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家族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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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氏兄弟,兄荣宗锦,字宗敬:弟荣宗絵,字徳生,江苏无锡人。
兄弟二人读过五六年私塾,十四五岁到上海钱庄做学徒,1896年和父亲荣熙泰在上海开办广生钱庄,1900年在无锡筹办保兴面粉厂,1905年在无锡筹办振新纱厂。
荣氏兄弟鼎盛时期在上海、无锡、汉口、济南拥有4家茂新而粉厂、8家福新而粉厂和9 家申新纺织厂等21家企业,成为一代“而粉大王”和“纺织大王“。
他们在无锡创办私立公益学校和竞化女子学校8家、私立公益工商中学、豁然洞读书处、江南大学,以及梅园、大公图书馆等,并捐款修建许多桥梁、道路。
1957年初,毛泽东对陈毅等人说:“这荣家是我国民族资本家的首户,在国际上称得起财团的,我国恐怕也没有几家子。
“
1986年,邓小平接见荣家后人时说:“从历史上讲,荣家在发展我国民族工业上是有功的,对中华民族作出了贡献。
"
荣氏兄弟,衣食上拥有半个中国
文/傅国涌
兴办实业,“吃着两门最妥”
荣家兄弟为什么会走上实业之路?
荣宗敬说自己年轻时崇拜张審,认为只有多办工厂,发展工业,才能“杜侵略"、“抵外货”。
《茂福申新卅周年纪念册》中有一篇《总经理自述》说到他的创业动机,主要是受到洋粉、洋纱倾销中国的刺激,认为衣食是人生基本需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就是多办而粉厂、纺织厂。
荣家兄弟十四五岁到上海钱庄做学徒,待遇都是压岁钱2元,月规钱200文。
1896年, 荣氏父子和他人合资,在上海开了一家小小的广生钱庄,股本只有3000两,其中荣家占一半。
这年哥哥宗敬24岁,弟弟徳生22岁。
1898年,合伙人因3年无利退股,广生钱庄从此成为荣家独资,荣氏兄弟以后把这一年作为纪念荣家企业周年的起点。
荣氏兄弟为什么会首先选择而粉?
荣徳生做了几年钱庄学徒,到广东的税务机关当差(厘金局做帮账),来往于广东、香港,看到兴办实业有大利可图,于是萌生出自办的念头。
经过留心观察,他确怎,纟11——火柴,黑——煤,白——面粉和纱,都是人民生活必需品,其中做而粉最好,因为他发现在204种商品过境税中,只有而粉进口可以免税,说是供应外侨的“洋人食品”。
1900年8月八国联军进京,北方大乱,荣徳生正好回乡,在香港等船很久,每天去问船期,埠头一片雪白,是装卸而粉时落下的一地粉屑,他一步步走在粉地上,想到每年洋粉进口不下千万包,不如自己来办。
与此同时,在上海经营广生钱庄的荣宗敬发现,在上海和江南各地的汇兑业务中,绝大多数是买卖棉、麦的汇款,其中上海英商增裕而粉厂和华商阜丰而粉厂办麦的汇款又占大半。
八国联军进京,上海市面箫条,只有北运的小麦、而粉畅销无阻。
长期在荣宗敬身边工作的荣得英问过他,为什么不办别的厂,而要办面粉和纱厂?他回答:第一,民以食为天,每个人都离不开;第二,周转快,原料今天进厂,明天就有成品出来。
人家问他,那么你为什么不做米生意呢?他说:我从前做过米生意,曾贩米到天津,蚀去两千元。
因为米不同于而粉, 没有加过工,所以不容易嫌钱。
荣家兄弟从不同角度得到一个共识,就是办新事业“吃、着两门最妥”。
开办而粉厂前,荣徳生偶遇一个和尚,给他看相:“你不宜读书做官,气色已露,不是官,不是商,地位高于道府,但是无印。
廿五至卅五露头角,四十五大佳,名利双收,以后一路顺风。
“其实,真正使荣家事业发展的“不是气色或祖坟,而是战争“。
庚子之战,欧战甚至抗战、内战,都带来景气,成全了他们的发展。
