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破朱陈,暗结秦晋——论《遇合奇缘记》之“延宕”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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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破朱陈,暗结秦晋——论《遇合奇缘记》之“延宕”叙事
作者:黄茜子,强伟
来源:《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5年第7期
黄茜子,强伟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摘要:清代稀见的女性剧作《遇合奇缘记》以作家化名自叙的方式,讲述了有夫之妇桂仙
与情人椟珍的婚外爱情故事。
在《遇合奇缘记》中,延宕并不仅作为一种叙事手法,亦是桂珍
二人波折不断的爱情之路的真实写照,它不仅体现在爱情过程中外部遭受的一系列危机与间阻,
更体现在人物的内心对这份情感的思量与体认。
关键词:桂仙;《遇合奇缘记》;延宕
中图分类号:I237.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5884(2015)07-0173-03
收稿日期:20150108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13YJA751026);湖南省高校科技创新平台
项目(10K022)
作者简介:黄茜子(1992-),女,湖南常德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明清戏曲研究。
——论《遇合奇缘记》之“延宕”叙事
《遇合奇缘记》原名《新编遇合奇缘记》,是稀见的清代女性剧作,现存版本为嘉庆二十
五年(1820)精抄本,卷首署“长白女史桂仙氏填词”,以按年月实录的方式讲述了已婚女性
桂仙与情人椟珍自乾隆庚戌(1790)到嘉庆丁丑(1817)长达27年的爱情故事。
一段有违礼教
的婚外之恋,其道路必然是阻碍重重的,而延宕作为一种叙事策略,在以情节平直为大忌、以
矛盾冲突为核心的戏曲中,一直在事件发展与结构铺设上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由于剧本
内容的自传性与真实性,在《遇合奇缘记》中,延宕并不仅是剧作家为增加戏剧性而刻意使用
的叙事手法,还是桂珍二人爱情路上诸多波折的真实记录。
延宕既表现为外部危机对情路的阻
碍,又表现为在这份感情中人物心态的变化。
1金童玉女,谪降人间:延宕的起因与命运的附会
《遇合奇缘记》以按年月实录的方式记述桂仙二人的爱情过程,但剧本前四出是描绘天宫
的奇幻书写,这是由于二人的婚外恋情有违礼教,为合乎情理,作者将其附会为二人的缘分是
命中注定,没有正式夫妻的名分却只能偷情私会,也是上天的安排。
剧本前四出,即《天宴》
《系足》《议罚》《降凡》,为该剧的楔子,讲述“谪仙”的过程:玉皇大帝赐宴诸天众圣,
月老贪杯,醉卧于地,赤绳掉落身畔,金童玉女趁其醉卧之际,偷得赤绳系于足上,因而触犯
天条,被玉皇大帝贬下凡间,金童降生为帝室懿亲椟珍(生扮),玉女降生为椒房贵戚桂仙
(旦扮)。
《议罚》这一出戏中,太白金星对金童玉女私系红绳一事的建议,决定了桂仙与椟
珍的命运:
【斗鹌鹑】首从须分,首从须分,罪难同论。
姻缘莫沦,姻缘莫沦,机关默运,一个施恩
一报恩,这便是暗行仁。
造意者多历红尘,听从者少历红尘,其间要你筹分寸。
(外)臣启陛下:金童年长,造意在先,拟按地煞之数,隳落人间,八九之年。
玉女无知,听从于后,拟按天罡之数,谪下天曹,四九之日。
但彼夫妇之缘,亦当归结。
设使即准姻谊,
则世上之苟合借口;倘令不成眷属,则月老之赤线无灵。
拟准其缔媾之实,黜其琴瑟之名,以
示薄惩。
至于月下老人,贪杯误事,亦应下凡,共结此案,以便助彼媒妁之言,破其父母之命。
其间作合,另有天机。
臣议是否,伏候天裁!(第三出《议罚》)[1]
“拟准其缔媾之实,黜其琴瑟之名”,说明桂仙与椟珍不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仅仅
