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笔下的世俗女性

唐宛儿在《废韵中是作为美艳不可方物的性的
符号存在的，在作家的叙述和庄之蝶的眼中，她是 “尤物”和“人精”。柔媚风骚，妖娆多情，贪慕虚荣， 举止风流，对男人具有极大的魅感性和杀伤力。唐宛 儿认为“女人凭的男子汉”，以能取悦于有地位、有声 望的男子作为实现自身价值的最佳途径。幸福对她来 说就是要像藤蔓缠绕、攀附大树一样博得上层社会男 子的爱悦，要达到这一目的，不仅要有出众的容貌， 更须有高超的媚人之术。于是，她每天呆在家里以化 妆打扮为务，并由李渔的《闲情偶记》受到启发，自 觉训练、培养自己的“态” （气质）。表面看来，唐宛 儿大胆追求个人幸福，衣着光鲜亮丽、两性观念开放， 似乎是一位现代女性，但其大胆热烈的行为背后是精 神和肉体的堕落。她抱着陈腐的女性观，认为自己的 价值在于“贡献美”，声称男人的喜新厌旧和女子的见 异思迁都是人们追求美好天性的表现，而她最大的特
在贾平凹的笔下，不仅塑造了传统女性和现代女
长就是能够不断Biblioteka Baidu发出庄之蝶的“新鲜感”，她说“我
性的形象，还塑造了一系列处于不同年龄阶段、进行 也会调整了我来适应你，使你常看常新。适应了你也 不同人生选择的众多的世俗女性形象。通过她们不仅 并不是没有了我，却反倒使我也活得有滋有味。反过 扩大了对女性生活群体的反映广度，而且折射出社会 的发展变化和人们道德观念的变迁。
至还对子路动了手。老太太对菊娃在高老庄的尴尬处 境～清二楚，在初见西夏、对其品性脾气不大了解时
总是尽力遮掩、语焉不详，地板厂事件后，尤其是在
门》）；顺女作风豪迈，大庭广众之中从容不追地开怀 喂奶，毫无羞涩之态；竹青因为没赶上讨要到子路夫 妇从省城带回高老庄的糖果而觉得自己吃了亏，指桑 骂槐、怪话连篇；修子借背梁之死撒泼耍疯、漫天要 价，为求得地板厂的巨额赔偿甚至以不给丈夫下葬相 要挟（《：寄老庄》）；梅花小气刻薄，甚至不准当司机的
２０１０年４月 第２６卷第２期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Ａｐｒ．２０１０ Ｖ０１．２６ Ｎｏ．２
贾平凹笔下的世俗女性
康新慧
（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基础部，河南郑州４５００００） 摘 要：贾平凹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斑驳陆离的世俗女性形象。有以色侍人、似新实旧、充满依附性的女性，
弱、或口嗦、或刚硬，但大体上也都是善良、慈爱的 老人。 贾平凹笔下的农村女性呈现出比较明显的阶段特
征：那些农村青年女性无论是天真烂漫、柔情似水， 还是泼辣干练、温柔贤淑，她们身上总是洋溢着一种
万方数据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１０年第２期
理想的诗性光辉，表现出生活中醇美的一面；中年女的反响。 性则大多褪去了早期的诗性神采，显得俗不可耐、自 作为密切追踪、表现当下生活的作家，贾平凹不 私小气、搬弄是非、愚昧可笑；至于那些由多年媳妇 熬成婆的农村老太太，全然不同于与赵树理笔下金桂 婆婆、小腿疼、孟祥英婆婆、小飞蛾婆婆等心胸狭隘、 刁钻古怪、刻薄懒惰的懒婆娘，她们往往为人和善亲 切，在婆媳关系中采取忍让克制姿态，减少避免事端。 女性形象的变化固然与作家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而 修正早年的看法和调整创作思路、注重生活原生态的 呈现有关，但其中一以贯之的是贾平凹关于农村女性 的真切感受。作者中学毕业后回到农村，在和妇女一 块劳动出工的过程中，对她们的性格有了深切的了解， 这种看法对他此后的创作产生了长期的影响。他认为， “乡下的妇女善良、勤劳、节俭，但总是自私、目光短 浅、心眼小、长嘴多事、爱笑话人、好嫉妒，这些我 体会最深。以至现在，我成了作家，许多读者认可我 作品中的妇女形象，其实都是那一段生活得益。”
西京平仄堡的吧台服务员，她天生丽质，活泼开朗， 不仅有着体面的工作和可靠的收入，而且有着深爱她 的知识分子男友和一帮乐于助人的朋友，这本是令人 羡慕的无价财富。但在她眼中，这一切在富甲一方的 金矿主宁洪祥面前黯然失色、不值一提。作为商品大 潮时代的逐金女郎，她先是怂恿男友吴清朴下海经商， 既而对宁洪祥投怀送抱、大献殷勤，心甘情愿地成为 他的外室。在宁洪祥暴亡之后，她被宁家扫地出门， 因难改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习性而彻底自暴自弃， 成了卖身为生的烟花女子。邹云的沉沦与个人生活的 贫困苦难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其轻浮浅薄、贪慕虚 荣的性格在这个物欲横流时代的必然发展结果。这种 为求富裕奢华而不择手段、孤注一掷的做法到头来证 明是饮鸩止渴、作茧自缚，与《月牙儿》中的“我”、
