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郁_雄浑_壮丽的崇高感_路遥小说的美学风格_黄建国

忧 伤 而 心 地 善 良 、无 私 、深 懂 人 生 哲 理 的 德
在《你 怎 么 也 想 不 到 》中 ，郑 小 芳 执 著 地
顺 爷（《人 生 》）…… 路 遥 在 至 诚 至 善 的“ 父 追求自己的理想，她要把青春的一腔热血献
亲”群像中，开掘出了人民性格中的伟大品 给毛乌素大沙漠林场，要把广阔而荒凉的大
民对历史沉重的使命感，则是他沉雄壮丽的 蕴，还是艺术表现的多种形式，都包含 着 丰
风格中崇高的灵魂。
富的内容。而由这诸多方面集合而成的整体
路遥的小说以现实主义为主体，蕴含着 美学风格，其沉雄、壮丽的崇高追求，在当代
浓烈的激情，但也不乏象征等手法带来的凝 中国文学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审美价值。
聚 力 ，形 成 了 艺 术 表 现 的 宏 阔 结 构 和 丰 富 层
性格。他所倾心的人物，不仅具有博大的道 折；孙少平受了重伤，恢复后不愿留在 大 城
德情感，也具有顽强的意志力。他从社会底 市工作，坚定地重新走向矿山。作品在悲壮
层汲取具有社会人生普遍意义的性格力量， 的氛围中，继续着平凡世界中的平凡人生。
凝聚成具有现代意识的人格思想。如高加
《平 凡 的 世 界 》结 构 庞 大 而 富 有 气 势 ，它
是整整一个段落。他失去的，也正是他收获 生相伴随，它给人带来伤痛，也能促人奋进，
的。在他那深情而富有的心灵土地上，怎么 关键在于有没有执著而崇高的理想。
会 没 有 绚 丽 的 花 朵 重 新 开 放 呢 ？ ”他 要 用 那
理 想 是 指 引 人 生 道 路 前 进 的 灯 塔 ，是 飞
支歌，“那支青春和爱情的歌”，重新燃起他 向成功彼岸的翅膀。路遥在描写黄土高原上
至有些“麻木不仁”，却对生活永远没有怨 他们用生命和青春，用自己和别人的痛苦换
言，深深地爱着土地、爱着子女的 “父亲” 来的生活真谛不能轻易抛弃。这种对一代青
（《姐姐》）；那忍辱负重，能经得起生 活 的 任 年奋斗者的生活历程的展示，是通过作者整
何打击，诚朴厚道的高玉德和负载着心灵的 体的小说世界来构筑的。
是一位“土著”作家，地域文化滋养着他，使 理的深刻洞察；另一方面，又以灼热的 激 情
他朴实诚笃、深沉浑厚；同时他又是“文明” 歌颂人民和民族精神中作为主 体 的 可 贵 品
作家，当代文化启迪着他，使他立志高标、广 质。苦与爱，是路遥对生活矛盾而又和谐的
纳博取。从《惊心动魄的一幕》到《人生》，再 内在冲突的艺术概括。
代人的探索，为他们奋斗的青春岁月刻下了 想的具体探讨，而更多的用于对现实人生的
!"
小
说
测定。在这方面，《人生》提供了丰富的审美 互补的尝试运用，常常把饱满的感情灌注在
评
意蕴。高加林勤奋好学、多才多艺，成为全公 平凡的人生际遇中，使作品在写实性的叙事
论
社拔尖的教师，“曾是一个受尊重的角色”； 中充满着火热的青春气息。《月夜静悄 悄 》
作
描 绘 着 普 通 劳 动 者 丰 富 的 情 感 世 界 ，歌 颂 他
篇 小 说 。 作 品 描 写 的 故 事 并 不 奇 特 ，表 现 一
家
作
们 心 灵 的 纯 洁 高 尚 。 在《平 凡 的 世 界 》中 ，当
个 农 村 青 年 学 生 由 热 恋 到 失 恋 ，由 失 恋 到 发
品
金 波 离 开 了 他 的“草 原 姑 娘 ”以 后 ，回 到 故
愤的经历。路遥从平常无奇的生活故事中撷
研
究 土，他并没有被生活的磨难所击倒，而是那 取最富有人生价值的审美意蕴，给人以深刻
样默默地忍受着伤痛工作着；但他的心灵总 的精神启迪。作品的审美意义主要不在奋斗
是牵系在草原，当他再一次返回大草原寻找 结果，而在奋斗的过程和奋斗的精神。它真
那个永远逝去的“美丽的梦”时，他“告别的 切而形象地告诉我们，痛苦和挫折常常同人
更厚重的审美格调。
引出一个家庭到一个群体；然后是人与人、
忠于理想、执著现实的人生态度 ，使 路 家庭与家庭、群体与群体的纵横交叉，最 终
遥把对人民在历史进程中的蓬勃活力的理 织成一张人物的大网络。特别是对孙少安、
解，升华为艺术的人格理想。他赞美勇者的 孙少平的命运作了重要描绘。孙少安成了农
人生，呼唤在平凡的世界中实践人生的强者 民企业家，却遭到妻子罹患癌 症 的 意 外 挫
黄建国 长安大学人文学院
次 。 在 创 作 之 始 ，路 遥 就 追 求 多 种 手 法 交 替
!!