庚子年的八国联军事件,成为荣家办实业的起点。
这一年广生钱庄盈余有4900两。
有一天,荣宗敬偶然路过无锡四门外的太保墩,看到荒地20多亩,一水潔泪,交通便利,是个较为理想的厂址,商得弟弟同意,着手购地集股。
荣家世交朱仲甫与兄弟二人商左集股3万,各认一半。
以3000两为一股,兄弟各以3000 两入股,另外再集9000两。
实际招到了13股,取厂名为保兴而粉厂。
当时全国而粉厂只有区区四五家,他们去参观取经,连主要的轧粉车间都不让进。
到1902年保兴正式投产时,全国开工的面粉厂也只有12家,苴中民族资本的8家,保兴是规模比较小的一家,只有4 部石磨、3道麦筛、2逍粉筛,但是以法国石磨配英国机器,价格比较便宜,可以互补不足,而且有60匹马力的引擎在当时也是较为先进的。
1921-1931年的《海关十年报告》中称荣氏是中国而粉工业的创始人。
吴椎晖有个说法,无锡人富于“两发主义”,第一是“发痴”,第二是“发财“。
要成就一番事业,如没有发痴的坚决毅力,必致中途失败:任何事业不抱有“发财”希望,即无百折不回的意志,也难以为继。
这就不难理解,南通只有一个張密,而无锡不止荣氏一家,至少还有杨家、唐家、薛家、周家等企业家族,无锡因此成为近代民族工商业的发祥地之一,赢得了“小上海”的称誉。
但是当荣家兄弟在1900年创业时,无锡风气未开,先是地方士绅告他们擅自将公田、民地圈入,官府査对并无此事。
这些人又告保兴而粉厂的烟囱妨碍文风,还有谣言说烟囱要用童男童女祭灶,才竖得起。
官司从无锡打到常州,又从常州一路打到南京,靠了合伙人朱仲甫的官场人脉,最后两江总督批示:“士为四民之首,立论尤当持平,烟囱既隔城垣,何谓文风有碍?"保兴而粉厂还在当地获得10年专利,听说无锡知县为此被摘了顶戴。
1902年2月保兴面粉厂正式生产,一个日夜可出而粉300包。
当时无锡上粉行很多,本地而粉需求只有一二百包,但浙江、上海一带酱园业需要的面粉都到无锡装船,外销而粉量很大。
因为市井传言机器粉颜色白,里而掺和有毒的洋药,所以,他们还要加上土粉才能销出去。
1903年,而粉厂没有大的起色,合伙人朱氏见无利可图,提岀退股。
荣家兄弟表示荣姓股份决不出让,反而增股到2.4万两,占了近半数,成为最大的股东。
此时股本扩大到了5万,又添了新机,改爼为茂新而粉厂。
到1905年,而粉厂每天有500两盈余。
弟为经理,在无锡管厂;兄为批发经理,常驻上海,主要管广生钱庄。
荣徳生每天只睡6个小时,早起晚归,心情却很愉快。
“兵船“渡过危机,驶向世界
1908年,荣家而临第一次经济危机。
一方面国内麦收不佳,美国而粉倾销,麦贵粉贱, 茂新连续3年巨额亏损;另一方而荣宗敬因卷入投机风潮,亏本5万两,牵动钱庄资本,广生摇摇欲坠。
摆在荣氏兄弟而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求助朋友,苦度难关,但这条路很难,债主纷至沓来,往来行庄都不信任他们,荣徳生自称这是入市以来最困难棘手的一次;二是将钱庄歇业,集中力疑办工厂,兄弟俩商左:保茂新、振新(1907年他们与别人合伙在无锡开办的纱厂), 放弃广生。
他们从此发愤用力,专心办厂。
弃车保帅的选择对于荣氏兄弟来说是痛苦的,广生钱庄毕竟由父亲一手创办,是他们创业的起点。
1910年,茂新因为机器新,而粉品质好,营业出现转机,开始使用绿“兵船"商标。
同年,在南京举办的南洋劝业会上“兵船"得了三等奖牌,荣氏兄弟深感欣慰。
1912年,茂新再次因资金周转困难,原料跟不上,而陷入困境。
荣徳生自述这是创业以来的第二次风险。
正在危急之时,听说无锡到了大批川麦,各厂因市而不好,不敢放手进货,货主急于回川,愿意赊欠,等而粉卖出再付款。
靠这批麦子,他们顺利度过了这次危机。
这一年,而粉业兴旺,茂新扩大生产,又添新机,又建厂房。
“兵船"牌开始龙俏,成为面粉市场的爼牌,价格超过阜丰岀产的名牌“老车“。
