以及殷周之际以来人们对天的一切祭祀礼仪内化为仁，将对天的信仰融入整个生命中，使天与人具有一种相通性和亲和力，天不再是不可知的，而是可以相契合的。

但孔子的天依然继承着人格神的传统，天与人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张力，所以《论语》中不乏对天的慨叹。

孔子虽然承认天命的决定性，但他也主张人为的重要作用，相信通过人的努力以及自身的不断修养可以达到“知天命”的境地。

将天命进一步内化的是继孔子之后的孟子，孟子与孔子的天命观一脉相承，他在承认天命主宰者身份的同时开辟了下学上达的心学道路。

他比孔子的天命观更为具体，为天人关系的贯通找到了一条具体的路径。

孟子主张“尽心，知性，知天”，人只有不断内省来提高自己的德行修养，才可以和天命一致。

天就逐渐成为德的化身，天道观由此形成。

孟子的理论特点便在于，“一方面，它强调道德的先验的普遍性、绝对性，所以要求无条件地履行伦理义务，在这里颇有类于康德的‘绝对命令’；而另一方面，它又把这种‘绝对命令’的先验普遍性与经验世界的人的情感直接联系起来，并以它为基础。

”荀子可以说是先秦儒家的反叛者，他主张“制天命而用之”，天在这里物化为一切自然界的统称，天的神秘性和道德性消失，突出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人与天截然分开而失去了同理性。

传统天道观发展到董仲舒那里，天道便具体到五行，并且与人相对。

天的灾异，如洪涝、干旱、彗星等，预示着人事的福祸，显示着帝王的失德。

天的决定性与人的能动性得到了充分融合。

天人合一的天道观得到进一步确立和系统化。

综上所述，儒家的天道观在殷周传统“天命”“天数”决定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天人合一”，它首先承认人是自然的产物，人与天与自然有共同的法则，“天即理也，命即性也，性即
理也”。

但与道家将人与自然等同的天道观不同的是，儒家认为人是自然界最高级的产物，因此能意识到这种共同的规律而用之。

这也正是儒家天道观的特点所在。

《三国演义》在塑造的人物形象以及一些叙述情节里都充分体现了儒家的天道观。

二、《三国演义》的天道观
就形象的塑造来说，罗贯中在人物的安排上，总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伦理和道德观念的影响，从而体现出作者的审美情感。

《三国演义》的作者正是在殷周以来敬德保民的天道观的影响下，将一切善良、明智、利民、仁爱等诸多美德赋予刘备这一形象。

作者认为所谓的明君就应该是具有天德一般的仁、义、礼、智、信。

于是小说将刘备塑造成一个正面的明主贤君，人道是与天道相一致的，顺应天道便是尽人性。

所以刘备身上体现着作者的政治和伦理道德理想。

他仁义宽厚，爱护百姓，顺应民心。

如在桃园三结义中，刘备就向关羽、张飞倾吐了自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抱负，任安喜县尉时，对百姓秋毫无犯以及撤退新野时不忍丢弃跟随百姓而“每日只走十余里”。

从这些事例中不难看出刘备的仁民爱物和人心所向。

刘备对待部署，同样宽厚仁义，能够与将士同甘共苦。

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

对待其他部署也能够坦诚相待，知人善任。

所有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了刘备的仁慈和忠义，这一切品德都是“天生予德”的表现。

而曹操是个完全相反的形象，他对待百姓，与董卓、李催、郭汜等人一样，狠戾不仁，狡诈阴险，对待异己可以不择手段，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民心的。

曹操失民心，但最终灭蜀，而作者将刘备的悲剧结局归于天数难为，这正是天命决定论的体现。

虽然天道人道可以互通，我们可以借此发挥人事的力量，但我们却不能彻底摆脱天意的安排。

刘备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性正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三国演义》在叙述故事时有很多关于征兆梦魇的细节，这些细节更加有力地表明了作者的天道观。

东汉时期，桓帝禁锢善类，宠信宦官。

“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光和元年，雌鸡化雄”，这些青龙蟠椅、雌鸡化雄、洛阳地震等征兆都预示着东汉将亡。

这告诉我们，君王仁德才能国运昌隆，昏聩无能，只会亡国失民心。

不仅如此，它还决定着人物的命运。

刘备贤君的地位早在其小时候就有“此家必出贵人”的暗示。

曹操的命运在其年幼时就借侍中太史令王立之口埋下了伏笔。

还有在仓亭之战中插入的殷馗卜星之文，魏将代汉的历史事实早在五十年前就已昭示。

除了这些征兆，还可以在《三国演义》所展示的这段叱咤风云的历史中找到很多梦魇描写，庞统落凤坡遇难，就有刘备“神人执铁棒击臂”的梦。

关羽的麦城之难在他的黑猪咬伤自己的梦境中得到了预示。

阿斗因甘夫人梦吞北斗而生的命运更是一种天命的安排。

这些梦境和后事的照应都一一为我们点明了天数的意义。

在形象的分析和细节的描述中，天命的制约作用不言而喻，在天意的制约下，人事的努力可能会改变不利的境地，甚至可以创造成功，但最终天意的主导作用依然不容忽视。

《三国演义》一方面受这种传统天命观的影响，肯定天意的决定性作用，另一方面它也深深秉承着孔孟儒家积极有为的天道观，甚至在某些方面充分利用了荀子“制天命而用之”的精神，从而将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极致。

肯定天意却不因为天命难违而放弃努力的机会，正如孔子苦苦追求的那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便是赤壁之战。

曹操威胁孙权不果，却在诸葛
亮舌战群儒的努力下，使孙权联合刘备共抗曹军，从而改变定局，于是赤壁之战拉开帷幕。

在柴桑与周瑜水上交战失败后，曹操派蒋干前去劝降，却不料中了周瑜的反间计。

周瑜假装醉酒，伪造书信使曹操误杀蔡瑁、张允。

诸葛亮、周瑜的主观努力彻底扭转了时局。

特别是在周瑜与诸葛亮的斗智中，诸葛亮草船借箭，更是发挥了人的聪明才智。

周瑜让庞统巧施连环计，利用曹操将船连在一起不易分散的这一事实，再加上诸葛亮借东风，用火攻，一举打败了曹操。

这场战争中东吴蜀汉一方并不是消极地听由天命安排，相反，他们能在顺应天命的基础上尽人事。

如果过分依赖天命，那只能坐以待毙而成为俎上之鱼。

诸葛亮的神机妙算恰恰是将天道和人道相结合，顺天道而行人事。

三、结语
《三国演义》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是有关天人哲学的思考。

无论是通过人物的塑造，还是情节的安排、细节的描写，小说所要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天道观。

天意决定着历史和人物的命运，但天人可以合一，天道也可以与人道相契，在顺应天意的基础上，人事的努力不可放弃。

（山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