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英:水之利到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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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正英:水之利到水之恩
作者:马国川
来源:《决策与信息》 2011年第5期
文马国川
钱正英29岁担任国家水利部副部长,是一位有着非凡传奇式经历的“治水女帅”,作风干练,性格直率,迄今已参与和领导中国治水事业60余年,新中国的几乎所有大江大河上的重大水利水电工程,都留下了她闪光的足迹,渗入了她的心血与汗水。
与她的治水经历密切相关,
连她的3个孩子,也分别取名“汇”、“洪”与“清”。
钱正英的一生都与水利事业呼吸与共。
一心扑在三峡工程上
“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经过几十年的奋斗,三峡这个被称为“全球超级工程”
的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赫然矗立于中国大地之上。
当年中国领导人的豪迈设想已经
变为现实。
神女无恙,夔门犹雄,虽然少量峡景山色已消失,但三峡的激流险滩同时消逝。
面
积达10000平方公里、水波不兴的“平湖”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人造景观。
三峡工程标志着中国水利开发走上了一个新台阶,实现了“赶超西方发达国家”的长久梦想。
几十年前,在对三峡工程是否上马争论不休的背景下,当时的国务院总理带着有关部门的
官员察看三峡,在武汉回北京的专列上,设计、定下了一套决策程序:先责成水电部重新论证、编制可行性报告,然后由国务院组织审查委员会审查,再报国务院、中央政治局审议,最后提
交人大讨论;中间还设一个协调小组,随时与人大、政协通气。
时任水利部长的钱正英受命主
持了三峡工程的论证。
后来,钱正英在接受《文汇报》特派记者的采访时坦言:“我经手的大大小小水库也数不
清了,但修一个水库就挨一次骂。
这一次,我开始接受三峡论证任务时,家里孩子都反对,说:‘你干啥呀?你做了那么多工程也可以了,还想再搞一个给大家骂的事情?万一搞得不好还得
坐班房,杀你的头都不足以谢天下!’那几年日子也不好过。
我呢,还是有一点历史责任感,
心想搞了那么多年三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责任弄清楚。
”
钱正英聘请了21位特邀顾问、412位各行各业专家,成立了地质地震、枢纽建筑物、水文、防洪、泥沙、航运、电力、机电设备、移民、生态与环境、施工、投资估算、综合规划与水位、综合经济评价等14个专家组,对以往的研究成果进行全面复核和重新评估。
她在党组会上发言说:“我们这次究竟要搞真论证还是假论证?首先要看是否发扬民主,让人家在各个阶段、一
定范围内把意见都讲出来。
过去讨论不充分,我们就急于要做结论,譬如规定高于150米的水
位一概不理,结果反而做不了结论。
这次我们要豁出去,所有问题都在论证中搞清,最后由中
央去审查、去决策。
”
原来文件规定论证一年,实际上却花费了两年零八个月。
不少人士都提出不同意见,就是
在最后一次论证中,也有9位专家没有在报告书上签字。
报告提交后,国务院认为决策兴建三
峡工程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遂提请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审议关于兴建长江三
峡工程的议案。
当时出席会议的代表2633人,表决结果是1767票赞成,177票反对,664票弃权,25人未按表决器。
赞成票占多数,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万里宣布:议案通过。
1994年长江三峡工程正式开工后,她担任了三峡枢纽工程质量专家组组长,每年都要到工
地视察。
同时,作为中国科学院院士,钱正英承担了国家的重大研究课题“中国21世纪可持续
发展水资源战略研究”,在全国各地奔走调研。
丰富的历史经历和尖锐的现实问题互相映照,
让晚年的钱正英获得了崭新的视角。
她说:“我当部长时,对水利就好比是照相,总是用近镜头,而退下来之后就开始照远景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比较能更客观地看一看走过的路了。
”
在三峡枢纽工程建设任务按照经批准的初步设计全部完成之际,钱正英没有沉浸在成功的
喜悦之中,而是重新审视着中国水利的发展历程,审慎地提出:“新的矛盾出现了”,“中国
正处于从近代水利到现代水利的转变过程中”。
见证新中国水利史
从1944年开始与水利打交道,到1988年已从事水利工作44年,钱正英见证、参与了新中国水利的历史。
即使离开了水利部,仍在研究中国的水利问题。
1988年离开水利部后,她开始反思过去工作中有些什么问题。
“首先约了一部分老同志,
共同编了一本《中国水利》,回顾与总结新中国水利所走过的路。
编写这本书的时候,黄河还