一年下来,茂新大大盈利,还淸历年所有欠债,还盈余数万两,荣氏在而粉业的蹿升由此开始。
茂新面粉在开机生产10年后异军突起, 从此信用大著,销路大增。
1913年荣氏兄弟再接再厉在上海开办了“福新”面粉厂,品牌借用“兵船”,牌子硬,货没出来,就已被订购出去,货款预付,周转金不用愁。
办麦也和茂新搭在一起,信用、关系一切现成,购进麦子,付的是上海7天期的商业汇票,小麦当天装船运到上海厂里只要一个晚上,再有一天就变成了面粉,此时批发部已收到预付的货款,兑现汇票在时间上还绰绰有余。
所以,福新一开厂就很顺利,几个月嫌了4万多。
福新系统在上海滩迅速扩张,福新二厂、三厂、四厂接连出现,1916年开始筹办福新五厂,伸展至汉口,在上海则一直开到八厂为止。
源出太湖,穿越整个上海市区的苏州河沿岸,荣家企业的烟囱一支又一支冒烟。
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大战一起,荣徳生在1916年就认定可以放手做纱、粉。
原因很简单,都是必需品。
也正是世界大战给中国面粉提供了出口机会,外国向茂新订购“兵船“,一次就是几万包甚至几十万包,“兵船”走向英、法、澳大利亚和南洋各国,因为供不应求,价格大大上涨。
1926年,“兵船“面粉在美国费城的万国博览会上获得奖状,上海面粉交易所就规定以“兵船“为中国出口的标准粉。
荣氏兄弟遇上了一个天赐良机,1915年一1921年的7年间,国内一下子出现了81家面粉厂。
中国从一个而粉输入国变成了输岀国。
直至1919年,在无锡的5家而粉厂中,荣氏拥有4家,占资本额的80%.到1921年,茂新、福新12个面粉厂,从最早的4部粉磨增加到301部,每日夜可出面粉76000多袋,占全国而粉产量的23.4%、全国民族资本面粉的31.4%,生产能力扩大了250多倍,发展速度之快,在整个中国企业史都是空前的。
(到1936 年,茂新、福新12个厂每日夜可出而粉96500袋,占全国“关内“的32.7%。
)
至此,荣氏兄弟“面粉大王”(“麦粉王”)的名声不胫而走。
荣家兄弟的事业从4部石磨开始,等到石磨改成钢磨,大如圆桌的石磨才宣告退休,4 部石磨,一共8月,设在豁然洞旁的小广场,正好是8张茶桌。
2007年2月初,我在梅园“乐农别墅“(荣徳生晚年住所)前看到的3张石桌,就是保存下来的碎片按原样用铁箍箍成的3貝石磨。
它们不仅是荣家事业的见证,也成了中国企业史上的重要文物。
茂新最早的厂房已被日军炸毁,现存建筑是1946年重建的,包括麦仓、制粉车间、粉库和灰色的三层办公楼。
车间外,我们今天还能看到两台圆筒状的扬麦机“除尘器”,一个随意放着的大石磨,以及两条依墙而立、高达9米的螺旋形转梯,这是当年从英国进口的原装设备,面粉打包后就是通过转梯从5楼滑到一楼,然后用小推车推泄。
厂区紧挨码头,遥想当年,闻名遐迩的绿“兵船"而粉就在这里装船,运往世界各地。
创办“申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荣家兄弟在而粉业大展身手的同时,在纺织业也得到起飞的机会。
早在1905年,他们就和同族荣瑞馨等人合伙,在无锡办了振新纱厂,1907年2月开车,所产“球鹤“纱曾经风行无锡、常州等地,可以与日纱名牌“蓝鱼牌”相匹敌。
荣徳生担任振新经理,有意扩大振新,甚至想办4个纱厂,从无锡发展到上海、南京、郑州,将3万纱锭扩大到30万。
振新董事会听到荣徳生的构想很是惊慌,说照这样嫌钱,股东永无希望拿到现钱。
荣徳生说:“要拿大钱,所以要生产,照3万锭能赚几何?“当时的纱厂还没有一家超过3万锭的,此事被称为企业史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故事。
就在此时,大股东荣瑞馨指控荣徳生账目不淸,甚至打起了官司,虽然打赢了,但合作很难继续下去,荣家兄弟选择退岀振新。
