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德的白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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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德的白曲人生
可以这样说,除了丰富多采的民间神话传说和故事,没有一种艺术形式在白族聚居的地方能和歌谣相匹敌。
这是因为在我的家乡,除了心灵,历史拒绝以任何形式来承载,即使象文字之类与心灵一样永恒的东西。
在家乡人看来,文字是恒久的,然而也是僵死的;只有口头传唱的歌谣才会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不断的创造中轻盈地飞翔。
他们便干脆把活着的语言带在自己的身上,永远和神灵相伴同行。
飞翔的神灵于是就成了神话传说故事,就成了他们永远簇新的白曲歌谣。
在白族人的生产生活中,作为民歌主要表现形式的白曲是生动而美丽的,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
而在白族地区流传的众多优美民歌中,张明德的本子曲是那样的引人入胜,影响深远。
因此张明德被白族群众亲切地称为“白曲大爹”。
为流浪而歌
据《剑川县志》记载:“张明德(1900―1973年),剑川县板洞河村人,著名白族歌手……小时,家境贫困,幼时读
书三、四年,辍学在家,十三、四岁学木工,十六、七岁因父母年老而开始耕田务农。
青年时,为躲避国民党兵役,背井离乡,四处流浪生活。
”
“白曲大爹”张明德的白曲人生便是从一个死者的灵堂开始的。
在张明德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村里死了一个人,按照村里的风俗,要是谁家死了人,全村人都要到死者家去问逝和听逝。
在跟随父亲去听逝的那天晚上,张明德第一次长了见识。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本村的白曲老歌手――著名艺人王恩兆进入了张明德的视野,王恩兆在灵堂上唱的那首《灵前哭娘》的“白祭文”深深吸引了他。
张明德挣脱了父亲的大手挤进人群,蹲到人群最前面,专心致志地听王恩兆深情而悠远地唱道:“一更灯火昏昏黄,一亲六眷聚灵堂,阿妈请起坐一会,听儿诉衷肠。
想起阿妈恩情重,两眼不住泪水淌,十月怀胎在母身,血肉把我养……”
歌声是那样的沧桑,那样的悲悯,那样的哀叹,那样的情真意切,歌声深深地打动了年幼的张明德。
父亲参加完听逝,把张明德领回了家。
回到家里的张明德心情久久没有能够平静下来,他的脑海里总是回荡着王恩兆《灵前哭娘》的唱词和旋律,沉思许久之后,张明德郑重地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请求:“爹,我想学唱白曲!”
“什么?”像儿子一样痴迷于白曲的父亲瞠目结舌,有
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学唱白曲!学白祭文!”固执的张明德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没有同意,低头沉思许久后,告诉他在民间唱调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明德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便在私下里悄悄向王恩兆拜师学艺。
王恩兆开心地收下了张明德这个小徒弟,并慢慢发现他对白曲唱腔和三弦的弹奏技法有着惊人的领悟力,记忆力还特别好。
老艺人暗自高兴,庆幸自己收到了一个好徒弟,于是便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教给了张明德。
不久在王恩兆师傅的悉心指导下,张明德就能够开始自编、自弹、自唱了。
那时他们经常弹唱的白族本子曲有:《黄氏女对〈金刚经〉》、《李四维告御状》、《鸿雁带书》、《山伯英台》、《出门调》、《放鹞曲》、《五更曲》、《割埂调》等。
正当王恩兆沉浸在自己后继有人的快乐之中,张明德的“不务正业”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二话没说就把张明德送去丽江跟一个亲戚学做木活。
张明德到丽江学了一年木活后,因想念自己的师傅和家人,便悄悄逃了回来。
面对痴迷白曲的张明德,父亲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不再强迫他返回丽江做木匠了。
一天,张明德路过村里一个绅士的家门,随便哼了几声
调子解闷。
没想到调子才出口三四句,那位绅士就带着家丁从家里冲了出来,硬说张明德对他们家不敬,公然在家门口唱下三滥的曲子。
随后拧着张明德的耳朵到村里的祠堂,要按照村规对他进行惩治。
张明德十分害怕,加之那时又传出县衙又抓“兵■”了的消息。
无奈之下张明德只好背起三弦琴背井离乡,到临近的丽江、兰坪、鹤庆、云龙、洱源、大理、下关等地一边逃避兵役,一边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在此期间,张明德有时也会被请去唱唱调子弹几曲三弦,或者帮人做几天农活。
