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千年的怒吼：吴越民族英雄方腊小传

回荡千年的怒吼：吴越民族英雄方腊小传在《水浒传》中，方腊是作为反派boss之一出场的人物。

在帝国史观的荼毒下，不知有多少人为他杀戮梁山好汉的行为切齿。

在左派眼中，他又是“中国历史”中一个“伟大的农民起义领袖”。

在上述两种观点中，方腊的本来模样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

事实上，方腊起义军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吴越本土，起义军的绝大多数将士也都是吴越民众。

在北宋帝国极度残暴的统治下，他曾领导过一场吴越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反抗，对横行肆虐的侵略者发出了回荡千年的怒吼。

这篇传记，便是笔者对这位吴越民族英雄的纪念文字。

五代十国早期形势图一、人间地狱：北宋对吴越的黑暗统治在北宋帝国征服吴越之前，吴越国本是一片远离黄淮战乱的乐土。

史载，在吴越历代钱王的开明统治下，吴越经济繁荣，渔盐桑蚕之利甲于天下。

在唐末，因钱塘江口海潮袭击，吴越曾有数千万亩良田化为泽国。

公元910年，伟大的吴越王钱镠主持兴建“捍海石塘”，并于太湖、钱塘湖地区大力治水，使吴越境内免受水患，形成野无弃田的繁荣景象。

978年，吴越忠懿王钱弘俶降宋，吴越人的无边苦难随之开始。

吴越国开国君主，吴越太祖钱镠（852-932）。

钱塘潮与古海塘杭州西湖东岸柳浪闻莺公园内，始建于北宋熙宁十年（1077）的钱王祠。

自北宋帝国侵占吴越后，吴越国时代的海堤和水利设施纷纷失修。

随着北宋前期吴越人口不断增长，原有水利工程不敷使用的问题日益凸显。

在此情况下，宋帝国仍继续横征暴敛，将大批吴越财富运往开封。

熙宁年间（1068—1077），宋帝国开始推行所谓的“新法”，吴越民众的负担更加沉重，惨绝人寰的灾难随之而来。

连年的洪水淹没了苏州、杭州境内的无数土地和百姓，接踵而至的瘟疫又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到元祐时期（1086—1094），又一次特大水灾席卷了苏州、常州、秀州。

1091年，巴蜀名士苏轼在杭州为官时，曾如实记载了当时北吴的惨景：苏、湖、常三郡水通为一，农民栖于丘墓，舟筏行于市井。

父老皆言：耳目未尝闻见，流殍之势甚于熙宁。

臣闻熙宁中，杭州死者五十余万，苏州三十余万，未数他郡。

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人死过半。

虽积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无可作田塍。

有田无人，有人无粮，有粮无种，有种无牛。

殍死之余，人如鬼腊！由苏轼的记载可知，熙宁时期的水灾仅在苏、杭两地便造成至少80余万人死亡，而元祐年间的灾情又远过熙宁。

据《中国人口史》所作的保守估计，两次灾难共造成至少120万人死亡。

而当时，整个两浙路的人口也不过是1000万左右。

也就是说，在这两次灾难中，至少一成多的吴越人死去了，灾区的幸存者也都蓬头垢面、形同鬼腊。

北吴大地，化为一座人间地狱。

《水浒传》智取生辰纲插图，其中的主角杨志因之前押送花石纲翻船去职，到处流浪。

后在开封卖刀时杀了牛二，被发配到大名府充军。

在大名府时得府尹梁世杰赏识，护送蔡京生辰纲，被劫。

然而，贪婪的宋帝国君臣不但丝毫不怜悯吴越的灾情，反而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

公元1100年，以奢侈无度著称的宋徽宗上台，旋即下令在吴越大肆征收珍异文物、奇花异石，称之为“花石纲”。

宋帝国的走狗奉徽宗之命，于杭州、苏州分别设置“造作局”和“应奉局”，组织庞大的运输船队，以十船编为一“纲”，开始对吴越进行日以继夜的盘剥。

凡花石船队经过处，沿途百姓都要强制供应钱谷和劳役。

只要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徽宗赏玩的，便全被劫掠一空，许多人的家宅、田地、祖墓都被毁坏无遗。