申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全称是“申新纺织无限公司“,资本以他们兄弟为主,共投资30万元。
1915年,他们买下苏州河边周家桥24亩地,一个废油厂的旧址,四周一片荒地,没有街市,连马路也没有。
等到申新出现,附近陆续有了店铺,上路也变成了柏油路, 周边的繁华从老照片上可以感觉到,厂门前两旁的行道树虽然新种,店而楼房却很气派。
1916年,申新开车时只有12960枚纱锭,规模不如振新,但是,正如申新大门口的“业精于勤"横匾所说,荣家兄弟有信心。
他们采取无限公司形式,就是吸收振新的教训,痛感有限公司的股东束缚太大,一旦意见分歧,没办法发展。
无限公司没有董事会,股东会没有大权,总经理掌握全权,也就是集中于荣宗敬一个人。
无限公司股东的股份只能转让给内部的股东,章程规左“股东非经其他股东全体允许,不得以自己股份之全数或若干转让于其他人°"而且企业可以随便改组,有利于他们兼并苴他股东,特別是小股东,运作完全以荣家为中心。
申新开办,赶上了中国纺织业乃至整个工商业的黄金时代,开机就贏利。
1917年,荣氏兄弟买下日商“恒昌源”,改为申新二厂,这是中国棉纺工业史上华商纱厂购并日商纱厂的唯一一例。
1919年,他们集资150万在老家无锡筹办3万锭的申新三厂, 因为荣瑞馨不希望
振新纱厂的卧榻之旁有他人酣睡,从中作梗,费了一番周折,靠了张春的帮助,江苏督军齐燮元关照无锡当地县长,好不容易才办成。
却又因为世界大战,他们订购的机器姗姗迟来,到1922年1月31日才正式开车出纱。
申新三厂横跨无锡的梁淸溪河两岸, 东岸是纱、布厂,西岸是公事房、职员宿舍、发电、轧花、修机等部,有桥相通,南通太湖, 北邻运河,离铁路线很近,位垃很好,设备精良,鼎盛时工人6000、职员120多人,许多管理制度的创新、劳工自治区等都由此试验。
有人说,而粉和棉纺对于荣家,如同车的两轮、鸟的两翼,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1921 年,荣家的纺织厂从1个发展到了4个,有10850员工,19万枚纱锭,日出纱500件,布6000匹。
与1918年相比,1922年全国棉纺业的纱锭数增加了1.1倍,申新是9.4倍,全国布机台数增加了1倍,申新是1.7倍,荣家占有全国民族资本纱锭的20%,布机的28%,成为中国纺织业当之无愧的首席代表。
1919年,荣宗敬在上海江西路58号买下二宙八分地,1921年造起一座英国城堡式的办公大楼,称为“三新大厦“。
《茂福申新卅周年纪念册》说,总公司的地位如同人体的头脑,各厂是五官百骸,总公司对各厂一视同仁,希望它们平均发达,他们的关系比唇齿还要密切。
总公司下而主要有两个账房,一个外账房,办理进货、岀货的手续单据,并向各厂汇报:一个银账房,专管银钱出纳和资金周转。
茂、福、申新各厂分别经营,会计独立,各有股本, 照股分红,厂长总揽厂务,分别负责,但各厂的采购和销售成品,都要通过总公司,总公司简直就是申新的棉纱布市场和福新的麦粉市场。
每天中午,上海的各厂长一泄都要到总公司向总经理请示,总公司说到底就是荣宗敬个人集权的体现和他威望的化身。
国内舆论界把荣家兄弟誉为实业界的“骑士”,日本的小学课本中有专文介绍荣宗敬自强不息的创业故事。
48岁的荣宗敬第一次在可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厅开会,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他豪气万丈地说:“从衣食上讲,我拥有半个中国。
“一贯低调谦虚的弟弟也不无骄傲地说:“事业几满半天下“。
造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
开工力求貝足,扩展力求其多
