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口语中_就是_的语法化

[ 摘 要 ]借鉴语篇式的方言调查方法 ,以竹溪话和郧西话自然口语材料为依据 ,描写“就是”的各种功 能 ,尤其是话语标记功能 ,同时依据类型学和篇章语法的相关成果 ,对其语法化路径和动因做一说明 。 [ 关键词 ]自然口语 ;话语标记 ;语法化 ;动因 [ 中图分类号 ] H146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8 —6072 (2009) 05 —0057 —05
下文所使用的材料主要是鄂西北竹溪和郧西 两地的方言口语 ,由约三小时自然会话转写文本
(t ranscrip t) 组成 ,文中简称口语语料 。①依据邢向 东的研究 ,鄂西北方言中的竹山 、竹溪话来源地方 言是江淮官话和赣语 ,与陕南“下湖话”同 ,郧西话 则属西南官话鄂北片 ,从语料反映的情况来看 ,两 者历史来源虽有所不同 ,但总体上语法差别不大 , 可作为鄂西北方言的代表 。[3 ]371 - 382) 从本文的调查 来看 ,两地除声调和声母发音部位 (舌尖前或舌尖 中) 差异外 “ , 就是”的发音基本相同 ,下文不做区 别 ,记为“就是”,同时限于篇幅 ,多数方言例句对 应的普通话形式也未做说明 。
一 、引言
近些年来 ,作为功能主义的一个分支 ,篇章语 法 ( di sco ur se grammar) 的理论和方法为越来越 多的学者所关注 。基于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 工具这一事实 ,篇章语法认同从交际功能角度研 究语言形式的基本理念 ,但它特别强调研究对象 的自然性 ,研究自然发生的语言材料 (即真实的篇 章尤其是自然会话) 中语言形式的作用及其出现 (emergence) 的环境和频率 ,具体来说就是重视言 谈环境 ( lingui stic co ntext ) 和言谈语境 ( ext ra lingui stic co ntext) ,强调语言形式的选择不是一 个单向的表达过程 ,而是一个言者和听者相互制 约的互动过程 ,语法结构的塑成乃是交际参与者 某种“定势”( recurrent habit s) 的结果 ,语言形式 的使用频率是理解语法结构生成的重要 途径 。[1 ]165 - 172
在某些特定的语句中 “ , 就是”的具体功能可以兼 有两方面的特征 。
1 “ 、就是”表示某种确定范围 ,如 : (6) A :我星期四 ……星期四我都没课了 ,就 是星期 五 两 节 课 , 我 们 星 期 五 就 两 节 课 , 基 础 写作 。 B :我们星期五单周四节 ,双周就两节 ,其实 我们课比较少 ,就是星期一白天六节 ,其余都是四 节 …… C :我们也是 ,每天晚上还点名儿 。 (7) A : 我没给他们俩儿说过话 , 但我就看 过人 。 B :我觉得他就不成熟 ,不过人还行的 ,刘盈 盈人还行的 。 口语语句中常见到“就是”省略 ( reductio n) 成 “就”的情形 ,两者用法相同 。(6) (7) 中的“就是”、 “就”均位于名词性或谓词性成分之前且在韵律上 与之合为一个整体 ,对其指示范围加以确认 ,排除 其他情况存在的可能 ,意义上与“只有”或“只是” 相当 ,另外 ,就表述内容看 ,都是对客观事实的陈 述 ,主观评价意味不明显 。 2 “ 、就是”表示强调 ,如 : (8) A :呃 ,江北那边去呃 ,我知不道在哪儿 , 我虽然知道那个情况儿 ,但我就是知不道 ……记 不到地方儿 。 B :但是我 ……不熟 。 A :反正 ,每次逛 ,咱们逛 ,我就是记不到哦 。 (9) A :发现高中的人长得就是帅 ……真的 , 是个大学 ,每次我都讨厌上本部 ,每次我都懒上 得 ,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上来 。 B :又不叫你来看人 。 这里所谓的“强调”实质上对语句中对立意义 的肯定 ,所以《八百词》称为“强调肯定”。口语语 料中这类用法的“就是”出现频率极低 ,只有三例 , 且句中对立意义相对较弱 ,试比较普通话书面语 的用例 : (10) 我就是爱慕虚荣 ,怎么了 ? 