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祖咏物词特色及成因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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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达祖咏物词特色及成因初探
段菁晖
摘要:本文将史达祖咏物词与北宋周邦彦、南宋姜夔的咏物词进行比较,从创作手法和处理物象与抒写情感的关系这两方面探讨,总结出史达祖咏物词的特色:不同于周邦彦咏物以“赋”手法为主,也不同于姜夔以“比兴”手法为主,而是将“赋比兴”融通运用;不同于周邦彦咏物以物象描写取胜,也不同于姜夔以情感抒写见长,而是将物象写真与情感抒发明晰地合二为一。
关键词:史达祖;咏物词;创作手法;特色
黑格尔指出:“人有一种冲动,要在直接呈现于他面前的外在事物中实现它自己。”[1]对于咏物词创作而言,就应当说是作家企图在外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审美冲动。由于创作主体的个性差异决定着咏物词在表现这种审美冲动时呈现差异,从而形成不同作家咏物词作的不同特色。
宋代词人史达祖的词作以咏物抒怀见长,其咏物词有十八首,吟咏的范围较广。对史达祖咏物词的探讨是人们研究史达祖的热点,但前人的探讨对象较狭窄,大多只集中于对《双双燕·咏燕》、《绮罗香·春雨》等几篇典型作品的遣词炼字、用语细节的讨论。本文对史达祖的咏物词的探讨着眼于其绝大多数咏物词作,并与北宋雅词集大成者周邦彦和南宋雅词杰出代表姜夔作比较,尝试阐述史达祖咏物词的特色及形成这一特色的原因。
一、史达祖咏物词与周邦彦、姜夔咏物词对比之特色
周邦彦咏物词以《花犯·梅花》为例: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共燕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翠丸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2]
周邦彦这首词从三个时间段描写梅花,每个阶段的梅花形象都很鲜明:眼前所见梅花“露痕轻缀”、“无限佳丽”;过去曾目睹梅花“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来时梦中梅花“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该词在梅花不同阶段的意象中融入了自身宦情冷落之感,然而,这种冷落之情被梅花鲜明的形象掩盖了,感情的流露就显得较为淡漠含蓄。这就是周邦彦咏物词具有的所咏之物外在形象特征十分鲜明的特点。
姜夔咏物词以《齐天乐·蟋蟀》为例: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3]
姜夔这首咏蟋蟀之作中见不到鲜明的蟋蟀形象,如果不看题目甚至很难想到是咏蟋蟀。姜夔只从蟋蟀的众多特性中的“鸣叫”着手,纵横想象,上下勾连,由蟋蟀鸣叫中引出人世间种种感伤的情怀:闺中不眠思妇,自伤孤寂,夜不能寐,闻蟋蟀之声,织布排愁;征人之妻,夜寒杵衣,砧声悲切;飘零迁徙的游子,候馆悲秋;亡国之君,离宫吊月,起故国家园之思;更以世间儿女嬉笑呼灯捕捉蟋蟀的欢快之情夹杂其中,反衬以上种种感伤之情。词人将种种悲戚之音谱曲琴丝,以蟋蟀的悲鸣作为基调,弹奏了一曲悲鸣交响曲。全词始终笼罩在感伤的情绪之中,而这一切都与蟋蟀的外在形态无关。咏物对象的外在特征被极大地淡化,而抒情主体的情感特征却大大强化了,这就是姜夔咏物词的特点。
史达祖咏物词的特色,以《齐天乐·白发》为例,作一分析。
《齐天乐·白发》:“秋风早入潘郎鬓,斑斑遽惊如许。暖雪侵梳,晴丝拂领,栽满愁城深处。瑶簪谩妒。便羞插宫花,自怜衰暮。尚想春情,旧吟凄断茂陵女。
人间公道惟此,叹朱颜也恁,容易堕去。涅不重缁,搔来更短,方悔风流相误。郎潜几楼。渐疏了、铜驼俊游俦侣。纵有黟黟,奈何诗思苦。”[4]
史达祖这首咏物词,外物的形象特征十分鲜明:“暖雪侵梳,晴丝拂领”直接逼真地描述了白发的色彩和形态,又用了“斑斑”、“秋风”、“瑶簪”、“重缁”、“搔”、“黟黟”这些与白发密切相关的词语来吟咏白发的特征,使得所描述外物形象的特征十分突出鲜明。同时,词中用了整个下阕来感叹老之将至,时光难留,而功业未就的懊悔和无奈,情感特征的抒写也相当鲜明。可见,史达祖咏物词与周邦彦咏物词相比,具有周邦彦咏物词所咏之物外在形象特征十分鲜明的特点;与姜夔咏物词相比,又具有姜夔咏物词情感特征的抒写突出鲜明的特点。这是史达祖与周邦彦、姜夔咏物词之间明显的差异。
二、史达祖咏物词特色形成的原因
正是由于史达祖与周邦彦、姜夔咏物词相比具有这些差异,从而形成了史达祖咏物词自身的鲜明特色。探讨史达祖咏物词特色形成的原因,可以从两方面分析:一是咏物词创作手法上的差异,二是咏物词在抒情主体和描写客体两者关系把握上的差异。
1、写作手法的差异
周邦彦《花犯·梅花》分别以“露痕轻缀”、“雪中高树”和“黄昏斜照水”展示了梅之花瓣、梅之树干、水边梅枝的色彩和形态,对梅花的吟咏显然采用了直接铺陈的手法,取尽梅花外在形态之妙,在创作手法上采用了以“赋”咏物的方式。正是由于运用“赋”的手法来咏物,使得咏物形象鲜明逼真,而情感流露相对淡薄,咏物的意象特征具有鲜明质感,显得深厚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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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齐天乐·蟋蟀》,并没有直接展现蟋蟀的外部形态特征,而是以蟋蟀的鸣叫引发出各种凄凉的意象,从蟋蟀夜鸣的环境和听者的感受着笔,侧面描写,纵横想象。该词时间跨度大,空间转换频繁,由庾信的《愁赋》之愁跨越到眼前琴声之悲,由蟋蟀所处的“铜铺”、“石井”到屋内思妇夜织,由“西窗”到“候馆”、“离宫”,由实景的“铜铺”到虚景的“曲曲屏山”,比譬引申,纵横无碍,显示出了姜夔咏物以“比兴”为主的创作特色。正是这种“比兴“手法在咏物词创作中的运用,使得姜夔咏物词淡化了外物形象特征,咏物意象失去鲜明的质感,却具有意象上的空灵,这种清空,正是“白石词中咏物见志”,“运用想象丰富的比兴手法”[5]的结果。
