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冬虫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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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冬虫夏草:最昂贵的“尸体”
2010年09月27日10:08锦绣我要评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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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古老的冬虫夏草再次验证了在工业社会里不变的法则—大自然赐予人类的每一件奇珍异宝都被远隔千里的人享用着。藏族人采挖,回族人买卖,最终被远方的汉族人消费。
在这个过程中,冬虫夏草原本就近乎神秘的药用价值因为人为或非人为的作用力而逐渐流失,可它的价格却在急速飙升。
撰文、摄影:罗健
一、出土杂多县
伴随着沉重的关门声,一屋子的灰尘在穿过窗子的夕阳里跳跃起来。阿拉把行李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轻轻地把一个棉布袋子放到茶几中央。
这个布袋子里装着五千多根冬虫夏草。这是他和妻子离家一个多月来的全部收获。这些来自唐古拉山土壤里的小东西,每一根都曾经经历过痛苦的生命历程。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死亡方式,此时,它们都可以成为翅膀上拥有各种花纹的蝙蝠蛾,和破茧的蝴蝶一样,飞翔在青藏高原。
而现在,它们只能僵直地躺着。在接下来一年里,这个将它们挖出、晾干、带到这里的人,生活水准完全由它们决定。
阿拉把床底下的木头箱子拉出来,打开,在一堆藏饰细软中清理出一块空间,四周垫上厚厚的报纸,把这个布袋子平稳地放在那,然后锁上箱子,推回床底。等需要用钱时,他可以抓上一把,出门在满街都是的虫草商人中随便找上一个,换来相应的金钱。只要在明年的虫草采挖季节到来前不要让这个袋子空掉,他们就有相对宽裕的日子过。
他们坚信,这些“尸体”要比货币更保值。
杂多,被称作“中国虫草第一县”。这个唐古拉山北麓的高原区域,平均海拔4290米,碱性土壤中矿物质金属物质含量丰富,昼夜温差大,日照充足,加上适宜的空气湿度,使得这里出产的冬虫夏草以色正、体满、营养价值高闻名于世。在当地,有“青海虫草出玉树,玉树虫草数杂多”的说法。每斤1000头的特优一级虫草,80%产自这里。
于是,采挖虫草在杂多成为每户人家一年中的头等大事。每年5月中旬到6月底的虫草采挖季节,原本有三万人居住的县城,剩下的不足三千。家里铁锁把门,街头商铺打烊,就连政府机关,每个科室也只剩下一两个留守人员,这些留守人员通常是外地人。其实,这段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情,在玉树,商业活动、日常消费甚至政府政务,一切都停下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要等虫草采挖期结束后重新开始。
所有的杂多人的踪迹,都只能在山上找到。通常是邻近的几家人结伴而行,带着帐篷、被褥、煤气灶和必要的粮食,一起在步力所及的山腰组建起帐篷村落。
以这个临时村落为据点,早上,他们带着青稞面和牦牛肉出发,晚上,带着一天挖到的虫草回到帐篷里。采挖是个艰难而细致的过程,一整天的时间里,他们需要趴在山坡上,歪头斜眼,透过草丛或积雪,用肉眼扫描着露出地面的棕色子座。一旦发现目标,立刻用手中特制的小镰刀,围着子座开始挖起,直到被泥土包裹的虫草完整挖出,留给草丛一个鸡蛋大小的土坑。
随着隐藏在草丛中的棕色子座全部被这些土坑取而代之,一山的虫草被收入采挖人手中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然后,他们收拾起帐篷,翻过山去,向下一座山进军。
杂多的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收入最高的孩子,十来岁就已经可以跟着父母上山挖虫草了。由于小孩子个子矮,眼睛尖,往往比父母挖到的更多。每年这个时候中小学校的“虫草假”,在一定程度上默许甚至鼓励了中小学生加入虫草采挖大军。因为即使没有虫草假,这些腿脚灵便、眼疾手快的孩子们也会听从家人的安排,为了不放过这一年中最大的赚钱机会而毅然选择逃学。
四五岁的孩子和留在家里的老人,也不是这个虫草舞台的局外人。老人会带着孩子就近去坡势较平的山上采挖,朝出夕归。虽然收获不会太大,但孩子们受用一生的谋生本领就从这里开始学起。
除了采挖,他们有义务看守住自己的阵地,这个只对本地人放行的产业,绝对不允许出现陌生面孔。2004年起,青海虫草采挖区已经明令禁止外地人异地采挖虫草,这里蕴藏的财富只属于本地人。杂多的规定更为严格,县里的人甚至不能去乡镇采挖。杂多县境内的跨界采挖,一个采挖季节,每人需要向当地缴纳200元到300元的采挖金。而杂多县以外的人,这个采挖金的数额可能要增加到几千元,这成为乡镇一级政府的主要财政来源。
“挖虫草的时候,我就是杂多人。”阿拉每次跟家乡的朋友说起这话,总是带着一丝骄傲。2007年起,阿拉从玉树搬到杂多,加入了虫草采挖大军。虽然同属于玉树州,同样操着康巴藏语,但是细微的口音差别常常令路上遇到的采挖者心生疑惑,好几次差点刀刃相见。
每一次,阿拉都能应付过去。对于一个新来的杂多人,被本地人质疑也很正常。因为有太多打着虫草主意的外地人想来这个“虫草第一县”分一杯羹。
2008年,阿拉曾经在杂多开了一个洗车行,生意不错,但是最终因为人手不够而停业。在杂多,2000元一个月也雇不到人,所有本地人都把挖虫草视为惟一的生存本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虫草大幅涨价,当地人所有的生活都在围着虫草转。他们本能地把一年分为挖虫草的生产季节和不挖虫草的消费季节。没有人愿意去打工。凭借着一家每年几万元的虫草收入,大部分杂多百姓衣食无忧,过着在他们看来还算不错的日子,而不需要其他任何生存技能。这些历史上骁勇善战的康巴汉子,生活方式被这寸把长的小东西完全改变了。
七月,杂多的消费季节来临,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市场货源充足,餐馆开门迎客,孩子回到校园。整个县城在盛夏开始复苏。
二、塑料袋玉树县
玉树还没从地震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即使是最中心的结古镇广场,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可供外地人落脚的只有简陋的“帐房宾馆”。这依然无法阻挡淘金者的脚步,像往年这个季节一样,这里聚满了异乡人。
夏天的结古镇广场,是玉树冬虫夏草的集中交易地,每天天一亮,便有一些陌生面孔照例出现在路口的显著位置,皮肤黝黑的是藏族人,带着宽边遮阳草帽的是回族人。很多时候,他们看似无所事事,可一旦有当地人手里捧着色彩鲜艳的塑料袋迎面而来,他们就像猎犬看到猎物出现一样,迅速地快步凑上前去。背在身后的衣袖中露出了他们惟一的“武器”—一把精巧的铜质小秤。
他们都是专门来这里收购冬虫夏草的商人,来自青海、西藏、四川、甘肃的各个地区。为了让自己的虫草卖上更好的价格,县里的牧民会赶来玉树出售。同样,为了得到更实惠的虫草,虫草商们也会在这里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