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红楼梦》妙玉这一人物形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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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月黄昏”
——解读《红楼梦》中的妙玉形象
摘要:本文从妙玉的身份、相貌、性情、才气和结局五个方面,论述妙玉这一“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的“畸人”形象。出生于苏州仕宦之家的她相貌姣好,却性情乖僻;自称“槛外人”,却心系红尘;聪慧过人,却流落风尘。她出场不多,地位却特殊,因对命运的不完全顺从最终酿成悲剧,她成为完全反抗命运的林黛玉的补充。其形象有如不断浮动的阵阵暗香,令人回味久远。
关键词:红楼梦;妙玉;才貌;性情
“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榜上女子,妙玉的入选最让人感到意外。妙玉在十二钗中居于第六,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子,她在前八十回出场次数寥寥,但因其与宝玉互相倾慕,兼及辉映黛玉,使她在大观园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小说描写妙玉时选用的背景是红梅,宋代诗人林逋在《山园小梅》中曾经写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诗句正可表现这位似一缕暗香般的女子。
一、可怜金玉质——妙玉身份
在小说中,妙玉的身世是通过侧面描写展现给读者的。妙玉在第十七至十八回大观园建成后首次出现,作者在这两回中交代贾蔷已从姑苏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将梨香院挪腾出来,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有林之孝
家的来回:
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事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
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
这里便点明了妙玉的身世,她与黛玉十分相似,所不同的是她服从了命运的安排遁入空门。然而,她是真正心甘情愿地融入了寺庙生活吗?妙玉自称“槛外人”,而正如鲁迅在《二心集》中所说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实际上,她并没有置身于贾府的各种现实关系之外,正所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妙玉终日与青灯蒲团相伴,以“洁”和“空”为至高理想,却始终未能真正地做到“因色悟空”,只能沦为一个贵妃娘娘省亲别墅中的高雅点缀品,她的“高”和“洁”似乎都带有矫情的味道。
妙玉进入贾府是王夫人下帖盛情相请的。“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妙玉有宦官小姐的骄傲气性,贾府却能诚邀,因这样,妙玉终于走进了大观园,住进了栊翠庵。
小说第五回对妙玉的判词描述是:
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起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金玉质”是古代一种极尊贵的称谓,一般多用于皇族子孙或宗室成
员。这里作者用它来比喻妙玉“出生不凡,心性高洁”的特质,远远超过了判词中对迎春“金闺花柳质”、惜春“绣户侯门女”的评价,激赏之情可见一斑。
二、气质美如兰——妙玉之貌
《红楼梦》中几乎没有正面介绍妙玉的容貌,对于这位绝世女子的容颜,作者仅借下人之口赞了句“模样儿又极好”。第一百零九回“候芳魂五儿承错爱还孽债迎女返真元”中,妙玉也只是岫烟眼中的一个侧影:“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持麈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拽拽的走来。”这种婉曲的叙事方式既为幽尼妙玉增添了些神秘色彩,又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正如脂批所说的:“妙玉世外人也,故笔笔带写,妙极妥极。”可见,同黛玉一样有着天生不足的妙玉,宁静素淡,加之几分仙风道骨,真是“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其实,曹雪芹在勾勒妙玉容貌时,是参照了黛玉这一形象的。黛玉是“仙草化身”那种超凡脱俗,得天地精华的清秀非凡之美,是“娇袭一身之病”、“病如西子胜三分”的病态的美,就如“捧心西子”。而妙玉的美却总是隔着一层面纱,看不清、猜不透,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禅语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从这个角度来讲,鲜艳的姿色对于妙玉而言,有也是无,无即是有,是否鹅脂之鼻,是否银盆之面根本无足轻重。再者,对于这样一位遗世独立的女子来说,也会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她的“含情
目”、“银盆脸”。黛玉的一颦一笑都有人在乎关心着,而妙玉的花容月貌,却不知能为谁而绽放,这不正是她的悲哀吗?
三、纵是槛内亦梵铃——妙玉之情
大观园里千红万艳,芳香各异。论及性情怪僻者,首推妙玉。她既是心性高洁的“槛外人”,又是幽思难断、心系红尘的“畸人”形象。
首先,看妙玉之“性”。从未嫌弃并悉心对待妙玉的宝玉对她的评价是“为人孤僻,不合时宜,万人不入她目”,归结起来便是厌俗。她讨厌一切俗人俗物,妙玉眼中的“俗”大概可以包括以下两类:
一是权贵。虽然因家世衰败,遵循师父的“临寂遗言”而不得不依附于贾府,妙玉却与铁槛寺的静虚、水月庵的智通、地藏庵的圆心等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妙语始终保持着闲云野鹤的高傲姿态,从不迎合谄媚,即使对待贾母她也没有阿谀之态,反而不如对宝玉和黛玉等人那么热情。在《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母率众人游栊翠庵,妙玉却未奉陪到底,得空拉了宝钗、黛玉到耳房内吃梯己茶。同样是饮茶做客,在茶水和茶具上,招待贾母固然讲究,但不如给黛玉、宝钗的清雅,更不如给宝玉的显得亲切。当贾母一行意欲离开时,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相反,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黛玉和湘云离开栊翠庵时,妙玉“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再者,第一百零九回“候芳魂五儿承错爱还孽债迎女返真元”中也有类似情节,其时贾母生病,妙玉前来探望,旧相识邢岫烟前往迎接,向她直道“幸会”,妙玉却道:“头里你们是热闹场中,你们虽在外园里住,我也不便常来亲
近。如今知道这里的事情也不大好,又听说老太太病着,又惦记你,并要瞧瞧宝姑娘。我哪管你们的关不关,我要来就来,我不来你们要我来也不能啊。”妙玉秉直率性之品性与前文有所呼应。
二是俗人。妙玉将与自己志趣不相投的一干人等皆算在内,以“白眼”对之,这其中既有李纨等身居侯门的小姐媳妇,又有粗俗不堪的下人奴才。李纨为人最少事端,温柔可亲,遇到妙玉也要退避三舍,“可厌妙玉为人”,可见妙尼为人之孤僻。再者,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也有一突出力证,刘姥姥用过的成窑五彩小盖钟,妙玉忙命扔掉,经宝玉劝解才赠与了那“母蝗虫”。据考证,“成窑”乃是明代成化年间官窑所出的瓷器,以五彩为上乘。妙玉把这样珍贵的瓷器随意丢弄,既是丰实物质基础的体现,也显示出了他孤高遗世的脾气。众人走后,宝玉欲命小幺儿为妙玉打水洗地,孰料依旧未合佳人之意,妙玉只允许这些下人抬了水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在她眼里,粗俗之人进入庵门便是对她圣洁之地的玷污。
其次,看妙玉之“情”。妙玉本为尘外之人,但事实上,尘世的珠围翠绕、柳绿花红对这位妙龄少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情缘如青丝一般愈发绵长。
对闺中友人,妙玉以诚相待,颇念旧情。小说第六十三回借邢岫烟之口交待她曾与妙玉做过十年的邻居,仅一墙之隔。两人相依相伴,称得上是贫贱之交。妙玉教岫烟读书写字,岫烟为妙玉排遣“芳情”,后又于贾府中相遇,妙玉待岫烟“更胜当日”。短短数句,妙玉重情的一面必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