史达祖咏物词《齐天乐·白发》以铺陈描写的方式,展示了白发的形态色彩,运用了“赋”的手法;又间接从侧面运笔,用有关白发的故事“茂陵女”、“郎潜”、“重锱”、“潘郎”进一步丰富白发的内涵,采用了“比兴”的手段。这些典故咏白发由己及人,由古至今;既与白发有关,又与时光流逝而功业未就的失落情感有关;既有眼前之白发,又有想象之白发;既着眼于鲜明可感的吟咏对象,又引申发挥充分想象。以这样的方式来吟咏,外物形象鲜明突出,情感抒发也浓郁明确,并且这二者并没有截然分割,而是相互映衬,融为一体。
显然,史达祖咏物词的风貌不如周邦彦咏物那般凝重,也不似姜夔的清空,而是以自己的疏淡明朗,将“赋比兴”融通使用,物中有人,景中含情,外物形态与意象情感交汇融通。“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用细亦润,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归来”[6]。可见咏物词对“赋比兴”的运用,在不同时期是有所差别的,也从而行成了咏物词不同的特色。
2、抒情主体的情感抒发和吟咏对象的外在描写二者关系的差异
“一件艺术品,经常是情感的自我表现,即艺术家内心状况的征兆”[7]。在咏物词创作中,客观外物承载作家情感,主体情感客体化,客观外物又主体化了。这就形成了咏物词创作的标准——
—“形神兼备”。
咏物词创作“形神兼备”的原则说明:形是直观的对象,神是理性把握的对象;形是外相,神是内涵。“形神兼备”是咏物词创作的“物我合一”。在体现咏物形神关系时有三种倾向:重形、重神、形神并重。
周邦彦《花犯·梅花》,笔力集中于梅之花瓣、树干、树枝、色彩、形态,从多方面展现梅花的外在形态,显然具有“重形”的特点。由于“人对自然美的审美活动具备复现自己,直观自己的意义”,“没有自然物,主体的这一切就得不到相应的传达与回声、共鸣”[8],故而,周邦彦咏物词中外形之物是着上了词人感情色彩的形。
姜夔《齐天乐·蟋蟀》处理形神关系时模糊了吟咏对象的外在形体,只从蟋蟀鸣叫着笔抒写人世间各种凄凉的意象,传达词人感伤低沉的情绪。在这里“人对自然的感受没有永恒不变的确定性,主体的主观因素很起作用”[9]。显然重在写物之“神”,这里的“神”即词人欲抒主观之情。
史达祖《齐天乐·白发》既以“暖雪”、“晴丝”直接展示所咏之物外在形态的鲜明特点;又以多重典故和颇具特性的“搔”、“插”等动词的综合运用,间接展示物之形态特性。词人典故的选择具有特定内涵,同时蕴含了极大的主观感情色彩,直笔抒写了“朱颜也恁,容易堕去”的感叹。
由此,史达祖咏物词,既有外物形态的鲜明个性,又有情感流淌的清晰,写外物之情是抒主观之情的引子,抒主观之情又离不开外物的特性,达到咏物抒怀“形神并重”的境界,正如明代唐志契赞形神兼备言:“传神者,必以形,形相与心手凑而相忘,未有不妙者也。”[10]
从以上比较体认中,我们粗略勾勒了史达祖咏物词的特点:兼有周邦彦咏物形象鲜明,姜夔咏物情感强烈之长,将“赋比兴”融通运用,从而形成了史达祖咏物词自己的特色,而这种特色的形成又主要是创作手法上的差异以及形神处理上的差异所致。探讨史达祖咏物词这种兼两家之长的特色,并无褒贬之意,只为展现咏物词丰富多彩的个性特色,正如王充《论衡·自纪篇》所言:“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11]。
参考文献:
[1]黑格尔.美学第一卷P39[M],商务印书馆,1979年.
[2](宋)周邦彦撰,李永宁校点.片玉词[M].沈阳市: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
[3](南宋)姜夔著,刘乃昌选注.姜夔诗词选注[M].上海市: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
[4](宋)史达祖撰.雷履平、罗焕章校注.宋词别集丛刊·梅溪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5]唐圭璋、潘君昭.论姜白石及其词.词学研究论文集1949-1979年[C].上海市: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6](清)江顺诒.词学集成卷五.词话丛编十八册[M].北京市:中华书局,1986年.
[7](美)朗格(Langer,S.K.)著,刘大基等译.情感与形式[M].北京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
[8][9]王朝闻.审美心态[M].北京市: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9年.
[10]唐志契、绘事微言[M].北京市: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
[11](东汉)王充著.论衡[M].上海市: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4年.
(作者单位:宜宾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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