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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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语
老家拆迁,等待政府安置,父母搬来与我同住。老家原来花“重金”购置的许多农具家什不得不忍痛舍弃,父亲有些怅然,母亲有些失落。或许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那块土地热土难离,或许对一起相熟相知的乡亲眷恋难舍吧,父母亲花了好长时间好象仍然没有能够适应比乡下条件不知好多少倍的城里的日子!
与妻的闲谈中,谈到将来分到安置房添家具的打算,朴实少语对生活从来少挑剔的母亲说她想要买张新床,其他家具都无所谓的。她说她从和老爷子结婚到现在,还没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新床!妻把话转告我,我不禁愕然,然细一思量,还真是如此!
母亲是一个勤劳善良,隐忍内敛的人,我从小到大的成长中,就没听到过她关于自己对生活的什么的要求,她的生活中只有对家务的默默劳作和对亲人的关心牵挂!很少听到她对日子的抱怨和对亲人的抱怨,平常说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自己小时候日子如何的穷困之类的。有一个平安的家,有健康的老头子,有一群儿孙,她似乎很知足!母亲说出新床的事情,我知道是她这辈子渴盼已久而现在经济条件改善后才说出来的最大的愿望!
父母亲结婚时用的床是曾祖父传给祖父又再从祖父传给父亲的旧式雕花柏木老床,应该有百年历史。儿时记忆中对这张床印象很深刻,红色的土漆已脱落得班班驳驳;床沿磨得光光的,已经现了淡黄色木料本色;床架上方的雕花饰板漆面已失光泽,小孩子在床上跳动也会使雕花饰板摇摇晃晃发出嘎嘎响声,后来父亲也许怕它掉下来伤人,干脆把它取下;床前一条长长的踏脚凳,已经基本消了漆的颜色,因为长期摆放在潮湿的泥土地面屋子里,凳脚已经开始腐朽;床架有些活动,人一上床就会发出响声;床头放着一张也许有百年历史黑漆班驳的联柜,上面可以摆放油灯、镜匣等用具。这张床安放在土砖围砌、茅草盖顶的父母房间里,简陋,寒酸,还有些潮暗!
这张家传的雕花床,承载了我许多快乐与酸痛的记忆。
依稀地记得,母亲在床的这头,父亲在床的那头,学步的弟弟踉踉跄跄地往返于父母之间,床见充满父母的欢声笑语和弟弟的嗑嗑的欢闹……
依稀地记得,大着肚皮的母亲躺在床上呻吟,幼小的我惊慌失措地跑到田间地头找到父亲,父亲火急火燎地奔跑着找来接生婆。匆匆地烧水,匆匆地端水,父亲和前来帮忙的大娘、幺婶穿梭般忙碌不停,我紧张地坐在刀痕斑斑的苦楝树做的门槛上望着大人们忙碌,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会儿,传来一声婴儿的惊啼,幺婶告诉我我又多了个弟弟!我看着躺在床上母亲旁边的天生兔唇的小弟弟,觉得好生怪异,有些害怕!
依稀地记得,月子中的母亲头裹毛巾斜躺在床上怀抱着弟弟喂奶的情形。每到吃饭时间或者加餐的时间,父亲或外婆端来醪糟蛋或煨炖好的鸡汤猪蹄,我双眼碌碌地望着母亲,母亲总是自己吃一口又喂我一口,味道好香,那味道至今不忘,那味道在后来的日子里再没尝到过!
依稀记得,父亲怀抱着重病中无钱医治的小妹妹兰兰躺在床的中间,我睡在父亲的一侧,母亲和大妹妹睡在床的另一头。父母的反常让我紧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半夜了,我在父亲近乎呻吟般“兰兰,兰兰,幺女,幺女”的轻声呼叫声中渐渐入睡。天亮的时候,父亲从门外提着锄头和箢篼回来,他告诉我,兰兰妹妹没了,已经埋了!以后的整整几天,父亲无语,母亲流泪!
依稀地记得,母亲躺在床上,怀抱着襁褓中的兔唇弟弟,用尽各种办法给弟弟艰难地喂奶喂奶粉,弟弟丑态百出的吃相至今难忘。母亲和外婆千方百计养护,仍然没有让可怜的弟弟摆脱死亡的厄运!