有私下偷情的缘分。
后文桂仙的姑母强作媒妁,将桂仙嫁予藩府世子为妻,印证“至于月下老人,贪杯误事,亦应下凡,共结此案,以便助彼媒妁之言,破其父母之命”。
而“昨日圣后谏言,亦伸此议,玉帝不允,是以圣后又命青鸾暂授人身,投生婢女,以为暗中作合之人”(第
四出《降凡》),预示着桂仙的侍女蕙儿为天后所派帮助二人结合之人。
有爱慕之情而无夫妻之缘,注定了二人的情感之路充满波折,为全剧定下“延宕不止”的
基本脉络。
而强行拆散与暗中作合的张力,使得剧中危机四起而又巧妙化解,人物亦在这一次
次延宕之中深化了对情感的认识。
2疾痛颠连,红丝帮衬:叙事的框架与外部的张力
桂仙与椟珍幼年结缘,一往情深,然而上天注定他们相恋,又注定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二人的爱情之路,可用“疾痛颠连”与“红丝帮衬”的交织来概括。
拆散与作合,是情节
延宕的主要作用形式,亦构成了二人爱情的外部张力。
二人恋情遇到的间阻首先体现在桂仙被姑母强行拉媒嫁给世子,而椟珍当时并不知情。
在
封建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适婚男女难以摆脱的枷锁,家长以不可违抗
的姿态生硬地截断了追求婚姻自主的道路。
桂仙无力反抗,心有戚戚,感慨“蹙损远山长,叹
幽怀谁得详?衾寒拥未起,滴泪作汪洋。
好姻缘谁信多魔障,看韶光满院,一世误鸳鸯”(第
十一出《入谒》)[1],椟珍听闻消息后亦十分伤心,但木已成舟,二人都无力改变婚姻的事实,椟珍与桂仙连会面都变得不易。
第7期黄茜子,等:明破朱陈,暗结秦晋
桂仙婚后,其人妻的身份将阻力叠加得更大。
桂仙的身份已由少女变为人妇甚至人母,对
爱情的自由选择已成妄谈,虽然对椟珍旧情未忘,但绝不敢大胆示爱,对椟珍的爱情一直处于“欲迎却拒”的状态。
《琴调》一出中,桂仙想到“琴心寄语,既胜口谈,又非笔录”,既能
倾诉愁思,又能免人言论,便制一曲寄托心意,椟珍听后心生感动并对其表白,桂仙却又说
“小妹无心制谱,聊以解颐。
哥哥且莫会意错了”,并劝椟珍“休多语,莫浪言,侍儿听去怕
轻传。
奴身非是沾泥絮,都只为割不断誓言牵。
劝君家速去休留恋,机遇有苍天”[1]。
对椟珍情思深深却又不能轻易表露,其心中的压抑与顾虑之多可见一斑。
夫子作为封建贵族的典型,有着极为传统的道德与价值观,他不仅仅是桂仙的丈夫,更是
封建婚姻制度与礼法道德的具象,他的存在,构成了桂珍恋情最大的压力。
当桂仙丈夫因公事
离家时,椟珍趁“夫子已长征,极目仍难见。
祖道礼仪终,忙把佳人看”(第二十五出《医病》)[1],世子的不在场使桂仙人妻身份的压力暂时消解,加上乳母的巧言劝慰,二人的感情才有了重大的突破,得以真正的结合。
桂珍二人虽有出格的私情,但一直谨小慎微,并无意于公然违抗礼教。
即使夫子不在场,
桂珍二人也一直心有忌惮,在给夫子写家书时处处小心,生怕他起疑。
当椟珍躺在桂仙床上午
休被外人撞见时,夫子一怒之下闭门谢客,让二人不得会面,私情几近泄露之时,桂仙吓得魂
飞天外,“终日里短叹长吁,只恐怕门楣玷。
羸躯憔悴魂先断,恐不久黄泉相见”(第三十六
出《防患》)[1],几欲寻死,椟珍日夜苦思却一筹莫展,情势危急之下,幸得蕙儿巧施良计,消除夫子盛怒,二人免于崩溃。
除了婚姻制度与礼法道德的压力,战乱亦构成了二人恋情的间阻。
在桂仙设宴聚会之时,
战乱突如其来,一时间“亲友闻言尽散,优人席卷全逃”(第四十五出《冠警》),夫子连日
不归,椟珍亦杳无音讯,桂仙遭受着“惨磕磕独耐黄昏,萧萧飒飒,西风悲奋,黯黯的一灯孤
影照离魂”(第四十五出《冠警》)[1]的悲苦。
在当时的情境中,兵荒马乱,能否保全性命尚成问题,更遑论二人的恋情能否继续,直到情势缓解,椟珍急匆匆出现在桂仙面前时,这一
次延宕才宣告结束。
被迫成婚、私情泄露、战乱分离构成了桂、珍感情路上巨大的间阻力量,侍女蕙儿的帮助
化解了危机,促成了二人的结合,但却不能阻止下一次危机的出现,因为桂、珍二人面对的是
整个封建婚姻制度与意识形态所带来的约束。
这些延宕真实地反映了桂珍二人的恋情受到的社
会阻力,一次次危机与一次次化解,都体现了这份感情的存续来之不易,因此也更具有“奇缘”的特质与动人的力量。
3纠结反抗,终归沉寂:情感的递进与内心的体认