调查发现 ,方言口语中“就是 [ do u shi ]”也可 以出现在对立意味较强的语境中 ,但常用性比不 上“非要”。(8) (9) (10) 各句中说话人同时实施了 两种言语行为 ,一是对话语的命题进行陈述 ,一是 对话语的命题加以评说 ,换言之 “ , 就是”既传递了 行为主体的某种实际状况 ,也表明言者对此状况 的主观性评价 。 3 “ 、就是”引入的话语表示对前面所述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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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亚明 : 方言口语中“就是”的语法化
进一步的解释或说明 ,如 : (11) A :那个女生家是房县的 ,农村的 ,挺偏
3[ 收稿日期 ]2009 - 06 - 12 3 3[ 基金项目 ]本文系校立青年科研项目阶段性成果 (项目编号 :2008C03) 3 3 3[ 作者简介 ]张亚明 (1978 - ) ,男 ,湖北仙桃人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教师 ,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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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10 月 第 29 卷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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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J o urnal of Yunyang Teacher s College
Oct . 2009 Vol. 29 No . 5
方言口语中“就是”的语法化
张亚明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 , 湖北 十堰 442000)
二 “ 、就是”在对话中的主要用法
上引《现代汉语八百词》的四个义项均将“就 是”视为复合词 (co mpo und) ,实际上 ,有些语句表 明“就”和“是”还存在未 完全 融 合 (f usio n) 的情 形 ,二者处于语法化的前阶段 ,是两个独立的词项 (lexeme) ,其中“是”作判断动词 “ , 就”则是副词 。 这里说二者是独立的词项 ,而不采用短语的说法 , 是因为强 调副 词“就”的 作 用 范 围 是 整 个 命 题 , “就”与“是”并非直接组合 。如 :
现有的虚词词典对“就是”的解释大致相同 , 如《现代 汉 语 八 百 词 》认 为“就 是 ”兼 属 连 词 和 副 词 ,有四个义项 : (1) 表示假设兼让步 ,相当于“即 使”; (2) 表示同意 ; ( 3) 强调肯定 ; ( 4) 确定范围 。 通过归纳的方法所获得的义项不能说不全面 ,但 口语材料的考察表明 “ , 就是”的功能远不止于此 , 此外 ,上述各义项之间是否存在关联以及关联的 具体方式如何 ,词典本身并未给出说明 ,因而还有 继续探讨的必要 。[2 ]319 - 320
的 ,嗯 ,就是 ,家庭条件不太好 ,但人还得行 ,给我 关系还可以 。
(12) A :他好像在追一个女生 。 B :哪个女生啊 。 A :就是那个女生啊 ,走最前头 ,穿旗袍那个 女生 。 “就是”先前的话语单元 ( di sco ur se unit ) 中 , 说话人先对某事做一说明 ,后一话语单元再对其 做更具体的补充性解释 。依照关联理论的看法 , 任何话语所使用的语句都具有欠明性 ,需要完善 补充以避免听话人进行错误的推导 ,话语联系语 所含的程序信息 (p rocedural info rmatio n) 能引领 听话人去 注 意 前 后 话 语 单 元 之 间 存 在 的 特 殊 关 系 。