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炳《画山水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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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宋】宗炳《画山水序》(附译文)
圣人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像。至于山水,质有而灵趣,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
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
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愧不能凝气怡身,伤砧石门之流,于是画象布色,构兹云岭。
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可意求于千载之下。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缭。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
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城能妙写,亦城尽矣。
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
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熟有先焉。
【译文】
道内含于圣人生命体中而映于物,贤者澄清其怀抱,使胸无杂念以品味由道所显现之物象。至于山水,其形质存在,必能从中发现道之所在。所以轩辕、唐尧、孔子(疑为“舜”)、广成子、大隗氏、许由、伯夷、叔齐这些圣贤仙道,必定有崆峒、具茨、藐姑、箕山、首阳、大蒙(等名山)的游览活动。这又叫“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圣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总结发现了“道”,贤者则澄清怀抱品味这由道所显现之像而通于道。山水又以其形质之美,更好、更集中地体现“道”,使仁者游山水得道而乐之。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我眷恋庐山和衡山,又对久别的荆山和巫山十分怀念。不知不觉中,便迫近了老年。愧不能象神仙家那样凝气怡身。身体多病,艰于行路,但我仍坚持游览于石门等地,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啊!于是画像布色,创作此云岭。
古圣人的学说虽然隐没于中古之上,距今已千载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心意
去探索到;古圣人的思想意旨,虽然很奥妙,又隐微难见于物像之外,我们仍然可以通过用心研究书策而了解到。况且是亲身盘桓于山水之中,又是反复地观览,以山水的本来之形,画作画面上的山水之形;以山水的本来之色,画成画面上的本来之色呢?
但昆仑山那么大,眼睛那么小,如果眼睛迫于昆仑山很近很近,那么昆仑山的形状,就不得而见。如果远离数里,整个山的形状,便会整个落入眼底。实在是因距离山水愈远,则所见之形愈小,山水之景也就尽为眼睛所收了。现在我们展开绢素,让远处的山景落到上面来,那么,昆仑山阆风巅之形,也可以在方寸之大的绢素之上得到表现。只要竖画三寸,就可以表达千仞之高;用墨横画数尺,就可以体现出百里之远。所以观看所画的山水图画,就怕画上的山水形象不理想,不会因为其形制之小而影响其气势之似。这是自然之势如此。所以,嵩山和华山之秀,天地间自然之灵,都完全可以在一幅图画中得以表现出来。
我们通过眼睛去摄取山水之形象之神灵,心中有所会悟,这就得到了“理”。所以,如果画得很巧妙、很高明,则观画者和做画者在画面上看到的和想到的,也会相同。眼所看到的和心所悟到的,都通感于由山水所显现之神。做画者和观画者的精神可得超脱于沉浊之外,“理”也便随之而得了。即使再去认真地游览真山水,也不比观览画中的山水强啊!又山水之神本来是无具体形状的,所以无从把握,但神却寄托于形之中,而感通于绘画之上,“理”也就进入了山水画作品之中了。确能巧妙地画出来,也确能穷尽山水之神灵以及和神灵相通的“道”。
于是闲居理气,饮者酒,弹着琴(排除一切庸俗的干扰),展开图卷,幽雅相对,坐在那里穷究画面上的四方远景,可观看到天际荒远之丛林,亦可看到杳无人烟之野景。既有悬崖峭壁,又有云林森眇。
尽管美圣贤的思想照耀荒远的年代,但我们观看画中的山水的无穷景致,其中的灵气和人的精神相融洽,引发人以无限感受、向往和思索(对深奥的古圣人之道也就理解了)。我还要干什么呢?使精神愉快罢了,使精神愉快,还有什么能比山水画更强呢?