依稀地记得,整日操心劳累的父亲躺在床上,在我半夜醒来的时候仍在口中念念由词自言自语念叨心事,或者与朦胧欲睡的母亲低声议谈明天将要做的事情和规划。
渐渐地长大,父母的床再也无法容下一家五口人同眠,我被搬到了堂屋里和叔父睡我家的另一张床。我爷爷婆婆解放初同一年去世,留下当年18岁的父亲带着一个12岁的妹妹和一个年仅6岁的弟弟(叔父)相依为命,父亲长兄当父承担起了养育弟妹的重任,我记事的时候,姑姑已经出嫁,十七八岁的叔父仍与我父母生活在一起。叔父睡的这间床,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一张简单的铺,铺的两头是用土砖砌成的,上面架上用刀简单修砍过的杂木树棒,再垫上竹蔑编的床笆铺上稻草,稻草上面再垫上蔑席。为了节约空间,这床的一侧立了鸡圈,床下则堆放生产队里分得红苕或洋芋或杂物。冬天里,刚上床时,睡在冰冷的蔑席上,常常冷得我缩成一团,很久才能暖和。我和叔父在这床上共度了大约三四年时光,直到1975年叔父开始谈婚论嫁!
随着弟弟妹妹慢慢长大,四人挤一床确实多了很多不便。父亲从市场上买回了一张简易杂木架子床安放在父母房间的一角,四角用竹竿支撑挂上蚊帐。我、父亲和弟弟睡了这间床。这张床比叔父睡的那张宽敞平坦多了,但这张床留给我的记忆却充满酸涩!
父亲、弟弟和我睡在这张新床上。我已有10岁,开始为父母分担一些家务,读书之余也开始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挣些工分。父亲依据我的身高体力等身体条件为我制作了一些专用农具。平时读书上学前、放学后,割猪草喂猪,铲草皮积肥,出早工拣麦拾稻,做家务带弟妹;星期天、农忙假和寒暑假则主要参加队里的劳动挣工分。每天总是感觉很累很累,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做完当天的作业。到晚上十点半左右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了,头一挨枕头就想睡去,可父亲每天总是到这个时候才开始他的“家教”,躺在床上给我讲家史,讲曾经的苦难,讲做人的道理,讲奋发读书,讲走出农村的好处,讲得我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睡,一不小心睡着了也会被父亲踢醒继续接受教育!
在这张床的床头,我因被人冤枉说我偷了别人的钱包而被严厉的父亲罚跪一整晚;弟弟因逃学被父亲罚了几个晚上的跪;在这张床上,农忙时节,我总是凌晨就被父亲叫醒,背着背篼到田间地头拾麦拣谷干农活,有时候干完活都还没天亮;在这张床上,我睡着冷冰冰的蔑席度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这张床上,我好象就没有过轻轻松松入睡和睡到自然醒来的时候……
这张床的结局也充满酸涩。1976年,叔父因自己的婚姻问题与父亲闹别扭,从此分家另过。父亲怀疑姑姑在背后唆使叔父闹独立,酒醉后到姑姑家打了姑姑耳光。回到家里,父亲躺在这张床上,气得捶胸踢脚,狂躁暴烈,致使这床从中间断裂,坏掉!我们搬来土砖砌在床的中间做支撑,床变得凹凸不平,只勉强能睡。姑姑、叔父和父亲从此决裂不相往来。后来,又修了一间土砖草房做长大了后的妹妹的闺房,父亲才重新修制了这张床供妹妹独睡!
我虽然从13岁开始便在外住校读书了,但回家也不能没有床,再加上弟弟也开始长大,也需要单独睡了,于是父亲买回了另一间架子床铺上蔑席供我们兄弟俩共睡,偶尔父亲也来同睡开展他对我两兄弟的家教!
我家是做个两次新床的,那分别是叔父结婚前和我结婚前的事情。
1975年秋冬,家里新修了两间土砖草房,还请来木匠,做了一张仿古雕花新床,还做了立柜、木门、写字台、凳子之类家具,那是父母亲为叔父结婚而特意打制。别看就这么简单的两间草房几样家具,那可是我印象中父亲人生史上举全力而为的巨大工程,也是他当年心里最自豪的工程——他觉得他长兄当父,终于把叔父带大了,有种做父兄的责任与自豪!可怜啊,叔父、姑姑与父亲闹了矛盾,气急败坏的父亲用锄头砸坏了新做的木门木凳和立柜。不知为什么,气急了的父亲没砸那张新床,那张新