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 读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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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书可分为三步:
第一步:不务正业,博览群书;
第二步:不走弯路,直奔大师;
第三步:不求甚解,为我所用。
那么这三步大体上说概括了我对读书主要的三个问题的看法。第一步是为什么而读——不务正业。我读书不是为了正业,不是为了可以让我活着的什么;第二个是关于我对读什么的看法,就是不走弯路,直奔大师——就是去读最好的书,经典的著作;第三步讲到怎么读的问题,就是不求甚解,为我所用:是为了自己精神的生长,不是做学问。
第一步我简单说一说:不务正业,博览群书。其实我这个人从中学开始,基本上就不是一个对课业用功的学生,上了大学更是这样。我是十七岁进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当时我读的课程,一个是很教条,它的知识含量不高;另外一个是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来学那些东西。
所以我大部分时间实际上都是自己看课外书去了。我虽然是哲学系的,但是我看的大量的书其实都是文学类的:小说、诗歌,那时候俄罗斯的文学翻译得特别多,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果戈里、契诃夫等等,基本上我把他们翻译过来的书都读了。也读了很多英国文学,当然哲学书也读一些。因此同学们对我就有个评价了——周国平不务正业。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帽子一直戴到我后来大学毕业。后来在社会科学院。在科学院研究所工作了之后,我们研究所的人也说我是不务正业的。因为我除了搞一点所谓的正业,譬如做哲学研究,我也研究尼采,翻译尼采的著作,我学习、研究尼采,写了两本书吧。但是我还写了大量的所谓的哲理散文。人家也就觉得我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但我觉得,一个人来到世界上,什么是他的正业?什么不是他的正业?我觉得,要说与他人生有关系的,都是他的正业。所以我就觉得,一个人从事什么专业,那是偶然的,你可能从事别的专业。
我很可能不从事哲学这个专业,我后来也可能不是一个作家。但是我觉得这不重要,作为一个人来说,你就要让自己这个人的属性,精神的那种能力,让它发展得好,让自己的心灵能够丰富。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读书没有什么正业不正业。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自己成为一个心灵丰富的人,让你享受人之为人的这种精神的幸福。所以没有必要为自己树立一个框架——我一定要读什么样的书。而实际上(虽然)我是搞哲学的,但我觉得从来都是文史哲不分家的。
所以人家就说我脚踩两只船——又搞文学,又搞哲学。但本来这就没必要分的。在心灵的深处,精神生活的深处,是没有这些界限的,没有必要这样来分。所以我就说,读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过一个充实的、丰富的精神生活。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是有精神生活的。
当时像梁启超、康有为等等都是很崇拜他的。但实际上严复我觉得他就是一个非常那个,当然他是爱国心切,他是抱着一个让中国富强的目的来介绍英国哲学的,所以这里面他对英国哲学,尤其是英国自由主义哲学是有推荐作用的。但我觉得王国维是非常了不起的。
我们现在都知道王国维是国学大师,但实际上王国维年轻的时候,他醉心于什么呢?德国哲学。康德、叔本华、尼采,可以说他是第一个读懂了康德的(中国)人。康德的哲学简直就像天书一样,但是王国维读懂了,那时候他只有二十五六岁。
当时,张之洞,两广总督张之洞,受朝廷的委托,给京师大学堂定章程,中国办大学应该怎么办,要设哪些课程,张之洞就非常坚决地把那个哲学课砍掉了。他基本是按照日本办大学的方式,但是唯一的区别就是把这个哲学砍掉了。
当时二十五岁的王国维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来讲这个问题——哲学有多么重要,艺术有多么重要,文学有多么重要。他说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你的精神文明的高度,实际上是从你哲学、文学、艺术的水平来标志的,由你所诞生的这些大哲学家、大文学家、大艺术家来标志的。
他说虽然哲学没有实用价值,但是它解决的是人的精神问题,它是对人生苦恼的一个解释、一个答案,所以它比那些实用的学科,它是更有神圣的价值,从长久来讲。他站在很多角度来讲这个问题。
当我研究这个的时候,我看他的文章,我真的很佩服。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他一下子指出了中国文化的问题,中国文化传统的问题——太实用了。对中国文化做了一个很细准的批判,他说其实中国和西方最大的差距,不在物质问题。物质上的东西,二三十年基本上都可以解决了。
但是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度,是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建立起来的。我们中国就没有像歌德、像莎士比亚那样的大文学家,没有像培根、像康德那样的大哲学家,其实真正的差距在这里。但是王国维发表这些东西以后,当时根本就没有人认同。后来他就觉得,中国不是搞哲学的地方。
他就放弃了哲学,后来就搞文学,最后是搞历史学。因此我就想中国的一个问题,我们文化的一个问题,那么,要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们大家都要来重视精神生活,其中读书是一个很重要的途径。人类的精神生活,是有一个传承的。
这个传承的主要的载体就是书籍。通过读那些好书,我们进入到这个传承里面去。什么叫一个人有文化?有文化就是让自己进入这个人类精神传承里面去思考,这样的人就是有文化的。
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
第二点呢,就是读什么。读什么我是强调不走弯路,你读那些二流、三流的书,都是在走弯路。不要走弯路,直奔大师。去读那些经典著作,读那些最好的书。实际上我就是这样做的。虽然我读书的面比较宽广,但是我基本上就是读那些经典的书,文史哲经典的书。
所以我开玩笑地说,基本上我只读死人的书,活着的人的书我是不读的。因为大多数大师都去世了。为什么要读那些大师的书,读那些经典著作呢?我说第一,这些是经过最权威的批评家选出来的。这个批评家就是时间。它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的。所谓经过时间检验,就是说经过了一代一代很善于读书的人,他们选出来的。
那么第二,我觉得一个人读书的时间其实是很有限的。像我这样的人,可以说我的职业是读书,但是我就发现,可能很多好书我都来不及读了,那为什么还要去读那些比较平庸的书呢?另外一个,我觉得一个人读什么样的书,跟他精神上的成长关系太大了。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说过一句话,人就是他吃的东西。
那么,从精神食物上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是看你的精神营养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要读一些好书。有的人说,经典著作太难读了。其实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大部分经典作家他们都非常注重文风,力求写得简练明白。
他们晦涩的还是占少数。德国哲学家里面,像叔本华、尼采,他们的书其实都很有文采。英国哲学家的这些书,更是这样的。像培根,像休谟,其实他们的书都是很好读的。你可能很少去读,所以你总觉得难。
你去读的话,你就会发现,其实是并不怎么难的。而且我觉得是这样的,你在读的过程中,你读懂他的那种机缘就在慢慢地积累,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受熏陶的过程。
我记得林语堂曾经开过玩笑,文化是熏陶出来的。他说你看剑桥、牛津的那些大教授,他们是怎么教学的?把学生叫过来,然后坐在一起,翘着二郎腿,抽着大烟斗,满屋子烟雾缭绕,熏啊熏啊,就把学生熏出来了。
学术这么有意思啊?他是营造一个氛围,让人觉得学问的有趣。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要受这样的一个熏陶。我觉得读书的过程,就是一个接受熏陶的过程。今天读不懂的,但是你慢慢读,过了几年以后,回过头来你就会发现了,豁然开朗。所以还是要读原著。
古希腊有一个哲学家叫克里斯蒂普,克里斯蒂普他曾经说过,有些人很奇怪,他喜欢哲学,但是他不去读哲学家的原著,而去读那些二手的、三手的材料。这就好像,一个人爱上了女主人,但是怕麻烦,就去和她的女仆谈恋爱。这就非常可笑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