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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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我们仍然毫无进步地流连在柏拉图所说的洞穴中,使我们深深陶醉的仍然仅仅是一些照片,而非事实本身。从照片中获取知识与从更古老、更精致的图像中获取知识是不同的,因为我们周围值得观看的照片太多了。自从达盖尔以拍头像开始发明了摄影术之后,几乎世上的一切都被拍成了照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正是这种永远无法满足的摄影欲望缩短了我们在柏拉图所说的洞中——即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囚禁期限。照片传授给我们一种新的直观的符号,它改变并拓展了我们脑中哪些值得一看以及哪些我们有权观看的概念。摄影业最伟大的贡献就是使我们产生了可以把整个世界装入脑中的感觉——其实储存进去的是一本相片集。

电影和电视是动态的图像,这些发光的图像把墙壁照亮,闪烁不定,然后便消失了。而对于静止的照片来说,图像本身就是件实物,分量轻,造价低,携带方便,而且易于搜集和保存。在戈达尔①导演的《皇家骑兵队》(1963)这部影片中,两个游手好闲的愚昧的农民受到以下这些允诺的诱惑而加入了皇家军队:他们可以掠夺、强奸、杀戮,可以对敌人为所欲为,还可以发财。但是几年以后,主人公迈克尔.安格和尤利西斯得意洋洋地从战场带回来给妻子的装满战利品的箱子中却只有上百张世界各地的摄影明信片:有些是纪念碑,有些是百货商店,有些是哺乳动物,有些是自然奇观,有些是交通工具,有些是艺术作品,还有其他种类的珍品。戈达尔以戏谑嘲弄的手法生动地表现了照片的那股说不清的魔力。照片可能是构成并深化我们称之为“现代”的这一环境里所有实物中最神秘的一种。照片其实就是被捕捉住的体验,而照相机则是人的知觉处于获取状态时最理想的武器。

摄影就是对拍摄对象的占有,它意味着摄影者使自己与一个类似于知识——因此类似于力量——的世界发生某种关系。据说,使人们习惯于将世界抽象化为印刷字的众所周知的首次向异化的堕落,已经造成了现代无机社会所需要的浮士德式的精力过剩和心灵创伤。但比起印刷字,照片似乎是一种更危险的脱离现实世界、把它转化为精神实体的形式,它是人们拥有的关于过去和现在的世界面貌的大部分知识的来源。坦率地说,对世界的解释就是对世界的认识,绘画这类更为古老的直观表现世界的平面艺术类型,正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照片也带有其他纸制品常见的缺陷,时间长了,就会发黄。照片会遗失,会产生价值,会被买卖,被复制。照片包装了世界,它们自己似乎也需要包装。它们被塞进影集、贴在墙上、印在报纸上、收集在书中,警察们按字母顺序把它们排列起来,博物馆将它们展出。

照片提供证据。对于那些我们听说过却不相信的事物,一旦出示了照片,其真实性似乎就得到了证明。照片的用途之一是能协助办案。从1871年6月巴黎警察利用照片对巴黎公社成员进行血腥搜捕开始,照片便成为现代政府对其流动性越来越强的人口进行监督和控制的一个有利工具。照片的另一个用途是可以被看作是能证明特定事情曾经发生过的铁证。尽管照片上显示的事物可能并不真实,但人们总爱设想现实中一定存在着照片上拍摄的东西。

尽管摄影爱好者身上存在着一些局限性(如水平不够专业)和一些矫饰做作之处(为艺术表现效果所致),但比起其他模仿性物品来说,照片与可观世界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单纯,因而似乎更能准确地表达现实。虽然保罗.斯特兰德和爱德华.斯泰肯②这些摄影界的艺术泰斗们拍摄的照片气势非凡,几十年来仍令人难忘,但他们缺乏那种最起码的将身边的事物拍摄下来的能力,而现在拥有一架宝丽莱相机或勃朗尼相机(美国柯达公司生产的一种廉价照相机)

的人却可以轻易做到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摄影是一种既方便又迅速的记录方式。他们随时拍摄快照,作为日常生活的留念。