他嗜曲如命,爱弦胜友,在劳动中仍三弦不离身,白曲不离口
长期的漂泊和流浪生活增加了张明德的人生阅历,于是他开始用白族调给人编“祭文”之类的东西,并创作了《定祉芝》那样深受白族群众欢迎的本子曲。
大地飞歌
1949年4月2日,剑川解放。
从旧社会艰难地走过来的张明德,思想认识和觉悟有了很大提高,怀着“当家作主人”的喜悦心情,同时为了讴歌时代,激发广大群众的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热情,张明德创造并演唱了《四二起义》、《援藏运粮》、《欢迎中央慰问团》、《二万五千里长征》、《唱红军》、《保匪作乱》、《取缔一贯道》、《斗地主》、《新放鹞曲》、《歌颂志愿军》、《二十四花朵》、《妇女翻身》、《出嫁歌》、《太和
村史》、《金鸡三唱》、《月里桂花》、《雷锋》、《夺印》、《舍己救人宋恩珍》、《白曲献给子弟兵》等大量的本子曲作品。
张明德还经常根据政府的政策法令进行创作和即兴演唱。
1954年,张明德被聘为剑川县文化馆宣传员,在文化馆工作。
1959年,张明德下放回家,当生产队保管员。
1961年,张明德又被返聘为剑川县文化馆职业歌手,再次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
每逢街天,张明德就会上街演唱白曲,听众人山人海,他的名声传遍大街小巷。
这个时期他的主要作品有《集体是方向》、《征服老君山》、《水库鸳鸯》、《岩场创业史》、《回忆对比》、《铁龙颂》、《大公无私女队长》、《迎接四化》、《东山人之歌》、《难忘的会面》、《阿月与桂香》、《剑湖边上一家人》、《早晨太阳照山头》等大量白曲作品。
张明德挎着三弦,背着行李,跑遍剑川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省内的许多地方都有其演唱足迹。
张明德演唱不挑地点,不讲条件,不拘时间,只要有群众,三弦一拨即唱。
1963年县委对张明德的业务专长评价是这样的:“专长于白族民歌、曲艺,能自编、自弹、自唱,具有强烈的感染性,为白曲流传地区群众公认的优秀歌手,除演唱通俗流行的白曲以外,还掌握了失传多年的‘泥鳅调’、‘田埂调’等古老唱腔,定出白族三弦伴奏标准谱。
在创作方面不完全统计,近十年来创作长篇白曲50余篇,主要配合党委中心工作各项运动进行宣传。
此外,还整理和记录了十多篇传统本子曲
和数百首情歌,十多年来,在白族聚居地区积极开展宣传活动,仅1962年一年内就跑遍全县(剑川、洱源、邓川合并
的大县)35个公社,演唱150多场,听众达5万多人次。
”
1963年3月25日中共剑川县委关于提名张明德为省人
民代表《提名(鉴定)表》的“提名理由”则为:“该系文
艺工作者,白族优秀歌手,政治上能靠拢党,年纪虽老,但工作积极肯干,愿将晚年精力贡献给党和人民,在群众中有一定威望,因此提名为省人民代表,保留其州政协委员”。
张明德以其精湛的演艺多次应邀出席省、州文艺汇演,被选为剑川县人民代表,大理州政协委员和云南省人民代表;是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和云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云南省舞蹈家协会会员。
1960年,张明德在出席全国第三次文代会期间,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
回到剑川后张明德感慨万千激动地说:“我这次去北京,毛主席给了我金嗓子。
今年我才60岁,我要好好地用它再唱四十年,唱到一百岁,让龙头三弦和白曲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随后他迅速创作出
了白曲《老木逢春》,并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唱。
《老木逢春》是这样写的:“难忘七月二十三,就像喝了人参汤,北
京见了毛主席,身体很健康。
高大身躯直如箭,春风满面放红光,心中默念领袖好,祝幸福无疆……”
歌手风采
当地的老百姓对张明德的白曲可以说到了痴迷的程度。
无论张明德到哪里宣传演唱,不必发号召,不用贴海报,群众就会奔走相告。
晚上,大家打着火把,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赶来听张明德演唱。
结合实际和宣传工作的需要,到农村演出,张明德也会适当地在演唱中穿插一些政策性的宣传内容在里面。
演出开始,拨动三弦,需要宣传的内容就会从他的口里通俗易懂地唱出来。
1950年开始援藏运粮工作,张明德随剑川县民工大队负责宣传发动工作。
他通过深入工作,细心体会,从民工的劳动工作现实中提取素材,很快就创作出了《援藏运粮》、《慰问民工》、《六朵红花》、《二十四朵红花》、《欢迎中央慰问团》,等脍炙人口的本子曲,大大鼓舞了民工们的士气,有效促进了援藏运粮工做的开展。
1961年12月,张明德到羊岑区旧栗坪开展宣传工作。
一位老奶奶听说“白曲大爹”张明德要来村里演唱白曲,高兴之下,把晚上一家人要吃的蚕豆往锅里煮上就跑到村里听曲子了。
等老奶奶听完曲子回到家中,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焦臭味道,跑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看,一锅豆子全都煮成焦炭了。
