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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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车在冰面上战战兢兢地挪动, 像踩在蛋壳上跳舞。
徐璐璐五分钟一个电话,内 容基本一样:“到哪儿了?小心 点。”我不厌其烦,冲她吼:“当 好你的新娘去,管那么多干吗!”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冷不丁地蹦出 一句话,老牛的破车噪音太大,徐 璐璐微弱的声音被暖风和发动机的 轰鸣声裹挟,不知道流向了哪个角 落。
“这哥们儿本来也就山大的 水平,被咱们打断半颗门牙后打开 窍了,高三时成绩突飞猛进,跟璐 璐考上了同一所学校。然后就是璐 璐天天喊着我去找你,你这小子鬼 精,还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心真 够硬的,两年多,我们车票都攒了 上百张了。”
我觉得我该难过的,却不知道 为什么突然释然,我们那里有种叫 安康的鱼,生活在幽暗的深海,长 相极丑,只在求偶的时候才点亮它 眼前的灯。我一直不明白这种鱼, 为什么要把自己最丑的容貌给最爱 的对方看,我想如果我是它,宁愿 自己一辈子孤独终老。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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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三下学期,我跟一个英 语系的学妹谈恋爱,学妹表面温婉 可人,一双大眼睛单纯无邪,内心 却仿佛灭绝师太,一柄拂尘能了却 你心里所有的邪念。我的电话时刻 被她监控,手机里连名字像女生的 男同学都让我被迫改名了,比如一 个叫姜晓琳的同学被我硬生生改成 姜有才,堪堪躲过被除名的厄运。 正好,我借这个理由跟徐璐璐断了 联系。
梁春与众不同,跟他喝酒要先给他 单独准备一箱半,这是打底,朋友 聚会,他永远都是最后醒着的两个 人之一。另一个是徐璐璐,他们就 是我们朋友圈的传奇,千杯不醉的 一对璧人。
2
2012年冬天,徐璐璐结婚, 我们从天南海北赶回来,好多人都 很高兴。婚礼前一天,烟台下过暴 雪,我开着老牛的破车去接梁春, 去机场的路上,雪被压成白色的 冰,整条马路几乎成了天然溜冰
徐璐璐是我们之中结婚最早 的,我觉得自己像个贪吃的小孩, 被人抢走了手里的糖。我不知道梁 春是不是也这么想,刚下飞机的他
有些事,当时想不通就放一放,然后你会发现,你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也没什么跟我说话的兴趣,有 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用的废话。
婚礼很热闹,新郎英俊、潇 洒,新娘落落大方,郎才女貌,相 依相偎,一对璧人,唯一有点美中 不足的是新郎有颗补过的门牙,可 能是断过,做了个牙套在嘴里,熠 熠生辉。
高考以后,四人组分崩离析, 徐璐璐如愿去了梦寐以求的大学, 梁春那野兽流的钢琴竟然能被中央 音乐学院录取,这让我们的眼镜碎 了一地。剩下我和老牛沦落风尘, 混着三流大学灰蒙蒙的日子和济南 城里灰蒙蒙的天。
高考是我们人生的分水岭, 自此之后,我们理应山高水长,后 会无期。但徐璐璐和梁春显然不这 么想。那时没有高铁,北京到济南 要坐八个小时的火车。这对璧人每 隔一周的周五就会坐火车来济南, 周日晚上坐一夜火车回去,雷打不 动。前几次,我和老牛还深受感 动,富了不忘穷亲戚,这得多高尚 的情操。后来,这两个人来的次数 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我们班的女同 学都说我有一个女朋友,在北京念 书,每隔一周都来看我。我还想在 大学多谈几次恋爱,生生被他们给 搅和了。
“她终于结婚了。”说完, 我就有点后悔,在梁春面前我还需 要掩饰什么?梁春似乎没意识到我 的窘迫,问我:“你认识她老公 吗? ”
“不认识,怎么,难道应该认 识? ”
“咱们上高三时还修理过这小 子,在三楼卫生间,叫徐浩。那会 儿,他是追璐璐的那些人之一。” 半晌无言,我心想,这剧情有点狗 血啊,持之以恒的美少年抱得美人 归,这演电影呢吧?
每一个经常失恋的人、都会对自己说:“没关系,只要有耐心,总有一个人会等着我。”到最后,阎王爷说:“没 真相
想到是我吧。”
一下
梁春像变了一个人,极度兴 奋,端着杯子满世界敬酒,从小学 同学敬到大学同学,从女方表姐敬 到男方姑父,一共四十多桌,他 敬了个遍。新郎新娘出来敬酒的 时候,他上去抱着新郎,一 口一个
“兄弟,照顾好我妹子”。新郎是 个斯文人,微笑应着,笑不露齿, 我猜是怕嘴里一抹强光射出来,闪 瞎观众的眼睛。徐璐璐穿着婚纱在 旁边冲我瞪眼,我赶紧过去把魔怔 的梁春拉走。
我们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 二十多年,这是梁春第一次喝醉, 他跑到酒店门口,见着女的就叫老 婆,见着男的就喊爸,我和酒店保 安过来拉他,他嚷嚷:“别拉我, 爸,爸,别拉我……”烟台的冬天 真冷,海风刮起来像锐利的刀子, 连雪花都冻得瑟瑟发抖。
3
我是个视觉动物,这辈子喜欢 过三个女生:《新白娘子传奇》里 的白素贞、广告里的金喜善,还有 亠个就是徐璐璐。徐璐璐是真的漂 亮,她在二中是校花,现在小孩子 评校花是长得漂亮就行,我们那时 候可是要才貌双全的。那时,我们 那一届有上千学生,徐璐璐常年排 年级前十。为了保护我们的公主徐 璐璐,我、梁春、老牛不知道在教 学楼三楼的厕所里修理了多少蠢蠢 欲动的少年郎。
我从来没否认过喜欢徐璐璐,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个天生自 卑又自负的男生,就该庸庸碌碌地 过完一生。《新华字典》里写:“张 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 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 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不管
i
你们信不信,我是不信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 午,睡了整整一个圈,24个小时, 由于前一天喝酒太多,目眦欲裂。 手机里有几条徐璐璐发过来的短 信,问我和梁春的情况之类的,让 我睡醒了给她说一下。梁春看起来 也是刚刚醒过来不久,光着膀子坐 在那里吃油条,一条胸毛自丹田往 上,直达喉结,仿佛一个巨大的半 兽人。
今鱼
■大辉和姜晓琳
梁春生得五大三粗,一米八 几,膀大腰圆,毛发旺盛,胸毛从 肚脐长到脖子,-副杀猪像,却偏 偏是个弹钢琴的。每次我见他穿着 大花裤衩,跋拉着塑料拖鞋坐在钢 琴前面,胸毛随风舞动,对着钢琴 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就恨不得天 上垂下一束光,要么劈死他,要么 劈死我。
艺术家多爱喝酒,梁春也不例 外,烟台人喝啤酒论箱,一般两个 人喝酒先拿一箱24罐,喝完散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