民众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所谓的“大不恭”之罪，蒙受灭顶之灾。

为开凿奇石，大批民众如奴隶般被驱赶至高山、激流中，死者无数。

至于因官吏、兵士敲诈而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者，更是不知凡几。

到政和年间（1111—1117），花石纲的征敛进入高潮。

靠着对吴越灭绝人性的盘剥，宋都开封极度畸形地繁荣起来，成为今日宋粉小清新眼中的“圣地”。

居中为传说中的艮岳遗石：上海豫园玉玲珑在如此疯狂的盘剥和压榨下，吴越民众陷入了空前的苦难，对宋帝国的仇恨已达到“比屋皆怨”的程度。

只需要有人振臂一呼，正义的怒吼便会响彻吴越。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伟大的吴越民族英雄方腊，登上了历史舞台。

二、众志成城：方腊的早年生平与起义爆发如欲了解方腊的生平，我们需先了解他所生活的世界。

公元1078年，方腊出生于吴越徽州歙县。

宋代之前，徽州尚是一片未被帝国大规模编户齐民的乐土。

当地少有文士，豪强众多。

人们虔诚地信奉着道教，视土豪与道师为最有威望的人物，对帝国官方意识形态儒学不屑一顾。

入宋后，随着宋帝国大规模科举取士，徽州精英成批进入开封官场，徽州原有的土豪、道教组织濒临瓦解，曾在吴越国境内极为兴盛的佛教随之进入徽州社会，佛寺成为徽州社会的新凝结核。

此外，唐末传入东亚大陆的波斯摩尼教也在整个吴越迅速传播。

对当时的吴越底层民众来说，儒学仅是一种缺乏生趣的官方意识形态，舶来的海外宗教方能解决人们关于彼岸世界的思考。

士大夫仅是当时吴越文明的一层泡沫，佛教、摩尼教教团及仍未瓦解的土豪集团方为吴越社会的真正凝结核。

生活于如此世界中的方腊自然毫无士大夫特有的阴柔造作，信仰摩尼教的他是一个虔诚、勇武的男子，充满了正义感与阳刚之气。

他对宋帝国的官方意识形态毫无兴趣，对自己的乡土、父老充满感情。

青年时代，方腊因家贫迁往杭州附近的睦州青溪县万年镇碣村，在当地保正方有常的漆园中作佣工（一说方腊为睦州青溪本地人），赚了一笔财富。

受雇于宋帝国村官的他亲眼目睹了同胞经受的巨大苦难，对民众的疾苦有切身了解。

当时，青溪县尚未完全编户齐民化，许多民众居住在深山内被称作“峒”的谷底和盆地中，以当地丰富的漆木、杉木、松木和竹为生，与来自各地的商贾广泛交易。

如此富饶的土地自然未能逃脱“花石纲”的魔掌，杭州的“造作局”对当地百姓展开了疯狂的盘剥。

忍无可忍之下，方腊为拯救乡邦父老，决定发起反抗。

身为摩尼教徒的他依靠宗教组织和财力不断暗中召集民众。

公元1120年（宣和二年）十一月九日，方腊自称“得天符牒”，率领跟随他的千余民众首建义旗，处死了残民以逞的方有常。

在誓师大会上，方腊慷慨激昂地说：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

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在演讲中，方腊揭露了宋帝国对吴越人的野蛮压榨，指出宋帝国君臣的种种享乐及对辽、西夏两国的“岁币”，皆由盘剥吴越民众之膏血而来。

吴越人勤劳终岁，仍不能免于饥寒。

听闻此言，民众连声欢呼，士气大震，皆愿效死。

气壮山河的方腊起义，就这样爆发了！三、滔天怒吼：壮绝的方腊起义方腊起兵后，早已对宋帝国恨之入骨的青溪民众闻风而起，人数很快达到数万。

方腊被起义民众尊为“圣公”，建年号“永乐”，设置六等将帅，头扎各色巾饰为别，随即整队攻向青溪县城。

起义军虽缺乏弓矢、甲胄，但都怀着誓死为自由而战的决心，势不可当。

万分惊恐的宋帝国当局急命两浙路常驻军五千人向青溪集结，妄图迅速消灭起义军。

十一月二十二日，起义军与这股宋军决战于青溪城外，将之全歼，击毙该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随后攻克青溪县城，首战告捷。