宗炳简介
宗炳(375一443年),字少文,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宁康三年(375)生于河南南阳地区一个低级士族家庭。其祖父宗承尝为宜都(今湖北宜昌市)太守,其父宗繇之曾做过湖南湘乡的小官吏,其母师氏,“聪辩有学义”,善于教子。在家庭中,宗炳受其母的影响最大。他在三十岁以前,所接受的基本上是儒家的教育,很重视礼义道德。父母死后,他“居丧过礼,为乡闾所称”(见《宋书·卷九十三》和《南史·卷七十五》)
青年时代的宗炳受到老庄超然物外的哲学思想的影响,“妙善琴书,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同时他又深入三藏,潜心法海,深得佛学思想的浸润。其妻罗氏死后,他“哀之过甚,既而辍哭寻理,悲情顿释,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之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他不满当时的黑暗现实,在政治
上采取退隐的态度。殷仲堪任荆州刺史时,曾邀其做主簿,被他谢绝。东晋重臣桓玄(369-404年),当时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荆州等八州军政,权势很大。他深慕宗炳之人品,请其做主簿,亦为宗炳所谢绝。(见《南史·卷七十五》)这时宗炳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青力盛,大有作为的时期,却抛弃了功名利禄,遁迹林泉,安贫乐道,过着清寒的生活。
安帝元兴元年(402),净土宗初祖慧远大师(334-416年)在江西庐山结白莲社。宗炳闻讯,欣然而往,依从慧远大师游止。“考寻文义”,自述“昔(慧)远和尚澄业庐山,余往憩五旬”(见《明佛论》)。他还与慧远、慧永、刘遗民、周续之(这两人原是玄学家)、雷次宗(386-448年)、毕颖之、张野、张诠等僧侣居士一百二十三人于东林寺阿弥陀佛像前“建斋立誓,共期西方”(见梁·慧皎《高僧传·慧远传》)。这一故事,唐中叶后演化为“十八高贤结白莲社”的传说。
安帝义熙十二年(416)阴历八月六日,83岁高龄的慧远大师在东林寺圆寂,结束了他辛勤弘法的一生……义熙三年(407),宗炳的哥哥宗藏做了南平太守,逼其回家。他回到南阳后,“闲居无事”,却仍无心仕途。
义熙八年(412),一代雄才刘裕(356-422年)攻破江陵,杀了割据者刘毅,占领荆州,请宗炳做主簿,他仍辞谢,回书有“栖丘饮谷,三十余年”之语。
公元420年,刘裕当上宋朝开国皇帝后,重用寒门,慕宗炳之高隐,请其入朝做太尉参军,他不去。骠骑道刘怜请他做记室参军,衡阳王刘义季亲自到他家里请其做谘议参军,他都没有答应。甚至“江夏王(刘)义恭尝荐(宗)炳于宰相,前后辟召竟不就。”(见梁·沈约《宋书·卷九十三》和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六》)无论是战乱之际,还是太平盛世,他都隐遁守穷,不愧为一代高士。
宗炳酷爱山水,“往辄忘归”,自述“余眷恋庐、衡,契阔(死生相约的意思)荆、巫,不知老之将至”,并把自己对人生的追求寄托于林壑烟雨之中,以此为乐,这也是他安于隐遁生活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一生遍游楚水吴山,“西陟荆、巫(今重庆市巫山县),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怀尚平之志。(后)以疾还江陵,叹曰:‘噫!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观。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历,皆图于壁,坐卧向之。”(见《历代名画记·卷六》)“卧游”一词,即来源于此。后人有诗云:“汲来江水烹新茗,买尽吴山作画屏。”正是宗炳此情此景的绝妙写照!
约在宋文帝刘义隆元嘉七年(430),五十五岁的宗炳写成了《画山水序》(全文载《历代名画记·卷六》),是为中国最早的山水画论文,从而奠定了他在祖国美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在《画山水序》中,宗炳提出了“畅神”之说——“圣贤映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这一学说产生的影响很大。但宗炳的这篇画论并不是着眼于技术性问题,而是谈道说理,论人之神与山水之神的交融和相合,可见宗炳非常重视绘画时理性的作用和精神的导向,他的山水画论之思想影响远远不止于书画界。《画山水序》宣扬的“圣人含道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