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_红毛_解读毛姆理想与现实的双重困惑

收稿日期:2003 01 16

作者简介:马振凯(1952 ),男,山东阳信人,讲师。

从 红毛 解读毛姆理想与现实的双重困惑

马振凯

(山东教育学院,!山东!济南!250013)

!!摘要:毛姆的 红毛 这部作品通过对一个爱情悲剧故事的叙述,不但表达了作者对美好爱情生活终归幻灭的悲凉心绪,而

且折射出作者心理深层对理想世界的遥远追慕以及这种理想被现实生活中的人性冷漠和时间消磨所淹没的无奈和困惑。

关键词:理想;现实;无奈;困惑中图分类号:I106 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 2816(2003)03 0089 02

!!自有人类的那天起,就有了人类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渴望和憧憬。这种渴望和憧憬源于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趋利

避害的本能,但只有人把它升华为一种理想、一种信念、一种追求。理想有浅近和遥远之分,因此理想的实现也有难易之分。越是伟大的理想就越是遥远,越是难以实现,因此就越具有乌托邦性质。人性越博大,理想越遥远,乌托邦越美好,就越能强烈而持久地产生巨大的心灵震撼力。理想就如北斗星辰,是天之枢纽,被众星拱绕。

毛姆的短篇小说 红毛 ,叙述的是一个美国白人青年红毛,因故流落到太平洋的一个岛屿上,和一个土著姑娘萨莉产生了爱情。他们生活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过着伊甸园一样天真纯朴的生活。后来红毛被一艘船上的白人水手骗走。红毛走后,萨莉悲痛欲绝,一直在痴情地等他回来。后来她和一个追慕她以及她的爱情故事的瑞典人尼尔森结了婚,但她内心还在深深眷念着那个离她而去的红毛。30年后,一个偶然的机遇,红毛又回到这个岛上,但昔日年轻英俊的红毛已变成一个年老的庸俗委琐的船长。萨莉见到了他,但两人已对面不相识。

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凄惨的爱情悲剧。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眼光敏锐的作家,毛姆是非常善于挖掘隐藏于生活之中的悲剧因素的。他能从一个外表油漆十分美观的帆船身上看出隐隐伸到船底下的不起眼的裂缝。生活中其实充满了这样的裂缝。如果你看不到或者根本不愿意看到这些裂缝,帆船也许暂时能维持一段时间。但裂缝裂到一定程度,只要一个浪头拍来,船体立刻就会土崩瓦解。毛姆的目光犀利如锋利的尖刀,他划开船体上浅薄的油漆,在大家都忽视不见的地方把裂缝剔开给你看。想一想 红毛 里那充满异国情调的理想世界,多么的具有传奇色彩,多么的令人

神往!一个20岁的白人青年,来到了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恰巧岛上又有一个16岁的土著姑娘。小伙子身材高大,满头蜷曲的红发,人们叫他红毛。身材∀就像希腊之神,宽肩膀,细腰肢#。∀他的脸盘和他的身体一样美,一双大大的深邃的蓝眼睛,眉毛漆黑,睫毛又长又浓,脸型非常标准,鲜红色的嘴像伤口。#两个年轻人自然一见钟情。姑娘叫萨莉,她∀像色彩鲜艳的木槿花那样多情、文雅。她身材相当高,苗条,面容娇媚,表现出了她的民族特征。她有一双大眼睛,宛如棕榈树下一潭平静的池水,长长的乌黑的卷发垂在背后#。他们在山上搭了一个茅草房生活,渴了喝山泉的水,饿了吃面包树上的面包果,闲暇时游水嬉戏,傍晚时分,∀两个人在暮色中轻松愉快地手挽着手漫步在通向小河、铺满绿草的小径上走回家去。头顶上,八哥鸟在椰林中唧唧喳喳地欢唱。黑夜降临了,闪烁着金光的蓝天看起来比欧罗巴的天空还要广阔。阵阵微风轻轻地吹进宽敞的茅屋,真叫人有夜长苦短的感觉。#多么美丽!这是人世间∀真正的爱情#,∀是亚当对夏娃表示的那种爱情;当时他从梦中醒来,在伊甸园中看见夏娃正在用她那天真的眼睛凝视着他。这是一种能够让野兽、甚至神仙互相吸引在一起的爱情,是使世界出现奇迹的爱情,是赋予生命以创造力的爱情。#多么完美的乌托邦!身患肺病的尼尔森正是在这个美丽的岛上发现了生命的意义并恢复了健康。他从瑞典来到岛上就是为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理想境地。他和萨莉结了婚,多年来,他忍受着萨莉的冷漠,并幻想能和萨莉重温传说中当年她和红毛所达到的那种爱的境界。但是多年后船长 当年的红毛 的到来把他的色彩绚丽的肥皂泡轻轻一吹就破灭了。实际上,毛姆让船长出现的意义就在于打破由他而产生的一切美好和憧憬。他的两次出现好像是太阳和乌