十二月初，起义军又接连解放睦州、歙州，于睦州毙敌千余，于歙州阵斩北宋名将郭师中。

接着，起义军南克衢州，击毙知州彭汝方，又向北连克新城、桐庐、富阳县，逼近“花石纲”的南部中心、两浙路首府杭州。

面对起义军的凌厉攻势，胆怯阴狠的宋杭州知州赵霆纵火弃城而逃，大火燃烧六日，杭州民众葬身火海者达“十之二三”。

十二月二十九日，起义军攻克满目疮痍的杭州城，将以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为首的一大批官吏处以极刑。

对罪大恶极的宋帝国官吏，起义军在处决他们时用尽残酷手段进行折磨，使他们纷纷得到应有的下场。

史载：（起义军）凡得官吏，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以偿怨心。

攻克杭州后，起义军声威大震。

吴越各地受到鼓舞的民众纷纷揭竿而起，群起攻打城邑，攻杀宋帝国官吏。

其中，著名的起义领袖有婺州兰溪人朱言、吴邦、永康人陈十四、越州剡县人裘日新、台州仙居人吕师囊、衢州人郑魔王、处州缙云县人霍成富、陈箍桶、苏州人石生、归安人陆行儿等。

湖、秀、常三州民众也纷纷聚集起来，准备进攻州县。

1121年（宣和三年）正月，方腊命部将方七佛率六万人北伐，克崇德县，进围秀州，并分兵攻入湖州境内。

与此同时，他自率主力攻克婺州、衢州，并遣别部攻克宣州宁国县，进围广德军。

至此，起义进入高潮，两浙路的1000万人口中有100万人加入起义军，被解放的区域达六州五十二县，人口达600万。

也就是说，约一成吴越人已加入起义、六成吴越人获得了自由。

吴越大起义的消息传至开封，宋徽宗极度惊恐。

他连忙任命宠臣宦官童贯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以谭稹为两浙路制置使，纠集京畿禁军及陕西“蕃汉官兵”共十五万人大举南下镇压。

南下宋军首先全力支援秀州，在秀州城下与方七佛军决战。

方七佛部英勇奋战，但因两面受敌、寡不敌众而败向杭州，牺牲九千余人。

侵略军随即残暴地将近万具义军尸体筑成五座“京观”，以宣扬其“赫赫武功”。

秀州失守，杭州门户洞开，方腊只得率部回援杭州。

二月，侵略军主力包围杭州。

在方腊的指挥下，守军浴血战斗，终因矢尽粮绝，只得焚烧官舍、府库，弃城突围而出。

三月，起义军反攻杭州，不克而退。

与此同时，侵略军别部相继侵占歙州、睦州，又于四月二日攻陷衢州，郑魔王不幸被俘。

四月十七日，婺州失守。

十九日，青溪陷落。

面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侵略者，方腊唯有率起义军残部退守青溪县境内的帮源峒。

侵略军主力随即层层包围帮源峒，于二十四日发起总攻。

最后的决战，到来了。

帮源峒山险林密，石穴极多，是一处天然的堡垒。

数以万计的义军在此坚守，与侵略者展开了壮烈的搏斗。

灭绝人性的侵略军在山中步步逼近、见人就杀，逐步缩小包围圈。

然而，因起义军在山中广泛游击，侵略军虽付出沉重代价，仍不能抓获方腊。

二十七日，经四日血战，方腊仍在山中坚持。

这时，因有叛徒带路，一队宋军突然卑鄙地潜至方腊藏身的山洞，对起义军指挥部展开猛攻。

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方腊及其妻邵氏、子方亳、丞相方肥等三十余人力竭被俘，被押往开封。

囹圄之中，他们饱受折磨，誓死不屈，于八月二十四日被以酷刑杀害，方腊时年四十四岁。

在帮源峒之战中，遇害的起义军民达七万之众，大批义军妇女因不肯受辱，纷纷自缢而死，尸体相望百余里，情景惨不忍睹。

然而，宋帝国官方却无耻地说，这些妇女都是被起义军所掠者。

事实上，大屠杀的唯一凶手便是宋帝国侵略军。

下一节中，我们便会看到宋军对吴越民众的屠杀是何等地残酷！四、回荡千年：种族灭绝式的屠杀与方腊的遗产方腊牺牲了，但起义军各部的反抗并未停止。

经过长期战斗，直到1122年（宣和四年）三月，侵略军才将吴越境内的起义者全数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