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曙光──华夏文明与汉字的起源”之七乌鸦崇拜与华夏文明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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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乌·鹊·燕

满洲女直除了奇特的猪崇拜习俗之外,还有奇特的鹊崇拜,他们认定自己的祖先从鹊而来,他们都是鸟的后裔。

鹊就是喜鹊,也是乌鸦的一种,鹊的体型又与燕子差不多,这三种鸟都有乌黑的羽毛,习性也大体相同。世界上的禽鸟种类成百上千,但女直先民就认定这些并不起眼的小鸟为自己的始祖,本身就是一大人类奇迹。

以今天鸟类科学分类的角度看,喜鹊、乌鸦和燕子是三种不同的鸟类,但古人没有这种现代科学知识,他们把三者看成是同一种鸟,就像古人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把黄金与青铜混为一谈,都称之为“金”一样;又像古人一直分不清虎和豹一样,古代蒙古语和突厥语都把虎读做bar,“豹”也,当然这个豹字造出来的时候或许原本就是指老虎,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不必去苛求古人,且这个“燕”字符七千年前就已经出现在辽河流域赵宝沟文化一件陶器上了,原本可能也是指乌鸦。因此,在描述华夏文明起源的时候,我们也应当把三种鸟看作同一种鸟,鹊就是乌鸦,就是燕子。

我们可以从清代文献中看出来,满洲女直确是把乌鸦当做祖先,与天和神一起供奉的。清朝皇帝还颁有特别的法典,载明祭祀乌鸦的规则以及仪式的步骤,从头到尾不许有丝毫马虎与怠慢,其曰:

每岁春秋二季,堂子立大祭所用之松木神杆,前期一月派副管领一员,带领领催三人,披甲二十人,前住直隶延庆州会同地方官,于洁净山内砍取松树一株,长二丈,围径五寸,树梢留枝叶九节,余俱削去,制为神杆。(《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

如此大动干戈,伤财扰民,专门采办制作的“神杆”作何用呢?竖之于堂前,招“神鸟”乌鸦来栖息啄食也!享“鹊”祖也!

此神杆又叫索伦杆,“索伦”是满洲女直语是“天”的意思,在游牧文化里天、神、祖三者是同义互通的。索伦杆上置一锡斗,内装乌鸦喜欢的米谷杂粮和剁碎了的猪内脏,这是祭祀乌鸦必备之物。旧时满洲人家院子中都立有这样一根索伦杆,祭祖时就会装满食物,以招鹊引鸦。

《东北名胜古迹遗闻》记载,清朝盛京(沈阳)内务府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喂养乌鸦,为此朝廷设有专项“鸦粮银”以供支取。大享鸦鹊每年两次,分别在二月和八月,到时内务府官员在故宫西院马场一带撒上大片谷粮,加以煮熟的精米饭、瘦肉丁等,并在沈阳八门城楼上一齐吹响海螺号,享鹊开始了。随着螺号,数不清的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上下翻飞,遮天蔽日,地上人群则发出阵阵欢呼。当此之时,沈阳故宫殿堂顶上,周边树木上,民居瓦栋上全都栖满乌鸦,沈阳故宫更像蒙上了一层黑绸,乌鸦们大快朵颐之后久久不肯离去,据说这种喂鹊活动直到清廷退位,由于“鸦银”不继才被迫终止了。

应知满洲女直这种喂食乌鸦的习俗不是在清代才出现的,早在《后汉书·东夷列传》里就有神杆的记载了,曰:

(东夷女直)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建大木,以县铃鼓,事鬼神。

上文中的“天君”就是乌鸦,“大木”就是索伦杆。与此形成对比,农耕汉民族以及南方土著民族没有乌鸦崇拜习俗。乌鸦最喜欢吃死去多时、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乌鸦既然与这个“死”字有关,又浑身乌黑,是丧葬的颜色,故汉人讨厌乌鸦,认为不吉,看到乌鸦为不吉之兆,还把说不吉利话语的人叫做“乌鸦嘴”,常用“天下乌鸦一般黑”来指称坏人。且乌鸦天生一副无赖相,如果见到鹰捕获了猎物,乌鸦喜鹊会群起围攻,纠缠不休,鹰不胜其烦,常常无可奈何地丢下猎物逃跑了事,因此汉人认为乌鸦不地道,对它没有好感,当然不会去

崇拜它,更不会让它与祖先去搭界。

但女直自古就认定乌鸦为自己的源出,满洲民间有许多关于鸦鹊的美好传说,有的已经被清廷采写进了钦定“正史”中。《满洲实录》关于爱新觉罗源出的故事曰:满洲原起于长白山之东北布库哩(“布库哩”古籍中的“仆骨”是也,阿尔泰语是鹿,也是天的意思)山,下一泊名布勒瑚里,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长名恩古伦,次名正古伦,三名佛库伦,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库伦衣上,色甚鲜妍,佛库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着衣,其果入腹中,即感而成孕,告二姊曰:“吾觉腹重,不能同升,奈何?”二姊曰:“吾等曾服丹药,谅无死理,此乃天意,俟尔身轻上升未晚。”遂别去,佛库伦后生一男,生而能言,焂尔长成,母告子曰:“天生汝,实令汝以定乱国,可往彼处,将所生缘由一一详说。”乃与一舟,顺水去,即其地也,言讫忽不见,其子乘舟顺流而下,至于人居之处,登岸折柳条为坐具,似椅形,独踞其上,彼时长白山东南鄂谟辉(谟辉就是“穆廓”,满语是部族或宗族的意思)三姓争雄,闻之往见,果非常人,异而诘之,答曰:“我乃天女所生,姓爱新觉罗,天降我,定汝等之乱!”众皆惊异,遂拥回,三姓人息争,共奉为主,以女妻之,定号满洲,实我朝发祥之始也。

此故事不直接说先祖由鹊蛋孵化而来,而是转了一个弯,说先祖由神鹊叼来的“朱果”变出,但其文化内涵已经明白地指向“鹊”了,始祖由鹊而来,是为卵生人,女直属于鸟祖之族,始祖名“鹊”!三个仙女“古伦”(满洲语“国”的读音)对应这“三姓”,即三个女直部落国家,而小仙女“佛古伦”(佛,满洲语“旧”或“老”的读音)则是爱新觉罗氏之源出。

在满洲女直的观念里,乌鸦不但是始祖,也是其部族国家的护佑神,《满洲实录》中就有“群鸦路阻兀里堪”的故事和插图,说的是乌鸦报警,努尔哈赤逃过一劫,反获全胜的事迹。曰:

九月,九国兵马会聚一处,分三路而来,太祖闻之,遣兀里堪东探约行百里,至一山岭,乌鸦群噪,不容前往,回时则散,再往群鸦扑面。兀里堪遂回,备述前事。太祖曰:可从扎喀向浑河探之,及至,夕见浑河北岸敌兵营火如星密,饭罢即起行,过沙济岭。兀里堪的骑飞报太祖,言敌国大兵将至!……是战也,杀其兵四千,获马三千匹,盔甲千副,满洲自此威名大震。

这里的“九国兵马”指明万历时期的1593年,女直叶赫国纠合辉发国(秽貊)、蒙古科尔沁国、錫伯国(鲜卑)、卦勒察国(廓尔佳)等九部联军三万余人,突然围攻兵将尚不及联军一半的努尔哈赤建州女直国,由于乌鸦有意挡路,偷袭的联军被一个名叫“兀里堪”的人及时发现,努尔哈赤有备而战,于古勒山大败联军,建州女直从此崛起于金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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