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状位预设语气副词的句法分布

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5卷第3期双月刊2009年5月出版收稿日期：2008-05-16作者简介：李杰（1961－），男，江苏海门人，南通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博士，汉语言文字学博士后。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6SJB740001）一、引言本文讨论状语位置上具有预设功能的语气副词（下文简称“语副”）的句法分布。

所谓预设应是未出现的跟已有的表层命题相关的另一个命题。

若是该命题在表层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现实前提”；在表层结构中不出现的，可以称之为“语用预设”。

不少语副必须有同现的前提成分，形成一定的语义结构模式。

在特定的语境下，语副的同现前提可以不出现，但语副仍能在意念上或认知上复制与表层结构中相同的完整语义结构[1]。

语副能复制这种前提的功能，我们称之为语副的预设功能。

[2]例如：虽然春寒料峭，但毕竟是春天了，高山背坡的雪也化尽了。

→毕竟是春天了，高山背坡的雪也化尽了。

“虽然……”前提在一定条件下可以隐去，但在意念上或认知上可以转为“毕竟”的预设，此之谓“毕竟”具有了预设功能。

具有这种功能的语副本文称之为预设语副。

预设语副是语副中的特殊成员，具有固定的语义类别和特定的句法表现形式。

①预设语副的分布和具体成员之间具有一定的对应规律。

下面我们分别探讨状位预设语副在现代汉语单、复句中的句法分布，并指明各自相对固定的成员。

本文的分布系指“预设语副+中心语”这一状中结构（下文简称语副结构）的分布；例句出处大多来自虚词专著以及北大汉语语料库，出自后者的不再一一注明。

二、预设语副的单句分布语副结构在单句中主要位于谓语、补语、宾语中。

也可以独立成句，此时预设语副位于句首。

汉语状位预设语气副词的句法分布李杰（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南通226019）摘要：现代汉语状语位置上的语气副词，部分具有预设功能，该预设是一种语用预设，表明了命题在语言交际中的适切性。

这种预设副词所在的状中结构，单句中通常分布于谓语、补语、宾语中，有时也独自成句，语气副词此时位于句首；复句（句群）中，一般分布在始发（分）句位置上。

预设语气副词的分布位置，单句中与其预设功能的强弱有关：随着句位的逐渐后移，语副的预设功能渐弱，语用焦点功能渐强；复句中与主观性的强弱有关：由分布于后续（分）句到始发（分）句，语副的主观性渐强。

关键词：状语位置；语气副词；预设；分布中图分类号：H14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359（2009）03－0068－06①有关汉语中的预设语气副词常见的语义类别和成员，请参看拙文《现代汉语状位语气副词的预设内容》，载《暨南学报》2007年第5期。

（一）谓语语副结构较多地位于单句的谓语中，能在其中出现的语副共有30个，其语义类别和成员列举如下：1.证实类3个：显然、当然、果然。

例如：你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

[3]572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外语水平果然很高。

[4]91上述例句中，各预设语副是“对某一命题的真实、有效予以强调”，而这个命题或是因为显而易见隐藏于语境。

如首例，存在着“你的言行不合乎我的观点”的事实。

或是存在着某种常理，无须交待。

次例，存在着“名校的学生学习水平高”的常识。

2.确认类4个：确实、实在、的确、诚然。

遇到她确实很偶然。

[5]445售货员的工作的确不简单！[6]44上述这类语副是对某个预设命题的真确性予以强调，该命题一般隐藏于说话的语境或现场之中，不必叙说。

或者前面已经交待，或者有待后续。

如首例存在着“言说者邂逅她”的某个事实这类预设。

3.让步类6个：毕竟、到底（“终于”义）、究竟、终究、总（归）、终（归）。

集体的力量毕竟比个人大。

[6]11一切个体经营的农民，终归是要走这三户贫农所坚决地选择了的道路的。

[7]557上述语副针对某人或事物存在着对立或并存的两种性质或状态，而凸现事物一个方面的特性，另一个特性作为预设通过语境或通过常理隐含了。

如首例，“集体的力量”有着另一面的性质，如“有时比较分散，有时不一定短时见效”等等；次例，存在着“个体农民有时可以有其它道路可选”的现状。

4.条件类1个：反正。

修沟反正是好事，好事反正就得拍巴掌，拍巴掌反正不会有错，是不是？[5]196-197此类语副存在的预设是“事物存在着两种或多种情况”，而语副对其中的情况做出排他性的结论。

此例第一分句，存在着“修沟”的多种性质，如“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可能对少数人不利，让人搬迁”等。