篇新闻报道……高加林的这种奋斗精神与 的审美风格的烙印。
他 对 现 代 文 明 的 热 烈 向 往 交 汇 在 一 起 ，使 他
《平 凡 的 世 界 》是 一 部 结 构 恢 宏 、气 势 磅
在人生道路上闪烁出灿烂的光华。路遥的笔 礴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现实主义长篇小
触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写出了随着高加林在 说就是结构的艺术，它要求作家的魄力、想
他重新成为农民时，用科学精神在偏僻的山 《姐姐》《风雪腊梅》《在困难的日子里》等都
乡搞了一场令众人震怒的“卫生革命”；他即 显示出这种特点。而《惊心动魄的一幕》则极
使春风得意地在县城工作时，仍以英雄般的 力渲染出沉雄、浑厚、悲壮、苍凉、激越的情
献身精神投入抗洪第一线，发出了一篇又一 绪氛围。作品的这种特点，明显带有路遥式
受着生活的灾难，人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具 中，在穷乡僻壤和社会底层，他们思考 着 人
有 结 实 的 人 的 尊 严 的 孙 玉 厚 （《 平 凡 的 世 生，思考着痛苦；在历史推移的启示里，在扬
界》）；那“带着一身山里的黄土，脸上流着汗 弃的过程中，在生活的海洋里，他们找 到 了
道道”，表面上“只知道关心土地和庄稼”，甚 人生的真谛。作者告诉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林 、金 波 、田 润 生 、李 向 前 、孙 少 平 、孙 少 安 纵横捭阖，时空交错，人物的运动带动 着 历
等，在这些人物身上，尽管有不无缺憾的心 史的运动，显示出多层空间重叠建构的强大
灵悸动，但那深沉而忧郁的心灵中却孕积着 凝聚力。结尾并非结局，继续着的人生道路
民族的灵性。路遥深入人物的灵魂，揭示内 给人们留下久久回味和想像的余地。这种繁
印记，使他在对理想的不断扬弃中萌发了历 家庭的苦难历程正是陕北高原 上 无 数 个 家
史意识；当代文化的全面开放拓宽了他的历 庭艰辛生活的缩影。路遥对于人民困苦生活
史文化视野，又使他在面向社会的时候，是 的深挚同情，使他能透过表层的社会现象，
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同时，路遥富于激 深切地发掘到他们生活深层的辛酸，从而让
在性的痛苦，把承受痛苦的坚韧看作最高的 杂而有序的结构，作为有意味的形式，是 构
勇敢；特别是在孙少平这样的人物身上，更 成路遥小说沉郁、雄浑、壮丽而崇高的 美 学
具有粗爽的外部性格和沉郁的心理特质，外 风格的重要因素之一。
部 生 活 的 缺 憾 和 内 在 心 灵 的 冲 突 ，交 织 起 生
路 遥 的 艺 术 感 受 力 是 独 特 的 ，他 以 现 代
灾难的同时，热情歌颂了以马延雄为代表的 历史推移中人民的巨大力量，因此，他 更 重
人民的正气。由此拓展，他以后的作品大都 视发掘人民在历史文化的因袭中，在现实条
!"
