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一棵树(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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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老榕树的守望中,我慢慢长大,老榕树比以前更苍老了,可它还是家族的神树,我却依然是我,我终究没能成为老榕树。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会产生一个人是一棵树的想法,这大抵是因为我对树有着一种独有的情愫吧。每次与一棵树相遇,我都能感觉到我整个的灵魂和精神都是与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我的老家在湘北一个小山村,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我老家的屋后有一座桃花山,那座山是我们村里最高大、最巍峨的大山,山上树大林茂,绿树苍翠。屋旁是一片凤尾低垂的竹林和一个倒影着青山、整日寐着一个美丽的梦的池塘。特别是一到春天,灿烂的桃花就会迎风嫣然怒放,让半个大山露出粉红色的微笑。我的家就在这青山绿水、竹林桃花的拥抱和掩映之中,宛如安祥地睡在襁褓里的处子。而塘埂上的那棵老榕树,更是写满了我童年的记忆。它就像一个令我肃然起敬的老者,见证了我成长。

那是一棵多么茂盛、多么粗壮、多么葱翠的老榕树呀,密匝的枝叶、如伞的树冠、遒壮的树根,远远地望去,老榕树就像一把巨伞撑开在池塘边。清风吹过,老榕树就会轻轻唱响一支关于故乡的歌子。阳光从老榕树的枝叶间筛过,在荡漾的碧波上绘出斑驳而神奇的光影,把故乡的老屋装扮得诗情画意。

小时候,父亲常常指着家门前池塘边的那棵老榕树对我说,那是我曾祖父的曾祖父的父亲亲手栽种的,到你这一代怕是有200年光景了吧!多年来,这棵老榕树就一直守候在这儿,就像家族的守护神,雨冲不垮,雷劈不断,虫蛀不烂,威武不屈,坚强刚毅,它又像一个身披盔甲的战士,经受住了风吹雨打和雷鸣电击,在风中骄傲地站立,看守家乡的土地,永不倒下。父亲每次说这话时,脸上总是带着威严和敬畏。可那时的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它只是一棵老榕树,顶多也就比别的树高大和茂盛而已。

但毕竟老榕树已成为徐氏家族的神树和祖传之宝。它俨然是我们家族中一位年龄最大、资格最老、最令人敬重的长者,拥有全家族中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地位。村里人没有哪个敢亵渎老榕树,若是有哪个小孩敢冲老榕树撒尿,定会被父母大声喝斥一顿甚至是动粗的。而后,父母必定会拉着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小孩在老榕树下跪下,向神树跪拜,以请求老榕树宽恕和原谅。

村民们也不敢冒犯老榕树,一直把它当作菩萨来供养。每每逢年过节,全家族的人就得先给它享用一些酒肉之类的祭品,再放几十响鸟铳或铜鼓炮,放十几挂很响的电光鞭。特别是在丰收之年,家族的人便合计宰一头壮实的牛,作为祭品摆放在老榕树下,再摆上一些水果和食物,敬上三炷香,老榕树就显得越发威严和神秘了。在这种令人心动的威严和神秘的氛围中,人们一边泼酒唱祝酒歌,一边敲锣打鼓,上演自编自演的节目,或是围着老榕树载歌载舞,放声谈笑,就像给村里的一位老寿星做寿一样,热闹着呢,那场景怕是皇帝老儿下来了也就如此吧!

小时候,好吃的我常常坐在老榕树下,干望着老榕树下那些丰盛的美食痴妄想:长大后,我若是能成为一棵这样的神树,能有那么多的好吃的东西,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乐事呀!特别是人们对老榕树恭敬让我对它产生了几许艳羡。我甚至还想:若是长大后,我能拥有老榕树这般的地位和荣耀,那该是多么快意的美事呵!

每年三月三,我和弟弟总会抢着从开水里捞出热得烫手的鸡蛋,用两只手交换丢着好让它变冷,再一溜烟地窜上门前那棵老榕树,坐在它伸展的枝丫上胡侃,怪声怪叫。胆大的我时常还会一屁股坐在树杈上乘凉,或者干脆躺在纵横交错的树枝上睡觉。老榕树枝繁叶茂,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摔下来的,即使摔下来也摔不伤人。老榕树下长满了青草和小花,酥酥软软的,如地毯一般。但意外还是有的。我有次睡觉时翻了个身,一不小心就从枝头摔到地上,那摔痛的屁股一来劲,痛了个把星期。

有时,我们顺着老榕树的气根攀援上树,或双手紧抓住气根荡秋千。让童年的欢笑在风中飘远,在故乡的山间回荡。要么大胆地站在老榕树的高枝上,眺望父母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身影和村口进进出出的骑车人和老黄狗,凉风在身边轻拂,心里就油然生出一种特别的快意。

我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下了近半个月的雷阵雨。地墈、田埂和塘堤倒了不少,沟汊河流的水也咆哮着横冲直撞。山上的树断了一大片,老榕树也未能幸免于难,树的主干被雷电劈成两半,在阵风中摇晃。有的枝桠伸进不远处的塘里,引得一群小鱼游来游去。父亲有一天大清早起来,发现老榕树遭雷劈,并不迷信的他吓得要命,战战兢兢从屋里摸出几炷香,在树下摆放了一些饭菜。先是很虔诚地跪拜了老榕树三下,再起身给老榕树敬了三盅酒,撒在老榕树下凸起、盘旋如虬龙的树根边,接着就念一大堆听不懂的咒语。天晴后,我、弟弟和几个小把戏却硬是不顾父亲的一再反对和大声喝斥,一把窜上横在水面上的老榕树枝,坐在上面用竹竿在水里一划一划的,像在划一条小船。我们还边划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有时,得意得左摇右晃,一不小心便溜进水里,不远处的水面上便冒出一连串水泡。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黑黑的小头露出水面。哈哈水面上顿时便响起我们一阵欢快的笑声。

父亲常常心存疑虑地说,老榕树遭天打雷劈可是个不祥之兆,会发生天灾人祸的。之后的日子,父亲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脸上也是乌云密布,见不到半点阳光。我们一家也只得跟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果然,那年秋天的一个雨夜,奶奶因病去世了。我不曾想树与人到底存在着一种怎样的关系,也许,冥冥之中万物自有天数。一个人虽说不是一棵树,但一个人与一棵树之间也许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吧。一个人能决定一棵树的命运,一棵树的命运也会反过来会影响到一个人。人与树非同寻常的对应关系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我对树有进一步的认识是10多年前的事。

那一年,我的专业成绩因两分之差而未能达到我理想中的专业院校的分数线。一脸沮丧地回到家里后的许多天,我都不敢向母亲提及我的专业成绩。一天到晚就知道哀声叹气。几天后,父亲在外面搞副业回来,一进门就当面问我的美术成绩。我没敢吭声,我知道他的脾气。其实,他也可以不必问我,从我萎靡不振的样子和没精打彩的神情中,他准能知道答案。但他却再三问我,硬是要我亲口讲出。出于无奈,我红着脸支吾了半天说,还还差两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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