张明德的名气一时间传遍剑川的村村寨寨,也传遍了剑川周围的很多区县,慕名前来听他唱白曲的人络绎不绝。
男女老少生产生活之余谈论的主题,几乎都是张明德和他的曲子。
张明德所到之处,备受欢迎,听他唱上一曲或会哼几句他的曲子,一时间竟然成为了那个时期的一种时尚。
百姓之子
张明德是实实在在的百姓之子,扎根农村,扎根民间,生活在普通老百姓中间。
他熟悉百姓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意愿,所以他能唱出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心中充满了对老百姓的真情实感。
张明德不仅是唱曲子的高手,更是弹三弦的奇才,三弦一到他手中,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神奇,美妙的旋律不绝于耳。
白族曲格式为“七七七五”或“三七七五”,即每一段由三个七字句和一个五字句或起头一个三字句跟着两个七
字句再加一个五字句式构成。
白曲分短哥本子曲两种。
如果是四句为一段,两段为一首,表明一个中心意思,叫短歌;由多首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叙述一个故事,一个事件,有人物、有情节、有原委的,叫本子曲。
剑川白曲的曲谱,一般来说只有一个“三七七五”的“小心肝”调,伴奏乐器则是龙头三弦。
张明德在演奏弹唱时,通常根据曲子内容和情感的变化而用不同快慢、强弱、高低的弹唱法加以适当的处理,使单一的曲子产生了不同的感情效果。
他的白曲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染力,之所以能在群众中发挥这么大的功效和作用,更主要的还在于,除了白曲本身的民族性外,还有其鲜明而
突出的特色。
张明德家境贫困,他所在的板洞河村,依山傍水,鳞次栉比的灰瓦白墙,参差错落地掩映在葱葱郁郁的古木之中,古朴,静谧。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之中,陶冶了他对对美的特别感受和理解,在心灵深处早就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乐感;他充耳所闻,触目所见,都可成为自由想象的情感形式;他蕙怀兰心,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乐曲,自然也就诗情画意。
这样脍炙人口的白曲又怎能不迅速在百姓生活中流传!
老百姓喜欢张明德,喜欢他的才学,喜欢他的随意。
在生活中,张明德往往弦子一拨,张口就来,即兴演唱的能力特强,那白曲好象是从他嘴里任意流涌一般。
其实,俗话说的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张明德能出口成章,除了得益于他平时的勤学苦练和对演唱技艺的熟练把握外,更主要的是有源于他严谨的创作态度和长期扎根基层深入老百
姓中间体验生活。
善于运用鲜活生动的群众语言,是张明德的白曲演唱赢得百姓喜爱的另一个重大法宝。
作为一个基层曲艺工作者,张明德深深懂得要使自己的作品在群众中产生好的影响,就必须认真学习运用群众的语言,要用百姓的鲜活的语言,表现百姓鲜活的思想和情感。
张文勃、陈瑞鸿、陆家瑞三位老前辈曾经这样评价他的作品:“张明德作品的语言魅力集中体现在‘四善于’。
善于运用
白族群众中流行的俚语、俗谚、成语和歇后语;善于利用渗透了白族人价值观念和审美观念的含蓄之词,风趣的语言,生动的比喻;善于采集白族传统民歌中的佳句、精段,吐故纳新,古为今用;善于运用对比的笔法,突出主题,加深听众对所唱人物的印象和本质的理解与认识。
”
前云南省文联主席徐嘉瑞也曾专门撰文评论过张明德
创作和演唱白曲调的精湛技艺。
徐嘉瑞这样写道:“我听张明德唱《泥鳅调》时,听到愤怒的声音,从三弦的弦子上跳动起来,又低沉下去,继而又激动起来。
低沉的调子像沉在水底,藏在水中,愤怒的声音像弦子扭断。
他在弦子上控诉地主,诅咒地主,表现出白族人民对封建统治者的仇恨和反抗。
”
坎坷人生
张明德是个普通人,他有自己的个性,也充满了七情六欲。
张明德生活在新旧社会变革交换时代,身上铭刻着时代的烙印。
正当张明德放开歌喉辛勤工作之际,“文化大革命”开始,1966年10月11日,张明德被迫离开工作岗位回家,从此离开了他钟爱的民间曲艺演唱舞台。
1973年12月17日张明德含恨辞世,终年73岁。
在离开人世之前,他留下了最后一首白曲《续泥鳅调》:“泥鳅调,解忧愁,白曲好唱不到头,有人要把泥鳅揪,罪名“封资修”。
枉说往昔是朋友,今日见死有谁救?恶人动手捉泥鳅,群起挽袖口。
泥鳅调,唱泥鳅,可怜泥鳅无路走,思悠悠来怨悠悠,死在污泥沟。
抛出一条小泥鳅,保住乌纱破帽头,此去九泉恨难消,鱼刺鲠在喉!”
张明德走了,满怀悲愤地走了,但白曲还活着,白曲还在白族聚居的地方流传。
张明德爽朗的性格,风趣的演唱,赢得了广大群众和专家的赞誉。
他一生先后创作了思想健康、情节生动、语言风趣的本子曲约一百多篇;整理改编本子曲11篇,搜集白族精短民歌数百篇,这些作品已先后发表出版。
张明德还用心培养了一批青年歌手,使得本子曲的创作和演唱后继有人。
1981年7月11日,中共剑川县委为张明德平反昭雪并
恢复了名誉。
责任编辑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