的土法治病，告诫城市媳妇西夏农村的卧房习俗。为 了儿子的身体，她曾委婉地劝告西夏房事上要有所节 制，但当子路夫妇因为江海山侮辱苏红的事情发生口 角时，她又坚决站在西夏一方，数落儿子的不是，甚
贾平凹作品中那些搬弄是非、贪图芥末蝇头微利 的底层农妇一般出身寒微，从小在闭塞偏远的商州农 村，没有条件接受到好的教育。个人素质整体偏低。 由于主要的生活空间局限在本村，文化娱乐活动又极 家短地卖弄口舌、传播是非。同时，生活的贫苦使她 们深深体味到了生存的艰难，也就对钱财格外看重，
至今仍固执地认为，乡下的女人，在二十五岁以前， 她们是美好的；二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则集中了 世上所有毛病一起爆发；而五十五岁以后，善良和慈 祥又恢复上身，成了菩萨。”阎正因为这样，贾平凹不会 像赵树理那样背负着通过聚焦婆媳关系的内部变迁来 反映时代变化的意识形态，而是通过看似随意的日常 生活细节凸现人物性格、刻画女性群像。因此，他笔 下的农村女性呈现出一种粗砺鲜活、美丑杂糅、生机 勃勃的风貌。
号，也是一种依附性的表现。 贾平凹笔下的这类女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张爱玲 笔下那些充满依附性与商品性的中产阶级女性，在她
在贾平凹的作品中，陆翠翠、唐宛儿、柳月、眉 子等女性形象表面上开放摩登，似乎具有一定的“主 体性”，实际上是旧式女子以色侍人、充满依附性的生 存状态的当代延续。她们不仅姿色撩人，也善于利用 美色换取物质利益，外在的时尚新潮掩饰不了内里的 陈腐落后。其中以唐宛儿最为典型。
她们大都形容不佳、打扮邋遢，或是“双目红肿”、不
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性在粗砺严峻的生活面
前表现出一种极强的谋生能力，为了更好的生存，甚
修边幅，见到客人就“在手心唾了唾沫，抹平着头上 的乱发”回；或是口镶金牙，“黄黑胖肿，一件大红的 衣服紧绷绷地裹在身上，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肥肥 的肉埋没了鞋沿”四；或是“肥胖而撅牙突嘴”问，让人 难有愉悦之感。更要命的是，她们举止粗野、说话粗 俗，缺乏教养。动辄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破口大骂 丈夫的姘头，苦大仇深地向外人张扬着丈夫的负心背
一、以色侍人、似新实旧、充满依附性的女性
来说，就是我为我活得有滋有味了，你也就常看常新
不会厌烦。”ｌｔ斫起来也似乎是冠冕堂皇、振振有辞，其
实质仍不外乎是通过得到男人的喜爱来实现自己的价 值。唐宛儿作为既无一技之长、也没有社会地位的西 京外来户，不去想着如何获得经济独立，却时时谋划 着如何嫁给有名望、有地位、有财富的当红作家，理 直气壮地享用着对方为其提供的高档服装和首饰，完 全没有独立自由的人格意识，无论怎样打着爱情的旗
作者简介：康新慧，女，河南巩义人，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基础部教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系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
学。
６３
万方数据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１０年第２期
侵犯、被损害的一方，其遭遇本身是引人同情的。但
的长嫂风范，对公婆吝啬小气，不愿拿钱为生病的公 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些人又都有着这样、那样明显 公打吊针，理由是“人老了就要服老哩，再说人老了 的缺憾和不足，让人很难将其与可爱联系起来。首先， 不生个病，那人又怎么个死呀？！”阎（绦且勘）。
她对西夏的贤惠明理有了确切把握之后，遂郑重将菊 娃的未来托付给了子路夫妇。子路娘性格的主导要素 是慈爱，她爱儿子、爱媳妇、爱孙子，爱妯娌，爱亲 戚、爱乡邻，心胸豁达、顾全大局，她不会不分青红 皂自的一味袒护儿子，也不会因为邻里搬弄是非而拒
丈夫雷庆休假以免影响收入，对本家人免费搭乘丈夫 绝帮助。其他如《秦腔》中的夏家四妯娌、白雪娘、 的汽车怨声载道，对同村人即使是生活贫困的秦安家 俊奇娘等，尽管性格互异、表现不同，或温和、或懦 也不讲情面地一律要求买票从而中饱私囊，她借着为 丈夫过生日大摆宴席，勒克着亲朋好友行情送礼，自 己还私自随车卖票捞取黑钱，最终事情败露使得丈夫 丢了工作；淑贞牙尖嘴利、从不饶人，在家里搬弄是 非、欺压丈夫，和兄弟妯娌磕磕绊绊，毫无宽容贤惠