没有断流。
进入上世纪90年代,黄河开始断流。
黄河被称为‘中华民族母亲河’,它的断流引起了国人的关注和焦虑。
一直在思考,这辈子同水利事业打交道,参加过治理黄河、海河、淮
河等河流的工作,我们多年来一直强调治河、用水,没想到居然使黄河水断流了。
黄河流域的
开发历史有两千年以上。
难道断流才是我们治河、用水的最终结局?后来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塔里木河、黑河等内陆河流也出现了断流。
我逐渐认识到,过去的水利工作存在着一个问题:
粗放管理,过度开发。
”
进入政协后,钱正英结交了其他领域的许多朋友,开始“跳出”水利,站在水利部门之外
看水利。
1999年,中国工程院委托钱正英和张光斗,组织各方面专家,研究“中国21世纪可持续
发展水资源战略”。
她率领专家组来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的塔里木河边。
在西大海子水库的
大坝上,看见了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西面碧水盈盈,东面河道干涸。
在塔里木河下游的终点
台特马湖,天然绿洲已经化为沙漠,甚至连沿途那些十分耐旱的胡杨林都枯萎死去。
她了解到,西大海子水库建成之日,就是塔里木河下游断流之时。
这件事给她触动非常大,咱们这些搞水
利的,干过了头,也会产生副作用,水利工作要以此为戒。
2003年,国务院有一个学术讲座,
温总理点名要钱正英去讲水利,在讲到塔里木河时,她对在座的部长们说:“这不是现任水利
部长的责任,是我当年当部长时的责任。
”
反思往事衡利弊
钱正英在水利人生中,随着时间的延展,越来越认识到人与大自然的关系。
人类根据社会
经济发展的需要,对河流开发利用和改造的力度不断加大,引发了河流自身和周边环境的一系
列问题。
中国近几十年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进行水利建设,海河、辽河等河流的开发利
用率已经大于40%,超过国际公认的合理值,影响了河流的自然功能和永续利用。
她自思过去
主持水利部工作,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只注重社会经济用水,没认识到首先要保证河流的生态
与环境需水;只研究开发水源,而不注意提高用水的效率与效益。
现在我们水利部门留下来的
传统思维仍是注重社会经济用水,对生态与环境需水注意不够;注重开发利用水资源,对保护
与节约水资源注意不够,这个错误的源头在我。
在反思的基础上,针对中国河流的现状和问题,钱正英提出了“人与河流和谐发展”的新
观点:一方面,人类为了本身的发展,必须开发、利用和改造河流;另一方面,利用要有限度,改造必须适当,不能损害河流的自然功能,要保持河流的永续利用。
从水资源的战略角度看,
要转变观念,以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支持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她还提出,目前中国在水
资源管理方面存在许多误区,水利部门要从传统的供水管理转向以需水管理。
近年来她利用各种场合宣传这些观点。
治水中的无私“背叛”
钱正英一生献身水利事业,可是也曾两次“背叛”水利界。
第一次是葛洲坝建设时,设计方案争论时她站在了交通部门一边。
第二次“背叛”发生在前几年。
深圳河污染非常厉害,需要治理。
深圳城建局拿出来的方案是“分散治理,从污染源治起”。
而由水利局合并而来的水务局认为从源头治污太麻烦了,提了一个方案叫“大截大排大引”,把污水一起截流,到珠江口那里建设一个集中的污水处理厂,处理后排进珠江,大截了以后水源不够怎么办?再大引,从东江引水来。
这是水利部门最擅长的。
结果两个方案争执不下,深圳市领导有的赞成这个方案,有的赞成那个方案。
春节期间钱正英到深圳,深圳市领导请她帮忙定下方案。
回京后,她打招呼,水利部组织了一些专家成立工作组到深圳。
深圳水务局一看这个阵势,认为他们的方案肯定能够胜出。
可是后来钱正英又组织了一批专家去论证,双方发言针锋相对,最后讨论结果,她支持城建局的方案。
第二天她一回到北京,城建部的人先给她打来电话,说都知道她在深圳的结论了。
而水利部门的一些人则议论纷纷。
到最后水利部门的人员也承认了,说这个方案是对的。
大家同意按照这个方案来做,现在很有成效。
自我评价水利人生
钱正英说:“水利选择了我,我选择了水利。
水利涉及天、地、人多方面的复杂因素,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
新中国的水利事业也并不‘万事如意’。
在取得胜利和成绩的过程中,也经历过失败和挫折。
从失败和挫折中,我学到很多知识。
这使我深深地感到,我所得到的知识,是人民以血汗代价换来的,这些知识不属于我个人。
我就像计算机的存储器,几十年来水利的经验,特别是犯过的错误,走过的弯路,都存储在我这儿。
所以我余生的责任,就是要把我存储的东西都交出来,还给人民,尽量化为成就,以补偿过去遭受的损失。
我愿意用余生参与创造今后的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