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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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出版工作20多年,编辑图书近千种,现在回想起来,唯《极限人生》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该书的作者特殊,编辑工作量巨大,出版后的反响强烈,轰动全国!

手捧《极限人生》,历历往事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老兵的夙愿

1995年初春的一天,正在伏案编稿的我接到了社长王树生大校的电话,让我去军区政治部接待室见一位叫朱彦夫的送稿人。

“朱彦夫!”一听这个名字,我立马想到了沂蒙山区的那位特等革命伤残军人。朱彦夫是沂源县人(那时沂源县属临沂地区),1947年,只有14岁的他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先后参加过淮海、渡江等几十次战役、战斗,身体七处负伤,三次荣立战功。在朝鲜战场,他又负伤失去了四肢和左眼。重残后,他不向命运低头,勇敢地向人生极限挑战,毅然离开了条件优越的荣军休养院,回家乡张家泉村,一边锻炼生活自理能力,一边坚持学习文化。他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学会了装卸假肢、吃饭、穿衣和便解,生活达到完全自理。为改变家乡贫穷面貌,他又挑起了村党支部书记的担子,一干就是25年,带领群众打机井、开果园、造梯田、架电线,使张家泉村一跃成为沂蒙山区的富裕村……

1987年5月,时任济南军区政委的迟浩田将军到临沂参加孟良崮战役胜利40周年庆典,我随之采访报道。活动结束时,他想去看望几位战争年代的老英雄。

“去沂源,看望朱彦夫吧!”陪同的一位地委领导说。

在沂源县招待所,迟浩田与朱彦夫见面了。交谈中得知,

两人都来自同一个部队。迟将军动情地说:“老战友,这些年你不容易啊!你还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没有,国家待我很好啦……”说着说着,朱彦夫突然降低了声音:“首长,我想把我的经历写一部书……”

瞬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惊住了!朱彦夫没有手,怎么写?受伤后视力只有0.3的右眼能坚持得住?更何况,他没有上过一天学,虽说自学了点文化,但要写一部书谈何容易?

“你能写几个字让我看看吗?”迟浩田疑惑地问。

朱彦夫用残臂抱笔,写下了核桃般大小的一行字:“衷心感谢党的关怀,永远不忘革命传统。”

望着这几个字,迟浩田激动不已,紧紧握住朱彦夫的手说:“写吧,我支持你!”

朱彦夫想写书,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几十年来的夙愿。

他永远忘不了指导员临死前的嘱托,那是在朝鲜250高地阻击战中,全连打退了敌人数十次冲锋,最后只剩下遍体鳞伤的朱彦夫一个人。身负重伤的指导员躺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一个连队的消亡,在战史上微不足道……若将此壮举写下来,传给后代……会比我们战死更有价值……”

他也忘不了作报告时的情景。40年来,他拖着残躯,为部队、机关、厂矿、学校做传统报告上千场次,分文不取,赢得了人们的敬仰和赞誉。一次,在一所中学作完报告后,在这所学校上学的重外甥跑来问他:“舅老爷,俺同学在会场下嘀咕,说你当年打仗那样拼命,不是太傻了吗?现在人家请你做报告,你一请就到,是不是拿了很多钱?”

听了这番话,朱彦夫差点气晕过去,这能怪孩子吗?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世风下,多少人的心灵被污染、被腐蚀了啊!自己作为历史的见证人,有责任为净化这个世界而鼓与呼!

怎么鼓?如何呼?再作报告吗?自己年纪大了,残体又患了多种疾病,这样的报告还能作几场?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蹦了出来——写书!把先烈的壮举、共产党人的凛然正气、伤残军人的自强不息告诉后人。即使不能出版,也可作为家史留下来,让子孙后代知道,在历史上,还有这样一群特殊材料制成的人,还有这样一种崇高伟大的精神!

一晃七年过去了。如今朱彦夫来送书稿了,我心里认定,他来送的,就是他对迟浩田将军所说的那本书。

以生命为笔的写作

果然如此,朱彦夫来送的就是这本书。

看着一摞几尺厚的书稿,握着朱彦夫没有手的双腕,注视着他近乎“肉轱辘”的身体,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我的肺腑,从没有过的惊讶凝固在脸庞。

“你,你……是怎样写出来的? 为写这书,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那苦,不比我受伤截肢差。”朱彦夫沉浸在回忆中:“整整写了七年,改了七遍啊!光废纸就有一麻袋……”

尽管朱彦夫对写作的困难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刚开始构思,那困难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平日里,战争的惨烈场面,战友的音容笑貌,截肢后的坎坷经历,时常浮现在眼前,但下笔成文,要么大脑一片空白,要么各种人物交错,许多故事情节重复,仿佛置身于一团乱麻之中。

没有别的办法,还得像当年锻炼吃饭、穿衣一样从头学起!朱彦夫让家人买来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把一切献给党》《朝鲜战争回忆录》等书籍,用一只弱视的眼睛,一遍遍

地扫,认真揣摩,又把自己想要写作人物的名字和简介写在一张张纸上,贴在墙上,成天对着墙上的人物自语、默想、品味。渐渐地,各种人物在朱彦夫心中清晰起来、鲜活起来,故事情节也连贯顺畅起来。于是,他开始动笔了。

朱彦夫写得很苦。由于特殊的残情,他只能蜷缩在床上,在截肢的腿干上垫上东西,再放上纸夹来写。最初,只会用嘴衔笔而写,头一拱一拱,就像蚯蚓拱土一样,每天只能写十几个字、几十个字。含笔时间稍长一点,口涎就会顺着笔杆而下,很快浸湿了稿纸,模糊了字迹,不得不重描几遍才能认得清。后来,嘴、臂并用,每天能写上百字。再后来,嘴臂分离,采用抱笔、将笔绑在手腕上等办法,每天能写到五六百字。由于弯腰弓背,摆臂屈腿,写作时间一长,残臂创面神经就会疼痛难忍,而且还会伴随一阵阵头晕目眩。

孩子们心疼父亲,多次劝道:“爸,你口述,我们给你记录整理吧!”可朱彦夫拒绝了,觉得那样少了一些思索的空间,好像隔了一层,表达不出真情实感。

长年的蜷身埋首写作,长期的心力交瘁,就是常人也撑不住啊。终于有一天,朱彦夫被病魔击倒了。医生警告说:“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四肢的创面也已经感染,再这样下去,可能再次截肢,有生命危险……必须住院治疗!”

朱彦夫哀求医生和家人:“让我回家吧,正因为身体很糟,所以要尽快把书写出来,那样,死也值得了!”医生和家人拗不过,只好由他。

呕心沥血作嫁衣

1995年初,凝聚着朱彦夫心血,历时7年、修改7遍,激荡着共产党人浩然正气的生命之作,终于脱稿了。书稿厚厚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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