5.递进类5个：分为正面和反面两类。

前者有3个：甚至①、也、都。

有些古字甚至字典上也找不到。

[6]148水都咽不下去了。

正面类语副预设了“对某事物或现象的某种判断”，该语副对这一判断提供一个极端的论据。

例如首例存在着“某些汉字十分古老冷僻”的判断，语副结构提供“词典找不到”的论据；次例存在着“某人身体很差或病得很重”等判断。

反面类语副有2个：反而、反倒。

孩子反而比大人懂事。

[5]195此类语副的预设是“常理”，语副表示某一现象或结局有悖常理，出乎意料。

如上例预设是“孩子没大人懂事”。

6.对比类：此类语副成员有7个：其实、倒，竟（然）、居然、原来、敢情（“原来”义）、偏偏。

写小说，其实就是写人生。

[8]428麦收时节偏偏碰上了连阴雨。

[3]325上述语副预设着假想的情理或事实，语副结构陈述相反的情理或事实。

如首例假想的情理是“写小说是写非人生的内容”，次例是“麦收时应是好天气”。

7.并列类：具体成员有2个：也、又。

你也感冒了？[5]616/你又浮躁了。

[5]691此类语副的预设是，存在着跟语副结构陈述的同类事物、现象或形状。

这儿预设“别人感冒”等现象。

8.选择类：具体成员有2个：宁可[9]、宁愿[10]。

这件事宁可小心点好。

[8]414这儿预设是“两种并行的现象或事实”：“小心和不小心”，语副结构陈述选择的结果。

（二）补语分布在补语中的语副结构有5个。

语副的语义类别和成员有：1.确认类3个：确实、的确、实在。

这老陈一番话呀，说得确实有道理。

这个小女孩长得实在可爱。

[4]1642.让步类2个：到底（“终于”义）、究竟（“到底、毕竟”义）。

①“甚至”是连词还是副词，学者们意见不一，我们认为，有前提句，后续带有演绎性质的说明成分的为语副。

例如：他小时候很聪明，甚至有人说他是神童。

（邵敬敏《hsk汉语水平考试词典》，华东师大出版社，2000年）汉语状位预设语气副词的句法分布况且轮船走得究竟慢些，常觉得看来看去还是湖，不免也腻味。

（三）宾语分布在宾语中的语副结构有4个。

语副的语义类别和成员有：1.证实类1个：当然。

我告诉她下午有两个内部电影，问他去不去。

他说当然想去。

[5]1262.确认类2个：实在、的确。

我哦吟片刻，觉得实在对她太恶劣了。

3.让步类1个：究竟（“到底、毕竟”义）。

有着这么大力量的劲，有时竟不能收住一个并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巴，虽然正在看得出神的时候，倒也情有可原，但我总以为究竟不是十分体面的事。

（四）独立成句独立成句是指语副结构独立构成单句。

此时语副位于句首。

这类语副结构共有8个，其中包括的语义类和成员有：1.证实类2个：显然、自然。

显然，他们是久经考验的知交和朋友。

2.确认类2个：的（的）确（确）、确（确）实（实）。

确实，他的能力是比我强。

（张）3.条件类1个：反正。

反正我说的话没有人听，反正有人相信就会有人不信，反正像我这种不服输的个性遇困境只能拼一拼……（《反正》歌词）4.对比类3个：原来、敢情（“原来”义）、居然。

居然所有的学生都不喜欢上他的课。

[4]127三、预设语副的复句（句群）分布预设语副在复句（句群）中一般分布于始发（分）句中。

语副结构可以充当其中的谓语，也可以单独充当始发（分）句。

（一）充当谓语充当谓语的语副成员共有25个。

根据其所在的语义关系可以分为因果关系和转折关系。

这儿所说的因果是广义的，包括狭义的因果、条件、推断关系等；所谓的转折包括狭义的转折、对待、让步关系等。

语副所在的（分）句均充当前提（分）句。

1.在因果关系中充当前提。

共14个。

（1）顺接因果的有12个。

例如：①确认类①3个：的确、确实、实在。

过去的印象，的确是太深入我们的脑筋了，所以我们才恐怖得那样厉害。

②让步类4个：究竟、终究、总归、到底。

梁先生究竟是有知识的教授，所以和平常人不同。

老师这话到底厉害，孩子们都同意了。

[11]95③条件类2个：反正[12]、横竖。

这事反正干与不干都是一样，何必找麻烦。

[3]146我横竖要进城，这封信我替你去发吧。

[6]79④并列类1个：又。

他又不是小孩，用不着你教训。

⑤递进类2个：还、都。

小车还通不过呢，别提大车了。

[13]223咱穷人饭都吃不上，就更谈不上读书了。

[14]120（2）推论因果（也称解说关系）这类关系有让步类2个：毕竟、到底（“终于”义）。

严格的考试到底也没有难倒他，他门门课都得了高分。

[11]952.在转折关系中充当前提。

共11个。

（1）递进类1个：还。

你还跟我来这一套，我不上当。

（2）证实类3个：显然、自然、当然。

我自然想和你一道动身，但是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8]762（3）确认类4个：确实、诚然②、敢情（“当然”义）、的确（的的确确）。

真那样敢情好，可人家认不认？①此处语副的语义类别是指其在有现实前提的情况下，位于后续句中时，由其特有的语义结构决定的语义类别。

具体请参看拙文《现代汉语状位语气副词的预设内容》，载《暨南学报》2007年第5期。

当语副结构处于复句的始发句中，语副又成了新的语义结构中的组成部分，充当原因前提。

下同。

②对于“诚然”表示让步、转折意义的词性，学术界还有不同的看法。

侯学超（2000）、吕叔湘（1999）、张斌（2001）、武克忠等（1995）都认为是连词，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1986）认为是副词，但也认为略有连词的作用。

本文赞同后者的看法。

李杰（4）对比类1个：倒（是）。

[15][16]他看的书倒不少，可是有点食古不化。

[11]93（5）让步类2个：总归、终归。

打仗总归会有牺牲，要尽量减少牺牲。

[11]505（二）单独充当始发（分）句这类语副共有12个，分别位于因果关系和转折关系中。

1.因果关系这类语副共有6个，包括：（1）对比类2个：敢情（“原来”义）、原来。

哎呀，敢情他还不知道哇，赶快去通知她吧。

[7]201（2）让步类2个：毕竟、到底（“终于”义）。

毕竟全国绝大多数地方好起来了，国家可以腾出手来帮助少数贫困地方发展起来。

（3）条件类2个：反正、横竖。

反正你妈也都在纽约，想见她，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吗？横竖路近，咱们走着去吧。

[6]792.转折关系这类语副共有6个，具体成员有：（1）证实类1个：显然。

显然，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感情太丰富了，他的心里因热烈而混乱，把话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