[5]8 再者 ,从韵律上看 “ , 就是”之后已有或可以 出现停顿 ,这表明其已摆脱了对前后话语单元的 依附 ,独立为一个语调单位 。可见 , 上两例中的 “就是”已经部分地具有了话语 - 语用标记的特 征 ,从侧重逻辑语义角度对话语的命题进行陈述 转向为侧重程序意义对话语命题单元的联结 。 4 、 “就是”表示停顿 ,如 : (13) A :就是那个 ,教你写字 ,教你写信 ,就那 一个 ,还有就是 ……那个 ,搞个啥子用啥字 ,叫你 注拼音 …… (14) A :对 ,我那时候晓得你在郧阳师专来 , 那是啥时候儿 ,王丽叫我找你电话号码儿就是 。 (15) A :我又不行 ,我偏科太狠啦 ,你晓得吧 , 偏外语 ,差 ,太差了 ,我觉得其他的还得行就是的 。 上面的三段话语中 “ , 就是”前后两个话语单 元之间不存在前述的补充或说明的关系 ,这里的 “就是”仅表示说话过程中的一个停顿 (pause fill2 er) ,可以略去而完全不影响话语意义的表达或理 解 ,但可以略去并不代表完全没有作用 ,停顿往往 反映信息的处理难度 ,越陌生的信息处理难度越 高 ,越容易产生停顿 ,熟悉的信息则处理相对简 单 ,出现停顿的可能性小 。[6 ]459 - 470 5 、 “就是”出现在听话人的话轮中 ,作为对话 中对说话人的回应信号 ,表示认同 (同意对方的观 点 、与对方有同感等) ,如 : (16) A :我是八点半到这儿的 ,提前两天 。 B :呃 ,有的远的哦 …… (意思是 A 来学 校不算早 ,远的同学来得更早) A :就是的 。 这里的“就是”也属于话语 - 语用标记的一
(1) A :她们那就 ∧是闭幕式是吧 。 ……闭幕 式 ,我们中文系有啥子咧 。不会方阵再走一遍吧 。
B :没啊 ,你们是啥子方阵啊 。 A :帽子门 。 (2) A : 那都因为开始时候儿她们住我们寝 室 ,他们成天到我们寝室玩 。 B :他们原来就 ∧是给周卫同学 ,高中时候就 ∧ 是同学 。
张亚明 : 方言口语中“就是”的语法化
A :他们高中一个学校的 ,六中的 。 (1) (2) 中“是”作为判断动词联系句子的主语 和宾语 ,指明两者之间的关系 (多为等同或所属关 系) “ , 就”在韵律上则选择重读的模式 ,突出其语 气上的强调功能 (emp ha size) ,说明“S 是 O”的事 实为真 ,在语境容许的条件下 ,上述两句中的“就” 均可删除 ,转化为一般的陈述模式 “ , 是”却不可 以 ,否则语句不合法或意义改变 ,这一点也可以证 明“就”属于修饰性成分 ,附加于命题之上 。 在普通话书面语中“是”本身也可以充当强调 副词 ,如 : (3) 昨天晚上是下雨了 ,不骗你 。 (4) 是我不好 ,把他惯成这个样子 。 类似的语句在口语语料中也存在 ,只不过不 太常见 ,如 : (5) ( A 、B 两人轮流给 C 解释某男同学的身 份及转系的缘由) A :那个女生也是从计科系转下来的啊 。 B :他们俩儿一对儿你知不到 (知道不) 。 A :娘欸 = @我以为那个女子是中文系的咧 。 B :就是为了那个女生 ,那个男生才转下来 的。@ A :那个女子要转下来 ,最后他没得办法也转 下来的啊 。他咋转的啦 。 (5) 中“就”的作用仍旧是表述一个强调语气 , 功能同于“是”,但与前例 (3) (4) 不同 ,韵律重音处 于“是”上 ,删除“就”同样不会影响表达 。 相对独立词项的“就”和“是”而言 ,复合词“就 是”在口语语料中出现频率要高 ,语义功能也更多 样化 ,总体上来说 ,依照其作用范围可分为两个大 的类型 : ①以命题内成分为辖域 ,内容的 ,客观的 ; ②以话语为辖域 ,评价的 (elabo ratio n) ,交互主观 的 。后 者 即 为 通 常 所 说 的 话 语 标 记 ( di sco ur se marker s) 。两 者 之 间 的 区 别 主 要 体 现 在 四 个 方面 : a . 从句法上有明确的功能和地位到句法地位 模糊 。 b. 从表述客观事件到表述说话人的主观 态度 。 c. 从具体词汇意义理解到整体格式意义 理解 。 d. 从韵律上的非独立形式变为独立的语调 单位 。[4 ]18 - 35 需要说明的是 ,这两种功能类型之间并非离 散的 ( di screte) ,而是处在连续统的两端 ,换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