尽管照片是对事物的真实再现这一推断使所有的照片都具有权威性、吸引力和诱惑力,但从某种角度来看,摄影者的工作仍然是在艺术与真实之间进行着不易觉察的交换。即使摄影者尝试为现实服务,他们的心头仍然萦绕着一些如何表现美感和激发人们的良知之类摄影上的技巧性规则。三十年代末期,农业安全管理摄影活动的那些才华横溢的参与者(其中有沃克.伊凡斯、多罗西.兰格、本.沙恩、罗塞尔.李) 会给一个佃农拍上几十张头像,直到他们捕捉到令自己满意的面部表情为止——那种最能恰如其分地体现摄影者本人对贫穷、绝望、剥削、尊严、光线、质感和空间的理解的表情。

在决定该如何拍摄照片和在挑选优秀照片的过程中,人们总爱把各种标准应用到被摄对象上。尽管照片确实不仅能诠释现实,而且还能捕捉到现实,但它对现实的诠释功能却与其他任何艺术作品不同。的确,有些人在拍照时或不加识别、毫无选择地滥拍,或者过于畏手畏脚,但这并不能削弱整个摄影事业所具有的教导意义;照片的这种被动性——无所不拍——恰好是摄影的主旨和它的主动性所在。

美化被摄对象的摄影作品(如大多数时装摄影和动物摄影)和朴实的摄影作品(如班级合影、单调的静物摄影和供警察局存档的嫌疑犯或罪犯的脸部照片)具有同样的主动性。相机的每种用途都包含有主动性,这一点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摄影“工业化”之前,即瓦尔特.本雅明③把摄影看作最伟大的发明那短暂的十年中,以及后来技术的发展使以摄影的眼光看世界的思想日益普遍的那几十年中,都是显而易见的。即便对于大卫.屋大维.希尔、朱利亚.玛格雷.卡姆龙、雨果和纳达这些在最初十年涌现的把相机作为绘画手段的摄影大师们来说,摄影的意义也与绘画的目的相去甚远。摄影术自发明伊始便提示人们它可以尽可能多地拍摄下来,而绘画却绝未曾有过如此广阔的视野。随后发生的照相机技术的“工业化”,也只不过是在继续实现摄影术与生俱来的一项本领:用照片诠释一切体验,使一切体验大众化。

本雅明在他写于1931年的一篇文章中曾经探讨的摄影“工业化”,在四十年后的今天所达到的先进程度是他本人都预料不到的。与人人都能使用的袖珍轻便相机的时代相比,拍照时必须举着一个笨重、昂贵的新鲜玩意儿——聪明人、有钱人和沉醉其中的人的玩具——的时代简直太遥远了。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末英国和法国制造的第一批相机,只能由发明者本人和摄影迷来操作。那时根本没有职业摄影者,因此也就无所谓业余摄影者了。在这最初的十年中,摄影并没有明确的社会功用,它是一种没有报酬的活动——即艺术性的活动,尽管当时摄影尚未成为一门艺术。与本雅明的论断相反,恰恰是摄影的“工业化”使它成为艺术。“工业化”使摄影者的活动产生了社会实效,反对这些实效的力量激发并增强了摄影者把摄影作为一门艺术而进行的个性化实验中的自觉意识和审美力。

近年来,摄影在群众中已经具有和性、跳舞同等的普及性——这意味着,与其他任何一种大众艺术形式一样,大多数人并未把摄影作为艺术活动来实践。它主要被用作一种社会仪式、一种抵抗焦虑的手段和一种表现权利的工具。摄影最早的一个广为流行的用途,是记录家庭成员或其他群体的成员所取得的成就。结婚照在结婚典礼中的地位变得与宣誓同等重要就已经有至少一个世纪了。照相机成为了家庭生活的一个部分。法国进行的一项社会学调查结果表明:大部分家庭都拥有一部相机,而有小孩的家庭拥有至少一部相机的概率比没有小孩的家庭大一倍。未能给孩子拍些照片(尤其在他们幼年的时候)被看作父母不关心孩子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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