件的限制下，在有缺憾的生活里积蓄的蓬勃 充满理想激情和精神痛苦的碑铭。
小
活力和伟大的人道精神。他以深情的笔触，
说
《痛 苦 》是 一 篇 真 实 可 感 、耐 人 寻 味 的 短
生活道路上的浮沉、命运的不断变化，实际 像力和洞察力；要求作家既敢恣意汪洋又能
上也是 他 人 生 的 中 介— ——一 种 由 理 想 再 回 绵针密线，以使作品最终借助一砖一瓦而造
到 现 实 ，彻 底 转 化 为 与 人 民 、与 土 地 的 精 神
成磅礴之势。”!小说以黄土高原上一个叫双
情感的联系。这就使《人生》具有了更坚实、 水村的小山村为源头，以一个人（孙少平）牵
生命的激情。
生 活 着 的 陕 北 人 民 的 种 种 命 运 时 ，总 是 充 满
在路遥的作品中，最能体现人民的善良 深情地把笔触伸向处在变革时 代 骚 动 不 安
与坚韧的是那些像大地一样厚重，像大地一 的年轻人，反映他们为人生理想和价值的实
样沉实的父辈农民的形象。那宽厚、仁义、承 现不懈努力奋斗的精神。在逆境里，在劳动
强烈而激动的情感。毫无疑问，路遥在时代 辣，带着受伤的心灵回到生养自己的村庄，
的大潮中铸就了他理想主义的思想基础，面 一头扑在大地上（《人生》）；一代一代在黄土
对人生，他永远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时代风 地 繁 衍 挣 扎 的 生 命— ——从 祖 母 到 孙 玉 厚 到
暴的洗礼，陕北高原和底层人民生活的深刻 孙少安、孙少平……（《平 凡 的 世 界 》），他 们
命的欢乐与苦wk.baidu.com。
人的心理结构和思维张力去感知自然和生
路遥对一代青年实践着 的 人 生 道 路 和 活，特别是对平凡的生活现象中内在悲壮的
命运的种种咏叹，都在由理想与现实这两个 韵致的体察，具有深沉的心灵默契。他的小
矛盾的主题构成的青春总谱中交响，而对人 说无论是深厚的历史文化和社 会 人 生 的 意
情的性格气质与积极的参与精神，都促使他 人们真实地看到农民生活的贫困面貌，激发
的作品呈现出崇高的壮美。
起改变他们命运的责任感。
路遥最初的作品，如《惊心动魄的一
路 遥 在 对 人 民 命 运 的 严 肃 写 实 中 ，并 没
幕》，在着力挖掘“文革”给人民带来的巨大 有停留于一般的同情与悲悯。他总是在思考
到《平 凡 的 世 界 》，路 遥 的 创 作 风 格 聚 散 离 合
过 去 生 活 的 经 历 ，严 酷 的 现 实 和 陕 北 高
逐步成熟，如长风出谷般流荡着青春与理想 原贫瘠的自然环境，落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
的激情，喷吐出对人生的丰富感受，疑固成 条件，以及历史文化的沉重因袭，造就 了 路
崇山峻岭般的恢宏的结构，体现出沉郁、雄 遥笔下一个个苦难的家庭、一个个人生的不
刻内容，是路遥小说沉郁雄浑的底蕴。对人 足。当生活不能如人心愿的时候，她不惜牺
民的“苦与爱”的理解使他的小说创作不仅 牲青春和爱情，不管多么痛苦，也不能 为 了
带有悲剧性的审美效果，也奠定了他的小说 得到某种感情上的满足就 “背 叛 生 活 的 原
崇高感的风格基础。
则”。
路 遥 是 在 贫 困 、饥 饿 和“史 无 前 例 ”的 时
浑、壮丽的崇高感，开拓了当代小说美学风 幸故事。马建强与饥饿、与肉体和精神搏战
格的新领域。
的 历 程 令 人 战 栗 ，是 人 民 滋 育 着 他 度 过 了 那
在文学作品中，构成崇高风格有两个决 最困难的日子（《在困难的日子里》）；高加林
定的条件，第一是庄严伟大的思想，第二是 在追求人生更高境界的搏斗中，尝遍酸甜苦
格。
地 变 成 自 己“理 想 的 乐 园 ”；在 沙 漠 和 恋 人 之
在这些普遍劳动者的命运和心灵中，路 间，她选择了前者。郑小芳像任何别的女人
遥集中地表达了对人民的理解：外在命运的 一样，希望按自己的理想去进行崇高的劳动
苦难与内在精神的高尚。人民主题的这一深 和创造，但也希望在爱情上得 到 幸 福 和 满
历史不会为了一代人的命运而停滞。生
代中走向人生并逐渐成熟的，自身的经历使 活在黄土高原上的青年人，在奋斗中成长，
他更多地思考同时代人的历史命运，因此， 在痛苦中成熟，从历史的文化积淀中走出
奋斗的青年一代的历程，构成了他笔下最富 来，并且肩负起创建新时代的使命。路遥对
有魅力的人生乐章。路遥严肃地思考着这一 青年人以往走过的道路的评价，不再是对理
小
说 评
沉郁、雄浑、壮丽的崇高感
论 — ——路遥小说的美学风格
路遥的小说以其沉郁雄浑的气势，绚丽 突破了狭窄的政治层面，把笔触伸向历史文
凝重的色彩，丰厚坚实的底蕴，在壮美的风 化、民族心理的深处。他一方面继承着柳青
格中悸动着生命的欢乐与生命的苦痛。他既 等优秀作家对人民命运的关注 和 对 民 族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