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所谓“马克思、恩格斯自我否定”说

评所谓“马克思、恩格斯自我否定”说

———对一个离谱故事和怪诞神话的剖析

□雷云

我在《观察与思考》2012年第1期上发表的《再论理直气壮地讲共产主义理想》一文，第二部分“共产党就是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目标而奋斗的党”中有这么一段话：“《宣言》的作者马克思、恩格斯本人，便是毕生为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的最早、最卓越的代表者。现在有人编织所谓晚期马克思否定早期马克思的故事，以及所谓恩格斯晚年放弃了共产主义目标的神话，那是歪曲事实，混淆视听，目的是为攻击和诋毁共产主义制造‘理论根据’。”这段话引起编辑部同志的格外关注。他们具有很强的政治责任感和理论敏锐性，希望我另写一篇文章专门说说这个问题，明辨是非，以正视听。

当时写这段话，针对的是多少年来一些外国学者所谓“马克思反对马克思”、“重新理解马克思”、“回到早期马克思”之类的鼓噪和国内一些学者跟着说什么“马克思自己也说过他不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恩格斯自己否定了自己”等等。特别是近年来我国理论界有那么一位“著名专家”辛子陵，“发现”恩格斯1886年所写的“93个字”颠覆了《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三大名篇，与马克思一起否定了整个共产主义理论体系，宣布放弃共产主义目标。这种论调耸人听闻，“震撼”人心，使不知就里的忠诚共产党人会感受到“致命一击”，并且谬种流传，不乏“粉丝”，欺骗性、煽动性、危害性很大，严重搅乱了理论是非，政治上不啻是强行给人们灌了迷魂汤。已有学者撰文对此予以批驳，但我觉得其中某些要害性问题的实质尚未完全挑明，因而确有进一步解析、厘清以求彻底还原真相，驳倒谬论的必要。

一、评所谓晚期马克思应“回归”到早期马克思和“重新理解”马克思

事情缘起于苏联和德国社会民主党在1932年首次发表马克思生前未发表过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部《手稿》提出了“异化劳动”的概念并作了阐发。一般而通俗地说，“异化”是指原来相同或相似的事物逐渐变得不相同或不相似了，走向自己的反面了。黑格尔曾以唯心主义观点用异化解说所谓“绝对观念”，费尔巴哈以把人生物化的人本主义观点用异化说明宗教。马克思则批判地改造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异化概念，在新的含义上使用异化一词，用它来解剖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特定现象，论述了异化劳动：“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这一事实无非是表明：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这是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创造了财富，而财富却为资本家所占有，工人还要受财富的支配，从而使财富、财富的占有以至劳动本身都“异化”成即转变成统治工人、与工人相敌对的力量。

马克思的论述，其实是揭露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人剥削人、人奴役人的本质及其根源生产资料私有制。按此思路得出的逻辑结论是，只有消灭私有制才能消除这种异化现象。这有什么不对呢？难道马克思后来的著作，他的整个学说和思想体系，与此存在什么矛盾，否定了这种异化现象吗？但“异化”并不是马克思学说的核心概念或基本范畴，马克思后来确认不能主要用异化概念而只有用剩余价值范畴，才能从根本上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关系首先是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和性质，于是就很少用以至不用这个概念了。所以在异化问题上大做

文章，就会歪曲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当然，《手稿》中也说了这样的话：“宗教方面的情况也是如此。人奉献给上帝的越多，他留给自身的就越少。”这是马克思凭自己的理解复述了费尔巴哈哲学关于人的本质的异化的观点——“为了使上帝富有，人就必须贫穷；为了使上帝成为一切，人就必须什么也不是。人在自身中否定了他在上帝身上所肯定的东西。”这也没有什么大错。但是《手稿》发表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一些人大惊小怪，把马克思这部早期著作说成是“新的福音书”，是马克思的“中心著作”和“成就的顶点”，把它与马克思晚期著作对立起来；又以马克思复述了费尔巴哈的观点为由，认为整个马克思学说的出发点和基本思想就是人和异化，就是抽象的人的本质的实现，企图把马克思说成是费尔巴哈式的人本主义者和人道主义者，并断定马克思这是正确的，是原来的真实的马克思，而后来的马克思坚持唯物史观，强调阶级斗争，主张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则是错误的，变成了另一个马克思，倒退了的马克思，衰竭了的马克思，于是叫嚷要“回到早期的马克思”，要把马克思主义解释成能为所有人都乐于接受的超阶级学说。我国理论学术界也早已有人、现在仍然有人认为人道主义是泛指一切强调人（其实是抽象的、一般的、脱离一定社会关系的人）的价值的学说，而马克思主义使人道主义原则获得了最彻底的理论形态，在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之间画上等号，实际上也是把马克思主义的真谛归结为人道主义，或“回归”到人道主义，就是说，要重新解读和认识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

退而言之，就算马克思当年受了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影响，在著述中有抽象人道主义的唯心史观色彩，又有什么奇怪呢？任何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都不是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他们的思想观点、理论体系的形成，都有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从不完善到完善的逐步发展过程。譬如马克思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曾加入青年黑格尔派，信奉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到1842年才开始从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转向共产主义；在1844年则离开黑格尔走向费尔巴哈，又超越费尔巴哈进一步走向历史（和辩证）唯物主义。《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就是在这一转变时期、尚未完全摆脱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影响的情况下写的著作。1845年，即撰写《手稿》的第二年，他就写出《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批评了费尔巴哈人本主义一般地谈论“人的本质”，而不是把人的本质理解为在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迅速摒弃了费尔巴哈从某种抽象概念或公式出发的思辨哲学的方法。1846年又与恩格斯合写了《德意志意识形态》，进一步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着重阐明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至此，他的新世界观——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宣告最后形成。这一新世界观，就是在批判、扬弃黑格尔哲学中的唯心主义和费尔巴哈哲学中的形而上学杂质，分别吸取其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的内核，并加以革命性改造的基础上确立起来的。到1848年，则与恩格斯一起，运用这一新世界观写出了《共产党宣言》这部千古不朽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第一个纲领性文献，标志着马克思主义的诞生。此后马克思又写了大量科学著作，特别是从理论上敲响资本主义丧钟的经济学鸿篇巨制《资本论》。可见马克思终其一生，顽强坚持新的世界观和无产阶级革命立场，成为人类历史上一位空前伟大的思想家、理论家和革命家。

这就是马克思理论生涯的大体活动经历，他的学说的大体演进过程。从他的早期著作与晚期著作中寻找矛盾，用来“论证”晚期马克思否定早期马克思，“错误的”马克思应当回到“正确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马克思应当回到“人道主义者”马克思，除了制造假象和混乱，借以根本否定马克思，还能说明什么呢？

再者，客观地历史地评价一位思想家革命家，主要是以其早期著作为准还是以其晚期著作为准？当然是后者而不是前者。要说“中心著作”，除《共产党宣言》外，《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尤其是《资本论》等，才是马克思的“中心著作”，要说“成就的顶点”，这些著作才是“成就的顶点”。歪曲马克思的人们却不是以这些“中心”和“顶点”的著作为准，而是以马克思早期尚不成熟的著作《手稿》为准（从下文还能看到，那位“著名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