“一见钟情,一波三折”是爱情剧中常见的叙事模式,但《遇合奇缘记》既不似《娇红记》般以双双殉情的悲剧收场,亦不像《西厢记》《牡丹亭》般以终成眷属的喜剧结尾,而是作者
怀着愧疚与自省的态度,作记以为纪念之后,洗心绝笔,不再发声。
造成这种独特结局的原因,要从人物情感本身找寻。
外部的阻力导致了情感之路的不平顺,而更深层的延宕,在于人物的
内心[2]。
综观桂仙的心路历程,可以概括为一个类似于向下的抛物线的情感曲线,前半部分由持正
守礼步步递进,直至冲破藩篱,大胆突围,真正与椟珍结合,而与椟珍结合之后,桂仙又慢慢
表现出向礼教复归的心态。
全剧以将近大半的内容表现了二人的爱情从萌芽到发展至高潮的过程。
二人幼年时几度相遇,已经有了朦胧的爱恋,但二人恋情真正开始时,桂仙已经被迫嫁人,因而这一过程受到的
阻力比少男少女自主择偶来得更为强烈。
桂仙并不能轻松地与情人相恋,内心有着许多的纠结
与挣扎,她对椟珍存有爱慕之情,但因不能摆脱大家闺秀以及人妻人母的身份,一直表现得含
蓄而谨慎。
在一次次相聚中,桂仙终于一步步确定了椟珍对自己的真情,也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二人在日常相处过程中深化了感情交流,弹琴、下棋、放纸鸢等点点滴滴都一步步加深了
彼此的了解,加固了感情的基础。
在《学诗》一出中,桂仙的诗作获得椟珍连连夸赞,给出
“若许把他文章词赋来科举,管与那崇嘏三元名并趋”,“参军俊逸何足数,开府清新定不输”[1]的超高评价,这些评价并非出于奉承,而是对对方发自内心的欣赏,这种交流与欣赏将椟珍对桂仙的爱从“慕色”提高至“怜才”的程度。
“诗中趣,知余怜汝,汝更怜余”[1],桂仙之诗被椟珍读懂,椟珍的知己之情亦深深感染了桂仙。
桂仙因产后失调大病,椟珍见桂仙病容,哭道“你若有差池,也须早请乌鸦诉,我先等你
在黄泉路”,并衣不解带,日夜照顾,若非刻骨的深情,绝对做不到这些,桂仙对此极为感动,终于抛却顾虑,愿以身相许:
【步步娇】听取郎言奴自主,眼泪抛红雨。
孽病仗郎除,虽死犹生,总是君恩普。
薄命付
名儒,报德将身许。
【节节高】二竖果离吾,谢恩兄,隆施积比坵陵巨。
只觉得神多忍、父少恩、天犹妬,此
后余生君所怙。
敢学德耀顺梁鸿,长幡绣佛把三多祝。
惟愿取世世生生,永为夫妇。
(第二十
五出《医病》)[1]
经过长久的积累与情感的递进,桂仙并不怀疑椟珍的真心,但道德与礼教的声音始终存在,在二人结合之夜,桂仙却满脸泪痕地说“虽有父母,终类苟合,还望哥哥,舍过奴家波”(第
三十三出《合卺》)[1],二人的恋情达到高潮,桂仙的纠结亦达到了顶峰。
之后私情差点泄露,虽有蕙儿巧施良计化解危机,但此事狠狠地冲击了桂仙的神经,在她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此后与椟珍交往不再频繁。
椟珍是温柔深情的完美恋人,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压力一直
横亘在桂仙心中。
桂仙一直处于情感与礼教的拉扯之中,一人的情感无法反抗整个社会的道德
规范,桂仙明白了这一点,转而自省失声。
桂珍二人的爱情之路面临的不仅是外界的重压,更
有桂仙自身心灵的屏障。
4结语
在具有私密自叙性质的《遇合奇缘记》中,“延宕”不仅仅是叙述剧中生旦爱情故事的手法,更是剧外男女爱情之路的真实写照,“延宕”既作用于爱情外部,亦作用于人物的内心[2]。
无论是外部的阻力与作合,还是内心的冲动与收敛,都真实体现了世态的真相、情感的激荡与人生的复杂。
在一次又一次的“延宕”之中,二人对爱情的了解一步步加深,彼此的感
情也愈发深厚,也就愈发显得能有这一段“奇缘”的难能可贵。
同时,间阻二人平静相爱的危
机一再出现也向我们展示了婚外之恋所面临的实际社会压力,虽然有外力的帮衬,但在这些压
力的不断冲击之下,主人公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最终导致桂仙的“洗心绝笔”,不再发声。
然
而在延宕不断的过程中,我们需要看到,一波三折、百转千回之中,桂仙对爱情美好的信仰始
终未变。
参考文献:
[1]桂仙.遇合奇缘记[M].清嘉庆间抄本,1820.
[2]陈静芳.《娇红记》叙事艺术探析[J].宜宾学院学报.2010(10):44-47.
(责任校对晏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