2003年第3期!!!!!!!!!!!山东教育学院学报!!!!!!!!!!!!!总第97期

云的交替:他第一次出现犹如朝霞中冉冉起的太阳,他把金色的阳光一丝丝一缕缕洒在这座小岛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棵树木,每一朵花朵上面,洒在萨莉的心灵深处;他的第二次出现就如沉沉的乌云遮尽了太阳的光芒。他向岛上前进一步,就用阴影和黑暗遮住一片昔日的美好。同样,在形体上,毛姆也是用强烈的对比来描写的:年轻的红毛像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年老的红毛船长则∀赤红脸,上面长着小疙瘩,露出紫色的网状的微血管。五官显得胖乎乎的,一双眼睛满布血丝,脖子粗壮。他的头顶已经秃了,但后脑勺有一圈儿几乎变成了灰白色的卷曲的头发#。∀他那臃肿的身躯坐在椅子里显得很笨拙,肚子向前腆着,粗胖的两条大腿拄在地上#。他粗俗,浅薄,又有些狡猾。从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红毛年轻英俊的影子。这也难怪他和萨莉再次见面时谁也没认出谁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对当年有着美好如亚当夏娃之恋的男女,在分别多年以后的重逢之际竟然形同路人。而更为痛心的是,萨莉多年来还在爱着那个一去不返的红毛。这段爱情对萨莉来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萨利以后的幸福完全建立在她仍持久地生活在对过去美好爱情的回忆中。有时人需要欺骗,包括欺骗自己,需要不清醒,需要一种心灵的寄托,需要残缺,需要遗憾。生离死别比旧梦重圆还要美丽,生活在回忆中比现实中糟糕的重逢要美丽十分。我们庆幸毛姆没有让萨莉和船长相认,否则那会毁了萨莉。尼尔森也没把船长的身份告诉萨莉,这一方面说明尼尔森不是一个心地刻薄妒忌报复的人,更重要的,他没想到一直占据萨莉心灵让自己得不到爱情的那个遥远神话中年轻的男爱神竟是面前这个浅薄粗俗的秃顶船长,他对人生的绝望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尼尔森的意义全在于感悟,他是从美好的幻想到彻底的幻灭的一个心灵经历者。25年前,他因病第一次来到这个岛上,只希望抛弃尘世的虚荣,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孤岛上静静地度过几个月的余生。但在他遇到萨莉以后,他被她的楚楚动人、深沉神秘的美丽所吸引。在他了解了萨莉和红毛的爱情以后,他深深受到感动,爱上了萨莉。∀他不仅爱她的容貌,而且也爱上了隐藏在她那忧郁的眼睛后面的那颗无法捉摸的灵魂#。炽烈的爱情和岛上清新的空气奇迹般地医好了他的病。后来他和萨结了婚,但他却始终没能得到萨莉的心。萨莉的心里仍然爱着那个英俊的红毛,并且一直在默默地等待他有一天能奇迹般地回来。但是,假如红毛真的回来,萨莉就能找回她失去的爱情吗?多年后的重逢不是已经对面不相识了吗?退一万步讲,红毛真的能在岛上长久生活吗?红毛就是不离开岛上,他们的爱情就能永远持久吗?渥伦斯基和安娜∃卡列尼娜当初也是爱得轰轰烈烈、骇世惊俗,最后不也是心灰意冷,形同路人吗?

子君和涓生不也是爱得义无返顾、凄婉动人,最后终归烟消云散吗?这就是人生的悲哀。或许正如毛姆在文中所说

的,∀爱情的悲剧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爱情的悲剧就在于冷漠#。冷漠的本质不在于变心,而在于心灵的本性会对熟悉的事物产生麻木,对看惯的事物感到厌烦。

毛姆讲述这么一个凄惨美丽的爱情故事或许就是要告诉我们,生活充满了讽刺,其存在就是一个无法逃避的悲剧。萨莉的悲剧在于痴情,尼尔森的悲剧在于幻想,船长的悲剧在于遗忘。但毛姆仅仅是要告诉我们这样一个悲剧故事,传递这样一种人生的绝望吗?不!如果仅仅是这样,毛姆就不够伟大,因为伟大的作家应该传达一种伟大的情怀。在毛姆悲悯和嘲讽的后面,在他批判和否定的海市蜃楼后面,依稀可以窥见他对他悲悯和嘲讽、批判和否定的事物有一种萌发于生命本身的赞美、向往和追求。在这里,毛姆的理智和感情是分裂的:理智告诉他,美丽是一种虚幻,爱情不能够长久,持久的爱情只是持久的欺骗和自我欺骗;但感情的一面却流露出他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的一种不可遏止的真情向往。20岁的红毛和16岁的萨莉,就如亚当和夏娃,他们无忧无虑,自然纯朴的生活在海岛上,是大自然的完美结合。谁读到这一段,不会倾心向往于这种梦一样甜美的伊甸园之恋呢?毛姆只是伤感这种伊甸园之恋太短暂、太完美、太纯洁了,短暂到和人的一生相比,人的生命的绝大部分要生活在爱情之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里;完美到你再也无法容忍生活中那些永远伴随着的失望和缺憾;纯洁到你无法把你的肺管从大自然清新芳香的空气中切换到物欲的浑浊、市场的铜臭、人肉的熏蒸中去。但是从悲悯到伤感还不够,如果仅仅是这样,生活的希望又在哪里呢?世界一片黑暗,血液完全凝固,一切的美好都是虚幻,所有的追求都是对自己的嘲讽。人总不能永远生活在这样一种绝望的境地中吧?所以,幻想和憧憬对于人就不再仅仅是一种虚幻的满足,同时也是生命本体一种完全内在的本能需要。乌托邦从来就不是一种无望的虚幻,而是一种人类对自己生命存在方式的幻想的提炼和升华。它是人类脱离混沌和愚昧的第一个火种,它是漫漫长夜里永远给人类指明方向的北极星,它是普照万物给自然界带来蓬勃生机的金色阳光。人的一生没有了幻想,也就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光明。但是一切伟大哲人的痛苦就在于此,他的思想经常在理想和现实两个领域彷徨:站在理想层面,他看到现实世界的真实及其无法摆脱的局限;站在现实层面,又感到理想世界的美丽及其无可奈何的遥远。

红毛 这篇小说,是对毛姆思想中理想和现实的双重困惑的极好诠释。

∃90∃!!!!!!!!!!!!!!马振凯:从 红毛 解读毛姆理想与现实的双重困惑!!!!!!!!!!200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