主持汉口申新四厂的荣家女婿李国伟回忆,荣宗敬常对他们说:“茂、福、申新各厂得力于:造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开工力求其足,扩展力求苴多,因之无月不添新机, 无时不在运转:人弃我取,将旧变新,以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薄利多做,竞胜于市场,庶几其能成功。
”
荣宗敬的一个过人之处是他能看出别人的弱点,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市而银根紧时, 他大量抛棉花,月底交割时逼对方收现货。
如果手中没有现货,他便调大疑车辆到申新各厂的仓库运存棉来交付。
上海市场棉价一跌,全国行情跟着下滑。
这时,他命令各地分庄大量收棉。
上海抛岀一万担,各地收进几万乃至十万担。
荣宗敬本人虽不懂新设备、新技术,但他相信外国机器,早年他曾为振新纱厂买了先进的发电机,装的马达在当时内地工厂中是第一家,安装后效能非常好,追随他多年的荣鄂生说:“宗先生脑筋新,真是了不起。
"在荣家兄弟心目中,原料好,机器新,就能赚钱。
荣徳生说哥哥“添机成癖”,其实两人在这一点上想法一致,他也喜欢新机器,他们都觉得与其留着现钱,不如多添机器。
他女儿荣漱仁回忆:
我父亲和伯父都具有兴办工业的信心和决心,所办各厂大多由小而大,从租地、租屋、欠机、添机入手。
平日财无私蓄,一切资金除拨出一部分作为地方公益和建设之用外,全部放在企业的营运上而,一有盈余就力图扩大再生产,从没有其他程产、谋利和奢侈享用的思想。
荣家企业滚雪球一样壮大,并无雄厚的大资本做后盾,而是靠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靠他们在金融界的信用。
1914年荣宗敬42岁生日时,弟弟到上海祝贺。
他说办厂就和滚雪球一样,只能往前滚,不能停,这样,别人还在犹豫,自己已发展壮大。
他的愿望是自己50 岁时拥有50万纱锭,60岁60万锭,70岁70万锭,80岁80万锭。
弟弟也认为“要拿大钱, 所以要大量生产。
“
办钱庄岀身的荣宗敬,不断向银行、钱庄借款来扩大企业。
他曾对金融界的人说:“你有银子,我有锭子,我的锭子不怕你的银子。
”他至少以个人鋼义在7个钱庄、2个银行、1 家保险公司有投资,以公司划义在3家银行有投资,多的几千股,少则几十股,包括上海正大银行、中国国货银行等。
他
在上海储蓄银行开始投资20万,后来增加到45万,成为大股东。
他也是中国银行的董事。
对他喜欢在银行、钱庄搭一点股份,他弟弟和其他人都不大理解。
他对身边的人说:“他们要懂得这个道理还早呢,我搭上一万股,就可以用上他们十万、二十万的资金。
“
荣宗敬解决资金的一个秘诀,就是“肉烂在锅里“。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人家关厂,而你却一月幷多起来?他回答:“我是有钱就要开厂,人则有钱就分掉。
”这英中道出了荣家企业发展的奥秘之一。
申新总公司会计部的荣得英证实,申新除了股息,一般不发红利给股东,盈余不断滚下去,用来扩大再生产;就像烧肉,老汁水永远不倒岀来。
别的厂就不同,红利都分掉。
所以积累不起来。
1921年后,棉纺业的黄金时代迅速消逝,棉贵纱贱,许多企业包括穆藕初的徳大、张密的大生等纷纷衰落,被银团接管甚至倒闭、拍卖。
从这一年到1931年的10年间,华商纱厂改组、出租、停工、出售、归债权人接管的共有52家。
此时荣家却反其道行之,不断收购或添资扩厂,从1925年到1931年的4年里,申新从4个厂扩展为9个厂,这是中国企业史上独具魅力的“荣宗敬速度“。
申新9厂纱锭达到521500枚,布机5000多台,雄居全国纱业首席。
这一年荣宗敬59岁,离他60岁60万锭的宏愿已不远。
几十年后,黄裳到无锡采访荣徳生,还在访问记里感叹:“申新已经有了九厂,振新却还是振新,寂寞地留在了无锡市面不好,为什么他还要买别人办不下去的厂?不少人想不明白,荣宗敬却自有想法:
一、收买旧厂比新建厂便宜:二、对申新来说,添了一家厂,总公司只要添一本账即可,人手也不用添,工程师、职员都只要从各厂抽调,负担反而可以减轻(买下老厂,旧职员归原主资遣),小职员提升几个,薪水又不必马上提髙:三、对总公司来说,只要添一本账簿,也不要另设一个经营管理机构;四、减少一家纱厂也可减少竞争对手,申新并进一家厂,力量更大,竞争更有利。
因为产额越多,进料、销货越便易,管理、营业的费用也越节省。
荣宗敬常说:“厂子不管好坏,只要肯卖,我就要买。
我虽然没有钱,人家肯欠,我就要借。
”“多买一只锭子,就像多得一支枪。
“早就成了他的一句名言。
许多人不理解荣家兄弟拼命扩厂,他们的解释冠冕堂皇:对外竞争,非扩大不能立足。
况吾国人口众多,而工业生产落后,产品不敷供应,仰求外洋。
近年失业者增多,无法找到工作。
如此一想,非扩大不可。
在别人看来,贪心不足,力小图大,风险堪虞,实皆不明余志也!
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未曾被人点破,申新规模越大,银钱业就越不得不给它放款。
有人说,对于银行、钱庄,申新“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申新厂多人多,一旦倒下,那么多工人失业,不是荣家的问题,而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会牵动整个上海。
但是拼命扩厂,负债经营,有利也有弊。
申新到1931年负债已达4000多万。
短短十几年从1个厂扩大到9个厂,不是有充足的资本,而是靠借贷,一旦金融不再输血就会出现重大风险。
这是造成申新1934年搁浅的根本原因之一。
申新搁浅,纺织大王
“弄勿落了“
1934年7月4日,是荣氏企业史上最暗淡的一个日子,申新搁浅了。
这一年荣徳生的四子荣毅仁只有18岁,20多年后,他仍淸晰地记得那天上海报纸上的大字标题:“申新搁浅“。
他当时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看到报纸,一下子呆住了。
他心中有个大大的问号:“申新是一个有关民生的事业,怎么会搁浅呢?“
荣氏申新纺织企业此时已是中国最大的纺织企业,在申新工作的职工至少有三四万人,加上家属和运输、营业等间接靠申新生活的大约在十几万人以上,每天交税万元以上,仅三年半就已超过一千万元。
研究荣家企业的陈文源算过一笔账,1932年荣家9个纺织厂织岀来的布有1.0236亿米,可以绕地球赤道2.55圈。
申新并不是1934年一夜之间突然搁浅的,此前4年连续都有巨额亏损,主要原因当然是市而不好,据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调查,以1933年4月申新出产的20支“人钟“牌纱为例,每件成本21&33元,市场价却只有204元,每生产一件就要亏折14.33元。
荣宗敬沮丧地感叹“板贵棺材贱“。
不大
动笔的他写下《纺织与金融界》一文:
无日不在愁城惨雾之中,花贵纱贱,不敷成本:织纱成布,布价亦仅及纱价:销路不动, 存货山积。
昔日市况不振之际,稍肯牺牲,犹可活动,今则纱布愈贱,愈无销路,乃至于无可牺牲。
……盖自办纱厂以来,未有如今年之痛苦者也。
另一原因是赋税太重,1928年,南京政府开征特税,实行一物一税,荣宗敬曾一度兴奋过。
他没想到特税不但没有减轻负担,反而大大加重了民营企业的负担,便利了外国在华厂家。
申新被抽去特税达到1500多万元。
他写信给银行家陈光甫等人说,我国实业尚在萌芽时代,受时局影响,纺织业更是岌岌可危,希望他们能呼吁政府减税或免税,如果再不恤商艰,多方剥削,只有停机歇业,坐以待毙。