至表现出人性中自私、贪婪、吝啬等负面因素。贾平 凹使用自描手法，通过富有个性的三言两语就将她们 某一方面的性格特征生动形象地勾勒展示出来，不做 评价而形神毕现，颇有《红楼梦》的风采。
四、性情各异、千人千面的农村老太太
贾平凹的作品中还塑造了性情各异、干人于面的
德，夫妻打架时先发制人抓住丈夫的下体，既不知道 农村老太太形象。这一代女性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处 收敛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挽救婚姻，更不肯离婚出走 于无名状态。作者对她们的称呼命名反映了她们真实 而将自己勤苦创立的家业拱手让人，要么凭借一哭二 的生存境遇。解放前的妇女，早期在娘家都是有名字 闹三上吊的传统法宝逼迫丈夫就范，要么在挨打受骂 的，出嫁以后改为夫姓，娘家的父姓遂成为第二姓， 中耗尽双方的岁月。既缺乏自我反省、改善婚姻的能 通常被称作“某某氏”，生子以后被冠以“某某娘”。 力，又没有独立自主、重新选择的勇气，既不像《：卫 风・氓》中女主人公的果敢决绝，又没有《上山采蘼 她们大多服从丈夫的权威，以旧有妇德维系着家庭的
和睦团结，辛勤劳作，忍辱负重，温顺和善。
黝中女主人公的温和柔顺，一味的相互折磨、死缠
烂打，遂成为可叹可悲的人。 三、搬弄是非、贪图芥末蝇头微利的底层农妇
㈣中的刘氏是赵一仁的后娶夫人，性情善良
温厚，婚后体贴丈夫，善待前房儿女。考虑问题往往 从家庭和睦的大局出发，遇事体谅后辈难处，对于内 心的不快采取隐忍克制态度而很少发作。《高老．庄：》 中的子路娘是一位饱经沧桑、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 心地善良、非常明理。子路离婚后，她与媳妇菊娃、 孙子石头长期一起生活，感情十分融洽，但这并不影 虔诚遵从农村风俗，遇到大事要祭祀天地、烧香磕头， 她把鞋吊在红薯窖里盼望着儿子的回来，用捉筷驱鬼
黄鸿宝老婆、宁洪祥老婆、蔡老黑老婆半香和庆 玉老婆菊娃是贾平凹塑造的粗俗不堪、令人同情、惹 人烦的弃妇型女性的典型。她们是在丈夫穷困潦倒、 不名一文的时候结的婚，之后和他一起熬过了艰难的 打拼岁月，是名副其实的糟糠之妻。当经过长期的摸 爬滚打终于家业兴旺以后，丈夫开始感情出轨、移情 别恋，她们面临着下堂出局的威胁。在这种夫妻可以 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婚姻格局中，她们无疑属于被
有粗俗不堪、令人同情、惹人烦的弃妇型女性，有搬弄是非、贪图芥末蝇头微利的底层农妇，有性情各异、千 人千面的农村老太太，还有因各种变故走上卖身生涯的女性。这些人物不仅扩大了作家对女性生活群体反映的 深广度，而且折射出社会的发展变化和人们道德观念的变迁。 关键词：世俗女性；依附女性；弃妇：沉沦女性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７．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６５３１（２０１０）０２－００６３－０４
“我
可能忽视这一事实。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贾平凹并 没有将这一现代都市新兴的群体与苦难贫困等外界因 素必然地联系起来，将这些把自身商品化的女性干篇 一律地处理成无辜纯洁的被侮辱、被损害者，而是更 多地注意到了她们选择这条道路的主观原因。在展现 底层苦难的同时，也折射出社会的变迁和人们观念的
变化，透露出丰富的时代信息。邹云（《白秘）原是
收稿日期：２０１０－０３－０５
们看来“做女结婚员是她们的唯一出路”。如果说自流 苏、葛薇龙们那时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社会提供给 女性的就业机会微乎其微，婚姻是她们维持生存的唯 一保障，那么，半个世纪之后，唐宛儿、柳月之流的 同样选择只能让人感叹旧有依附观念的根深蒂固。
二、粗俗不堪、令人同情、惹人烦的弃妇型女性
对别人是任何便宜和好处都不肯轻易放过，对自己则 是哪怕一丁点的蝇头小利也不肯放弃。这种贪图小利、
为贫乏，她们的业余消遣除了打麻将，就是张家长李 响她对后娶儿媳西夏的体恤、疼爱。老人家行为处世
吝啬刻薄的作风发展到极致，就演化为除了自己，对
父母公婆、亲戚邻里都非常刻薄无情了。 老冉嫂子尖酸刻薄、刁钻蛮横，在仁厚村抵制拆 迁时，新建房基以求将来拆迁时增加补偿面积（《：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