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编剧李樯:悲观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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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编剧李樯:悲观的天才
“我是悲观主义,但悲观主义不等于消极,是不再奢望什么东西,不再自我麻醉,也不再自以为是。获得了一种正视黑暗的能力。”李樯说,悲观主义就是认清了人生的某种端底。文| 靳锦采访| 靳锦丁楠本文首发于《人物》2014年8月号
李樯: 编剧,作品包括《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黄金时代》。
冬眠像冬眠的动物偶尔醒来一样,李樯先生闭关写剧本的时候会给朋友打几个电话。后来成为《黄金时代》执行制片人的程育海接到过这样的电话。当时李樯在写《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突然打给他说,快写完了,来帮我看一眼。
李樯创作剧本期间会远离所有人,手机大部分时候是关机状态,给人打电话很难得。“我就知道这时候他的想法出来,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他需要跟人在交谈过程中获得新的灵感。你得跟他天马行空地聊。”程育海形容李樯思考剧本时“脸会垮掉”,整个人显得沧桑疲惫,想通了开始上手写的时候,好像被吸走的精气神重回身体,又变得和少年一样。“其实我们没有人能给他实际的帮助。”程育海说。《人物》记者撞见了这两种状态。第一次采访是在《黄金时代》宣传期,46岁的李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先是接受了
整整4个小时采访,又在录音笔关掉后闲聊了一小时。第二次采访,他已经处于半闭关状态,惦记着手上的新剧本《放浪记》,看上去疲惫又焦躁,不停抽烟,快速喝下了一大杯冰咖啡,这甚至导致了他突如其来的肠胃问题。2008年,李樯已凭《孔雀》、《立春》、《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成为中国认知度最高的编剧之一。导演许鞍华约他写以萧红为主角的《黄金时代》,他没再接别的工作,专心写了3年。每一次写作都是一场硬仗,编剧的焦虑在于胜利会被反复清零。“每次怀疑自己写得不太好的时候会找朋友念一段,像面对观众的反应一样,好判断我做的是不是正确。克服了这个作品的怀疑期,下一个作品又来了。”每次等到某个时刻李樯打来电话念东西,焦刚就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已经高度紧张了。“我们抓紧时间说你能不能出来见见,用各种八卦诱惑他。让他出来放松一下。”焦刚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导演,李樯的挚友,曾在《立春》中出演胡金泉一角。他第一次见到李樯,是2000年参演他编剧的话剧《穷爸爸富爸爸》。演员在排练,闹得天翻地覆,焦刚看见旁边房间里“一个小男孩一直在写东西”。“小男孩”就是李樯。那部话剧解构了几十部经典作品,焦刚感叹,李樯书读得太多了。认识十几年,他未见李樯松懈,有时约吃饭,一次两次可以,第三次的时候,李樯说,你能不叫我吃饭吗,我还有那么多书没看完呢。“他用另外一个自我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读书,强迫自己看大量
的资料,强迫自己处于一个困境之中。”焦刚觉得李樯很可怜,也很可怕。李樯在《黄金时代》里构建了一个历史时空,让每个角色都对镜头说话,演员又担当了历史的解说员。他在剧本中获得绝对的控制感,酣畅淋漓地剪辑萧红的人生,实验一种大胆的叙事结构。但同时,他必须融进最日常的生活,而日常生活往往是失控的。父亲在那时确诊老年痴呆症,住院期间,李樯每日奔波,倒车、找医生、排队。陪80多岁的母亲看牙,别人不让座母亲就只能站着。琐碎、沉重,他称之为“生活的本来面目”,不以任何选择的意志出现在面前。李樯和父亲也不在一个心理时空了,面对面坐着,父亲问他,“你是不是比我还老?”“我在两个时代中间穿梭,疲惫不堪。”李樯说。“他经常会给人游走在刀尖上的感觉。你有时候会非常担心他出问题,因为他给自己压力太大了。”焦刚说。有一次李樯给焦刚打电话,读他刚写的萧红——萧红临终前在医院里,端木蕻良出去了,她侧过脸来。焦刚听得入迷。李樯忽然说,我们家又漏水了。“啊?这是剧本里的一段吗?”“不是,是我家。”李樯的思维并没有虚构和现实的绝对分野,焦刚说:“他没有说剧本部分结束了,我再给你说说我的生活。他是从文学直接扎进了生活。那个思维已经没有缝隙了,就挤在那个地方。”听完一段剧本,焦刚表达了自己的感动。李樯却说:“哎呀,那是我否定的一版,我的新版本已经写完了,下次再告诉你。”电话挂了。“就好
像游戏了我一下。”焦刚大笑。朋友们都担心李樯写作的状态“快疯了”,每每这个时候,李樯却都正常得不得了。“你知道他会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因为他在一个崩溃的边缘,命悬一线,但他抓住了这根线。那个力量在那儿拉着他,你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呢,不知道。”
不要半推半就的东西编剧史航曾是李樯中央戏剧学院的师兄。如今,史航仍对李樯当年的一篇剧本习作印象深刻,李樯把其中一个人物叫“女胖子”,这个“女胖子”因为某件事情而报仇似地吃。“这些话也许现在很平常,但20多年前,我们写东西还琢磨作文腔。他就直接写女胖子,也不是讨厌这个人或喜欢这个人,就觉得用这样的词足以勾勒这样的人。”史航说。史航注意到了李樯创作时的精准,乃至冷酷,但他当时没有注意到的是李樯的军人身份,最早认识李樯时,只看到他老穿着黑大氅,戴黑帽子,头上还有个红五星。李樯入学之前参过军。他成绩不好,又喜欢艺术,于1987
年入伍在河南军区当了文艺兵。他总是下基层演出,去县城、矿山或者军营,目睹人们的艰难生活,自己也颠沛流离。李樯说,当过兵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更清醒,“我当兵的生涯,青春的生涯,让我知道生活的本来面目。不是因为你的悲悯,或者你的乐观,你的冷漠,那个本来的面目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我客观地承认它,接受它,描写它。”军队纪律严明,李樯无法忍受事务性的约束,最痛恨每天都要出早操。如今,
他阅读和写作都是从下午开始,直到深夜。“军队生活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我不愿意在一个体制内,促使我选择一种个人化劳动的工作。”这颗种子种下得太早,他没有预见到破土的过程竟然如此漫长。中戏毕业之后,李樯有过两份稳定的工作。他先是被分配到北京战友话剧团,他不愿意写部队题材。两年后转业到家乡河南安阳的文化局做编剧,他不愿意写豫剧。李樯苦苦寻找着写作者可寄托之地,于是重回北京。转业和回北京,两次都主动出走。后来,他在《立春》里写王彩玲,一个生活在小县城却痴迷歌剧的格格不入者,数次折返于故乡和北京之间,“如动物追逐水草”。“我觉得人一生如果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是最大的自由和幸运。我不要半推半就的东西。”玉石俱焚——他说——这个词用了两次。凭直觉拒绝了体制,但李樯仍免不了承受从其中剥离的痛苦,以及对于身份的惶恐。当初部队终于同意李樯转业,又发现把他的档案丢失了。在10多天的时间里,李樯坐着不同班次的火车从北京到郑州,到安阳,再到北京,周折往复,他恐惧自己将不属于任何一个被划分的群体。而最后,档案竟然就在北京军区某个干事随手一搁的档案柜上。“就是太古怪了,就像找我自己的身份一样,就这么找来找去,找来找去,到A地,A地说没在,到B地,B地说没接着,到C地,C地也没有见。就ABCD,我就像打圈儿一样就这么找。”19年后李樯说起这段往事时,叙述变得又快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