然而,李国伟记得,当上海、武汉的纱厂向财政部长孔祥熙提出新税加重企业困难时,孔开口就骂纱厂捣蛋:“有困难,你们为什么不想法子克服?成本高了,你们为什么不让它降低?“此外,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因素,身为荣家企业掌舵人的荣宗敬和几个儿子投机失败,光是他们投机洋麦、洋花之类的亏损就达1200多万元,总公司这一项利息支岀就在500万元以上,申新撑不住了。
荣毅仁后来找到的答案也没有回避投机失败这个因素:
在前几年美国开始的国际性的不景气,影响到了中国:日本侵占了东北,日本纱厂又利用它雄厚的资本,在我国各地展开剧烈的倾销竞争,排挤了我们的市场;国内连年内战,交通破坏,苛捐杂税,农村破产,民不聊生;再加上申新本身的盲目经营,岀品质量不好,利用交易所进行的投机失败。
自1933年起,荣宗敬不断给国民政府有关人物写信,希望他们能体恤和支持这家民营企业,但几乎空荡荡没有回音。
银行、钱庄要债的都来了,同仁储蓄部传言荣家要倒了,赶紧提取存款。
到1934年3月,申新在上海的厂几乎已全部抵押出去,中国银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等几家关系密切的大银行不肯再放款,只有靠16家与荣家熟悉的往来钱庄暂时维持。
此时申新负债累汁达6375.9万元,全部资产总值不过6898万元。
到这年6月底,到期的500万应付款,没有头寸可以应付,申新没有什么可以给银行抵押,钱庄到这时也不肯放款。
荣宗敬常挂嘴边的那句“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债愈多愈风凉''再也说不出来了。
在逼得最厉害的时候,宋汉章(时任新华信托储蓄银行董事)、陈光甫(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创办人)两个银行家在荣家陪他一个通宵,就是怕他倒下去。
申新一倒,中国银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光是上海银行一家贷款就有1200多万元,主要是厂基、机器和货物押款。
申新搁浅前几天,陈光甫总要在申新总公司等到深夜一二点。
15年后他有点儿后悔地说:“荣宗敬的申新企业是全国纺织企业中最大的,为了增加银行存款,巩固我们的地位,我们乐意与他合作:而他当时急需资金来更新扩大,自然也希望与我们合作。
结果,没有充分调查他的实际需要和个人性格,我们就提供了大笔贷款给他,导致我们资金周转困难,甚至影响了活期存款的运行。
“一天凌晨4点,在申新九厂俱乐部楼上睡觉的厂长吴昆生,睡梦中忽然听到下而礼堂有人在哭,起来一看,原来是荣总经理,对他说:“我弄勿落了,欠政府的统税付不出,政府却要来没收我几千万财产,这没有道理!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去通知各厂厂长和工程师来。
“
等各厂厂长、工程师陆续到齐,天已亮了,大约6点左右,荣宗敬只讲了一句:“我现在已没有办法,希望你们去请李升伯(李不仅是棉纺专家,还是申新债主之一荣丰钱庄老板的儿子)出来做代总经理,你们要向他提出保证,绝对服从他。
"8点多钟,他们一行到达李家,李升伯问什么事?他们说:“申新不能倒,靠它生活的有十万根烟囱,无论如何要请你出来做代总经理,把申新维持下去,荣宗敬没有办法干了。
"李回答:“我没有考虑过,荣宗敬已同我谈过几次,譬如打仗,要靠正规军,杂牌军队是打不好的。
”说完,即径自上楼去了。
创业易,守业难,
申新侥幸逃过政府吞没
当时,荣家还有无锡的茂新而粉厂有点力量,到最紧急时,荣宗敬不断打长途电话向弟弟荣徳生求援,但徳生感到以无锡的几个厂去支援上海,力量不够,没敢答应。
6月28日,荣徳生长子荣伟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